《[全职高手/伞修] 海中月 （人鱼）》11563753

31、29. n年后的追寻 (修改版)

　　被苏沐秋轰到外头避难的三人先是听房内苏沐秋叫叶修清醒、克制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物品碰撞声，联想到苏沐秋重伤濒死的惨样及叶修展现出来的攻击力，不禁令人担心苏沐秋壮烈牺牲的可能，犹豫需不需要破门抢救一下。
　　然而苏沐橙信誓旦旦地坚持叶修不会伤害苏沐秋，几人也就遵从苏沐秋‘不许开门’的要求，耐心守在门外。
　　片刻后，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几人小心地敲了敲门，然而里头没有任何回应。包子没多想，直接伸手去推，却发现铁门由内锁死了，三人面面相觑。
　　“苏沐秋和叶修…”唐柔问。
　　“哥哥他们没问题的。”苏沐橙对那两人抱持莫名其妙的信心。
　　唐柔点头，看向另外一名少年：“对了，你是？”
　　“我是包子！美女妳什么星座？”身上挂伤的包子朝气十足地说，又朝苏沐橙问了一样的话：“小美女妳又是什么星座啊？”
　　包子问这道题的时间场景都太奇怪了，唐柔迷惑：“星座？…你是他们认识的人吗？来找他们，还是同样被绑来了？”
　　“喔，我是把苏老大绑来的人。”包子答。
　　“哦…？”唐柔似懂非懂地点头，看落汤鸡似的包子，问他要不要先去集合地点拿块毛巾换套衣服。
　　包子坚定拒绝：“苏老大交代我保护好苏妹妹。”
　　听见包子又一句意味不明的回答，唐柔干脆望向苏沐橙，以目光询问对方是否可信。
　　小姑娘对包子的感觉有些复杂，但她明白，协助绑匪绑走他们兄妹的人即使不是包子，也会有别的人被骗来当共犯，况且正因为包子，情况才没有变的更加严重。
　　于是苏沐橙点头，说他现在是来帮忙的人。
　　三人交谈几句就没话了，都打算守在这等里头的人平安出来。包子掏了掏口袋翻出一副扑克，他本来是替赌场看场子，凑巧带了一副在身上，既然不晓得需要等多久，几人便相当宽心地打起牌来。

　　收到短信的喻文州顺着唐柔的提示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人和乐融融地坐在屋檐下打牌的画面。
　　出于安全起见，他收到唐柔的讯息后，首先通知警方已顺利找到人质，接着才协同武警一起来的，以防绑匪在附近有埋伏。除了警察，还有几名心急如焚的研究员同样坐不住跟了过来，为了避免这群身价昂贵的学术宅出意外，研究所方面拨了人手保护，结果就是呼啦啦地来了一大串人，全都愣愣地看着少年少女们打牌，只有包子哎呦一声，问他们是不是来搓麻的，算一算可以开好几桌，但他忘了带麻将来。
　　警方一脸黑线：“我们没有要打麻将…里面没事吗？方便让个路，我们把门撞开？”
　　唐柔摇头：“不能把门撞开。”
　　“为什么？”喻文州诧异。
　　包子抢先一步回答：“这是苏老大交代的啊！他和另一个家伙进里面了，在老大出来之前，谁都不许开门。”
　　“对了，另一个家伙他是谁，什么星座？”包子又问道。
　　见研究员怀疑这帮小朋友耍着他们玩，不耐烦地想让人直接破门，喻文州当即上前代为沟通。
　　他按照对方的思路询问：“另一位是黑发黑眼，15岁左右的少年吗？他叫叶修，是和苏沐秋住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问他的星座？”
　　包子表情正经，拿着把扑克牌，却整出要算塔罗的专业架式，说他要先替老大算一下他们星座和不和，因为他老大和另外一个人进去前，包子清楚看见他们不只亲了嘴，连腿都摸上了。
　　听他这耍人似的说明，地位崇高的研究员们顿时气红了脸：“开什么玩笑，我们大老远跑来可不是听你们胡扯！你们晓得自己挡在这里的每一秒，学术界跟科技发展蒙受多大损失吗？！”

　　学术？科技？
　　唐柔怔住，并未显露更多情绪，而研究员没有解释，只是忿忿地转头指了好几个人出来：“你、你、你还有你，随便用什么方法，马上开门，还有快去确认这破房子周围有没有墙洞、窗口或下水道，假如目标逃脱……”

　　在研究员们跳脚时，喻文州向挡在门口不肯挪动的包子追问：“你刚才说…腿？谁摸谁的？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
　　包子瞪大眼：“兄弟，你喜欢听这种八卦？”
　　喻文州轻咳一声：“就当是吧。……方便告诉我吗？”
　　包子打量他，喻文州不闪不避，温和地笑了笑，前者刚开口不晓得同意或是拒绝，原先乖巧地坐在唐柔身旁的苏沐橙忽然嘴一扁，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没哭出声，然而众人的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到小姑娘身上，她简单的小裙子满是雨水和泥点，边角甚至沾了些血迹，小脸同样脏兮兮的，这时哭起来直接成了小花猫。这年纪的小孩遭遇绑架，哇哇大哭都不奇怪，小姑娘却摆着忍耐的神情，在唐柔拿手绢为她擦脸，问她哪里痛的时候，才小声抽着气说：“我想哥哥跟叶修了……”
　　如今女性比例大幅下降，谁家的女孩不是被仔细照料着，现在小姑娘一落泪，连那群只顾捕捉人鱼的研究员们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收到唐柔略带谴责的目光时，才发觉他们一群高大的成年人不知不觉间团团围住门口以及门旁的小姑娘，还一脸凶神恶煞，压迫感极大。
　　唐柔只是眼神谴责，包子少年直接大喊：“你们欺负女孩子啊！”
　　“咳，不是，我们……”
　　最前头的武警尴尬，正欲解释，苏沐橙直接抓紧唐柔的衣摆，眼泪掉得更凶了，场面一下子兵荒马乱起来。
　　喻文州若有所思，观察着苏沐橙，他不明显地摸了摸绣在衬衫领子内面的符号，心里有了些猜测，不再追问包子，而是主动与研究所的人交涉起来：“抱歉，可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吗？”
　　“但……”
　　“我保证里面两位都会平安出来。”
　　他是苏沐秋的同事，同时因学业多少和人鱼研究所有联系，在场只有喻文州同时与双方相关，他来协调是当下最适合的决定。
　　在喻文州的沟通与包子几人不准备退让的态度下，终于有研究员被说服，联系张新杰，再度收到他不断强调的“禁止激怒人鱼，配合对方要求”的指示，只得放弃暴力破门的方案，安排两名研究所带来的警卫看着，不情愿地返回集合地点等消息。
　　而喻文州同样留下，并在包子“你小子不错啊！也是苏老大的小弟吗？”这类热情夸赞后，哭笑不得地被拉入牌局，跟着打起牌来，没有再提两人的事。苏沐橙悄悄松了口气，接过包子重新发来的牌，谨慎地保持安静。

　　几轮牌局后，门锁终于喀嚓一声打开，里外合力推开厚重铁门，走出来的两名少年神色微妙，但看起来状态正常不少。
　　他们一开门，苏沐橙立刻扔下牌抱住两位家人：“哥哥…叶修…！”
　　苏沐秋弯腰顺了顺妹妹的头发，接着把小姑娘交给叶修，对唐柔和包子说了句让你们担心了。
　　几人围成一团，喻文州的目光朝屋子里巡了一圈，里头满是血液的铁锈味，还有长年无人的闷湿气味，除了一地物品碎片外，本该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他却嗅到某种茶香味。向四周望去，那股近似青草气味的茶香源头，是苏沐秋和叶修，后者尤其明显。
　　这时唐柔已经将现况简单地告知两人了。
　　研究所带来的警卫与H市官方合作，将那群打着人鱼反对派旗帜犯下多起绑架勒赎案件的团夥追捕到案，员警忙碌于整理现场，确认没有落网之鱼，而研究所之所以留下，纯粹是因为研究员坚持等候叶修与苏沐秋。
　　瞭解事情发展后，苏沐秋和叶修正低声交谈，喻文州敏锐地捕捉到一些零散字词，却不能确定他们的对话内容。他打声招呼走了过去：“好熟悉的味道。”
　　苏沐秋和叶修神色间忽然带上尴尬。
　　留意到苏沐秋后领处露出来的牙印和颈侧几道挠出来的红痕，以及叶修锁骨间意味深长的点点痕迹，喻文州佯作不知，自然地补充：“你们平时会喝榄仁叶茶？”
　　“榄仁叶？”苏沐秋疑惑，意识到什么，他瞥了眼叶修，“是茶叶的一种？”
　　喻文州点头：“榄仁叶通常使用在鱼类养殖，放在水里能让鱼保持健康……还有让鱼只亢奋的效果，进而达到催情、繁殖目的。”
　　叶修和苏沐秋暗中交换眼神，这下两人终于明白无预警失控的原因。
　　人鱼的体质很强，连审核关卡的药剂效果都打折扣，更别提茶水，平时叶修就是一口气喝上两升都不一定有效，这次纯粹是多重因素，最终导致了这个局面。幸好叶修尚算清醒，紧抓着最后一线自制，没有在众目睽睽下恢复人鱼型态。
　　想通这个关节，但两名少年脸上却是极为自然的疑惑，彷佛不了解喻文州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头一次听说。”
　　喻文州笑了笑：“一般人不太清楚那可以泡茶，或是泡了茶水却不晓得那种树叶叫什么，所以有点讶异闻到这个味道。其实人类少量饮用，有养肝防癌的功效。”
　　苏沐秋一脸恍然大悟，将叶修告知他的事情经过模糊了一部分：“应该是绑匪那边泡的茶。叶修来的时候差点被他们抓住，这家伙命大逃走了，但被浇了一身茶水。”
　　碰巧听见的苏沐橙一脸忧心：“叶修…很烫吗？有没有受伤？”
　　“不烫，茶水是放凉的，就是差点被水壶砸到。”叶修稀嘘。

　　苏沐秋和叶修出来的消息迅速被周围留守的人员汇报上去，苏家三口还没来的及抱在一起好好哭一场，他们所有人就被带到暂时的驻扎地点。
　　这大概是这块违章区域能找到最大的空地了，仍容不下所有车辆和人员，一部分是驻扎在最近的街道外，现场警方、研究所和医疗人员忙碌地来来往往，雨势已经转小，他们没人撑伞，在地上踩出无数杂乱的脚印。
　　出动这么多人，声势浩大，却没有任何围观群众，连无孔不入的记者都没见到一个，周遭宛如被净空一般，只能猜是有人施压把消息压了下来。
　　一到集合点，带路的警卫将他们分为两拨，受伤的苏沐秋、叶修和包子前往医疗车，而除了淋雨外没有大碍的唐柔三人被安排到另一侧的简易帐棚，那里有毛毯跟热饮。
　　苏沐秋抓紧时间叮嘱苏沐橙跟好唐柔，晚点一起回家，并对帮了不少忙的唐柔真诚感谢，喻文州在一旁拨通手机，告知楚店长及看店的周泽楷情况，让他们不用担心，只是麻烦他们帮忙照顾店面。
　　该说的说完了，挂断电话，喻文州发现叶修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外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不经意间对上视线，喻文州点头微笑，叶修随意找了个话题闲聊。
　　“喻组长，没想到你认识那什么叶泡茶的味道，你说了一般人不太清楚嘛。”
　　“小时候家里养过鱼。”喻文州跟着聊了起来，说起小学时曾养过鱼的往事，“当时鱼店老板提过这种树叶，问我要不要买一些回家。”
　　“那你买了吗？”叶修并不好奇，纯粹顺着对方的话问。
　　“没买。一包叶子要收好几颗糖的钱，那时的我实在想不通。”
　　“哦？所以买了糖？”
　　喻文州笑而不答。
　　叶修点头，听见苏沐秋喊他，便挥挥手，慢腾腾地走了回去。
　　在他身后，喻文州微笑，微不可查地轻声说着：“不过，我没有买，与叶子的售价无关，是因为我记得祖宅种了好多那样的树。会熟悉榄仁叶茶，也是因为受曾祖母的影响，曾祖父很爱喝。他老人家今年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或许榄仁叶茶真的很有效呢。”
　　叶修脚步一顿，“你姓……喻？”
　　“对。”
　　叶修偏头扫他一眼，最后眯起黑眸，跟着笑了一下。

　　苏沐秋和叶修连带着包子被医疗人员直接扔进医疗车检查。
　　这辆医疗车相当大，比常见的公交车略宽些许，装设着许多造价不斐的医疗器材，剩余的空间还足够并排两张简陋病床，中间仅留狭窄过道。医疗车尾端甚至还有简易淋浴间。
　　“虽然泡水没办法，”跟着医疗人员一起进来的研究员小陈笑容满面，对他们指出淋浴间的位置，“但稍微冲个水没问题。”
　　“泡水？你说泡澡吗？”包子好奇。
　　小陈顿了一下，“啊……没错。”
　　苏沐秋和叶修没有使用，只说伤口碰水会痛，倒是包子高高兴兴地洗了个澡。
　　包子身上有少许瘀伤，是叶修有失控征兆时，苏沐秋为了避免包子被剁成肉馅将他撞出去时碰伤的。而叶修手臂上有几道新鲜血痕，没渗血，这倒是他被苏沐秋按在沙发里折腾时自己不小心碰伤的。
　　至于穿着一身血衣的苏沐秋，乍看下他似乎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但配合地解开衬衫后，医疗人员惊讶发现他没有太多伤口。
　　随后，医疗人员个个板着脸，戴起口罩与一次性手套，拿棉球沾药水啪地一声往叶修和包子身上糊，痛的俩人嗷嗷直叫，那动作好像他俩是在后巷约架把自己打残了还得浪费医疗资源的中二少年，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叶修看往苏沐秋的方向，他倒好，待遇高了几个档次，毛毯热巧克力一样不缺，舒服地坐在床板上，几名医疗人员检查动作轻柔无比，那位小陈还不断要求他们手脚轻些，再轻些。
　　苏沐秋彻底摸不清头绪。
　　原因不明的好意最难以消受，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起初知道因他的事动员这么多人，再联系唐柔曾提起叶修是和研究所一起来的，他原先推测叶修可能以某种条件－－例如‘人鱼的情报’－－做为交换，让研究所协助营救他。他同样想过最差的可能，就是叶修找研究所谈话时在哪露出马脚而不自知，或是干脆曝光人鱼身分，后者就等着瓮中捉鳖。
　　然而眼下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叶修的待遇跟包子一模一样。

　　苏沐秋疑惑间，几位后来溜进医疗车的年迈研究员猛地凑近了他，其中一人推了推圆框小眼镜，双眼放光，拿着一份资料表唰唰写着字，嘴里嘀咕：“依现场迹象…估算失血量…还有伤口…这不可能啊！”
　　另外几人七嘴八舌：“他的伤口愈合好快！你们来看，他头颅后方这一道裂口，还留有新愈合的迹象，这道伤的…”
　　“愈合速度难以置信，比我用系统模拟计算的还要快上几倍…”
　　“他的血液是红色的！像人类一样！！”有人脱线地冲着他大吼大叫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意思是我不是人？”苏沐秋嘀咕。
　　这句恰巧被众研究员听到，他们霎时集体噤声不语，你看我我看你，目光写满：‘你是个人吗？’
　　苏沐秋有点抽搐，但更多是满心纳闷不已。伤口愈合有异常，是因为刚才他和叶修两人关在屋子里时，叶修舔了他几下作为紧急处置，假如是需要缝针的大伤口，当然不可能这样就治好，只能加速一下愈合，远谈不上逆天。不过这群研究员兴奋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实在夸张至极。
　　留意到苏沐秋的神情，叶修轻咳一声。
　　“沐秋啊，你知道我是和研究所一起来的吗。”
　　苏沐秋反应极快，“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上研究所讨人。”
　　“上研究所讨谁？我跟沐橙？”
　　“是啊，还以为你被研究所绑走了。然后他们和我商量了一些事…”
　　苏沐秋沉默几秒，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低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叶修无辜回望，“苏大大，你的身分曝光了。”

　　“什么意思…”苏沐秋一怔，就在此时，医疗车的车厢门被拉开，张新杰踏了上来。
　　他仍是一身严谨平整的白大挂，鼻梁上架着镜片，他登上医疗车彷佛某种信号，医疗人员迅速完成上药包扎，提着简易医疗箱离开，并将坐在旁边貌似保养板砖的包子一块拎走。几名老研究员抱紧方才写下的纪录一溜烟跟着走了，神情激动的像是准备找地方讨论三天三夜，临走前，还有人趁乱从苏沐秋头上扯了根头发，嘀咕什么这是珍贵的研究物件。
　　而早就在车上的小陈，在看见张新杰时，他仍在笑，然而和善殷勤的态度淡去，凝固的笑容被车厢内苍白刺目的灯光一照，显得阴阳怪气起来。
　　眨眼间，闲杂人等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仅剩他们四人。
　　刚才叶修和包子坐在一张病床上，苏沐秋则一人独享，此时他爬下床来，挪到苏沐秋身旁紧贴着他，像是替张新杰和小陈留出位置，然而两人坐下后，床板间窄小的过道如同楚河汉界，划出泾渭分明的界线。

　　“嗨，小张啊？”叶修笑眯眯地率先出声，“不好意思麻烦你帮忙，总算找到我家的失踪人口了。”
　　“不客气。”张新杰答。
　　“虽然你们来的够晚的，我还是只能靠自己找到人。”叶修叹。
　　张新杰不语。
　　张新杰一安静，小陈便抢着开口：“叶先生，在研究所时，我们已经清楚表明态度，希望您让人鱼配合，协助我们完成一些研究，任何报酬都能提出商量，如今人鱼已经找回……”
　　“人鱼？？”“我已经拒绝了。”
　　苏沐秋和叶修异口同声，两人刷地转头望向对方，几次旁人难以猜透的目光来回后，苏沐秋把热巧克力塞到后者手里，“你说…研究？对人鱼？”
　　小陈惊讶于苏沐秋主动搭话，他很快挂上微笑：“是的，只是一些没有危害性的小实验，也不会有太多疼痛感或后遗症，苏先生不必担心安危问题。”
　　“你们还有什么没研究够？”苏沐秋像模像样地冷笑一声，叶修安份喝饮料。
　　“科学，当然是…永无止境的。不过，只差几步，我的…”小陈一顿，眼里隐约透出似曾相识的狂热，“…我们人类的研究，就能够阶段性完成，那时，我就可以…”
　　他没有说完，转为洋洋洒洒地谈起研究目的，内容，方式，甚至预计取得的结果一二三四，苏沐秋听得还算认真，叶修则低头研究纸杯外印着的浅蓝色LOGO。

　　十几分钟过去，小陈仍意犹未尽地继续着这场独角戏，苏沐秋终于打断他：“谢谢你的说明，我们拒绝。”
　　小陈掩藏不住得意的表情僵住：“…什么？为什么？！”
　　“在不晓得多少人鱼成为冷冻标本之后，你说不会有危害？人鱼为什么要为人类的研究献身？你说了一堆，我只听到人类…不对，只听到你自己的好处而已。”
　　苏沐秋耸肩，神情冷淡，小陈咬牙，再度挂上笑容，转为对着叶修：“苏先生可能还有些地方不了解才会说这种话，叶先生，你同为人类，应该能明白人类的延续是很重要的课题－－”
　　叶修唔了一声。
　　小陈再接再厉，“何况，这是双赢的决定，研究所对人鱼有更多了解，就代表假如未来苏先生出了什么情况，至少有办法协助，此外…”
　　叶修笑出声：“比起这些，你不如头一句就报价码，例如…苏先生啊这几个亿的欧元都给你了，你愿意合作吗－－说不定他会比较动心。”
　　小陈眉头一抖，似要发怒，但又隐忍下来，他以好声好气到近乎做小伏低的口吻劝戒：“叶先生，研究所绝对没有把人鱼当牺牲品的意思，对现存的活着的人鱼，我们抱持友善的好奇。我们不想对您和您的朋友动用武力，子弹不长眼，要是期间误伤了任何人，那就得不偿失了，是不是？”
　　“假如有任何造成两位不快的地方，或是任何疑惑，欢迎当场提出啊，我和张组长都会仔细解答…”
　　“哦？正好，我问问你，”叶修晃了晃空杯子：“贵研究所热巧克力不错，哪里买的？”
　　“…………”小陈咬牙：“请不要开玩笑。”
　　“要说正事啊，也可以。”叶修放下纸杯：“你好端端的没事和我们废话这么多，是想争取时间？他们给沐秋做治疗的时候，把沾血的棉球收起来带走了，是要去哪里啊？”
　　苏沐秋：“拿去做血液检测了吧？”
　　“………”小陈瞪大了眼。
　　“看来猜对了。”苏沐秋叹气。
　　叶修望向保持安静，甚至旁观的张新杰，后者的目光带有审视，却是对着咬紧牙的小陈。
　　“小张，这是你的主意吗？”叶修问。
　　张新杰回头：“不是。”
　　“他刚才说假如不妥协，不排除动用武力的别脚暗示呢？”
　　“不是。”
　　叶修笑了起来，“拆台拆的很干脆啊！你们关系其实不好对吧。”
　　张新杰没有反驳。
　　他旁边的小陈脸色变了几遍，最后定格在显而易见的嫉妒与恨。

　　“可惜，再怎么验都没有用。”叶修平淡地说。
　　张新杰微微抬头，探究地看向俩人。苏沐秋同样看着叶修，但张新杰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苏沐秋就只是很普通的望着叶修而已。
　　叶修摇头，啧啧出声：“难道这么明显的事你们也看不出来吗？”
　　“没看出什么事？”张新杰问。
　　“那当然是…”
　　叶修吊人胃口似的刻意停顿，接着话锋一转，严肃地看着张新杰：“你们这台车，防窃听还行吧？”
　　对方摆出即将揭露真相的姿态，张新杰意会，说了句稍等，两位心态截然不同的研究员在车内四处确认一番，又通过无线电交代外头的人员暂时远离车辆一段距离，不许任何人接近，才又重新坐下，向叶修示意可以放心。
　　“接下来的事，希望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叶修的神色还是那般从容，语气微微加重。
　　小陈急切地点头。
　　于是叶修便招手，让几人靠近，就连苏沐秋也不例外。两张床之间距离不宽，这会倒是方便，四个人头一低就成了经典的交头接耳动作。
　　叶修环视一圈，神情肃然，一开口却是一段旋律奇特，音色极为高亢近乎刮擦黑板的声音──
　　苏沐秋霎时脑门一晕，昏眩间再度听到极远的海浪声，不过那晕眩感来的快去的也快，几秒后便随着海浪声的错觉退去。苏沐秋揉着耳朵，慢了几拍才想起叶修用诡异的声音说了什么：‘晕吧。对了，把窃听器的位置指出来。’
　　苏沐秋眼角一抽。他才回头想吐槽你说了对方就会听啊，以及都说是窃听器了还会让你知道吗，便亲眼看见小陈颤颤地抬起手，指着病床下方。

　　叶修跳下床，顺着小陈指出的方向，陆续拆出了六枚黑色钮扣一样的东西，以及张新杰胸前口袋的钢笔。那钮扣精致而扁平，完美融于阴影，但叶修指尖一掐，那些小钮扣被硬生生扳断了，露出里头复杂精细的线路。他随意抛着手里的碎块，摸索着将钢笔内部的微电池拆出，啧啧出声：“人类这种生物狡诈又危险。”
　　那是他说过的话，苏沐秋立刻想起来了。
　　“喂，这是怎么搞的？”
　　苏沐秋出声问道，指着眼前的两名研究员。在叶修说出一句堪称异想天开的话之后，被称为小张那位维持原来的姿势，微微垂下头，眉间紧蹙，像是深陷于相当困难的抉择；另一位小陈却直接成了断线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后脑勺与背脊撞上车壁，姿势古怪，神情是嗑药过度般的恍惚，两眼茫然失神，刚才抬着手给叶修指出方向时，简直堪比深夜恐怖片。
　　叶修回头，望着清醒的苏沐秋：“类似催眠？”
　　“催眠…”苏沐秋思索着，“像是031跟紫尾人鱼的歌？你刚才对小唐他们做的就是这个？但你不就是说了句话吗，哪时候唱了。”
　　“那是用人鱼的方式说的，我推测对人类大脑有类似催眠的影响。”
　　“推测？”苏沐秋注意到这个词。
　　叶修耸肩：“新技能。”
　　苏沐秋狐疑，试着模仿叶修那句‘晕吧’，却察觉那个音怎么都发不出来，他强行尝试，结果就是喉咙如同被砂砾刮过猛咳了一阵，只得承认那确实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他们与人鱼的发声构造不同。
　　叶修不意外，递了杯水给他，接着问道：“现在，有两件事问你。第一件，我们逃吗？”
　　苏沐秋喝着水，朝他投以继续说的眼神。
　　“研究所已经肯定人鱼在你我之中了，左边这位小陈跟其他研究员认为人鱼是你，而右边的张新杰……我怀疑他判断人鱼是我。”叶修描述在研究所看到的资料，包含他俩在内，所有可能目标明显都被调查多时，“要跑只能趁现在，我没办法让他们晕太久。”
　　苏沐秋皱眉，质问叶修他不在的时候到底都干了什么，叶修没有隐瞒，坦然告知‘不小心’当着张新杰的面砸坏了研究所的墙，以及来找苏沐秋的时候，他可能溜的有些太快…
　　“但对付绑匪的时候我没有留下不对劲的伤口！还弄乱了他们近期的记忆。”见苏沐秋眼神不善，不自觉地做了个握菜刀的手势，叶修赶紧举高双手解释。
　　“逃是不可能的，他们背后不晓得有多深的背景，迟早会被抓到。不能直接对他们两个做一样的处理吗？或是催眠，让他们忘记我们是可能目标？”
　　“这个没办法。”叶修表情无奈，他晃着手指：“那群绑匪是第一次看到我们，加上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要近期记忆混淆就行。但他们不晓得调查我们多长时间了，即使这几天的记忆模模糊糊也无济于事。”
　　不如说，这反而会加深他们的嫌疑－－人好端端的坐在医疗车里，再出来却记忆混乱，到时谁都知道同样在车里的另外两人有鬼。

　　叶修解释，说是催眠，实际上更接近以声波影响大脑，这其中的强制性远比心理暗示大得多。停止动作跟昏迷是最容易成功的两种指令，类似人脑受到重击或是突然接收到剧烈的光、声音时，脑子会有瞬间空白。
　　此外，需要更复杂思考的，可能不会成功，像是催眠对方做算术题。叶修至今只用于让对方做出特定反应，例如停止动作，指出某物等，而精确删除特定记忆，大脑不是机械，没那么容易操作。
　　“再加上他们显然都是思维比较有逻辑的人，记忆突然断片，能不起疑吗？”叶修拿起喝空的纸杯子，“比如，我现在能够欺骗他们的记忆‘这里没有杯子’，然而一睁眼却看到有，那么马上就会产生怀疑，费工夫催眠就没意义了。”
　　苏沐秋仔细听叶修目前为止对新技能的所有了解，沉吟片刻，慢慢说道：“……如果就是要他们怀疑呢？”
　　叶修摇头，显然是想过的：“怀疑我们不是人鱼也不行。他们肯定在电脑或其他备份了调查结果，那么多资料佐证，他们很快就会‘醒来’。”
　　“我是指，”苏沐秋抬起眼，与叶修四目相对，“让他们怀疑我跟你都是人鱼？怀疑人鱼的能力不只他们所知的这些？”
　　叶修一怔，顺着他的提示开始沉思。
　　与此同时，苏沐秋继续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们没办法证明人鱼是否有能力完整变化，甚至模拟人类基因吧？那么血液检测的结果是人类就说得过去了。再加上你现在毫无预警把他们都弄晕，他们醒来肯定察觉不对，与其试图隐瞒，不如直接告诉研究所，人鱼有这个能耐。既然他们早就怀疑我们是人鱼，就让他们更怀疑，有两条人鱼的话，忌惮于人鱼的‘残忍危险’、强大与珍贵性，再加上不能完全肯定，出手前应该会考虑再三。”
　　叶修思索着，缓缓点头。
　　两人决定了做法，叶修很快重启他那套初级催眠，这次苏沐秋听得清楚，叶修的音调听起来很特别，实际上就是朝那两人神神叨叨的嘀咕：
　　‘苏沐秋和叶修都是人鱼。’
　　‘苏沐秋和叶修是人鱼…’
　　‘苏沐秋和叶修…他们居然是人鱼吗？’叶修开始玩起来了，‘真的吗？还是假的？……哎呦。’
　　“认真一点！”苏沐秋收回重击鱼脑袋的手。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等叶修干完活，才点点头说道：“催眠还能指定对象，挺方便的。”
　　“不能。”
　　“什么不能？”
　　“不能指定对象，就目前的结果来看，所有听见的人类都会被催眠。”
　　苏沐秋转头，望着叶修。
　　就在刚才，面对研究所，叶修仍有闲心说些热巧克力如何的话，这时神情却真正凝重起来，黑眸直视着尚未反应过来的苏沐秋。

　　“这是我第二个问题。”
　　“沐秋──为什么你没有被催眠？”

　　苏沐秋愣住了。
　　“从以前到现在，无论是031的歌或着其他，你都没有受影响。起初我以为你只是迟钝，后天人鱼毕竟是伪劣品，”叶修皱紧眉，“但我的‘催眠’对你同样失效了。研究所那边做过实验，即使是小白鼠都不能幸免……”
　　“更何况，我刚才用的是人鱼的语言。即使因为湿气重好上一些，但在陆地上，这种语言听起来就像尖叫…然而你听懂了。”
　　“沐秋，你不对劲。”

　　苏沐秋猛然陷入一种巨大的荒诞感，但心里却没有太多不可置信。似乎从捡回某条鱼开始，他的生活就往超脱常理的岔路上狂奔。
　　他深呼吸，目光镇定：“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人鱼？”
　　叶修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乐了：“这是怎么来的结论？我很肯定你是人类。”
　　苏沐秋的反应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环视医疗车冷硬刻板的装饰，仪器冰冷的金属外壳，简陋病床下方仔细收好的数条皮质束带，以及洗得浆白的床单上，人鱼研究所的浅色标志，好一会才说道：“刚才那群研究员说，依现场血迹、新愈合的伤口大小以及时间，估算出来的失血量，我即使没死也该休克了。”
　　但他好端端的，和人鱼在雨中打了一场，接着又到沙发上再打一场，还能活蹦乱跳，自己走到了集合地，思索这些棘手问题。
　　“叶修，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被点名的叶修变了脸色，露出混杂着心虚、尴尬和茫然的复杂神情。他轻咳几声，才在苏沐秋的逼视下坦诚：“或许是…我曾经给你喝过一点我的血。”
　　初闻此事的苏沐秋吓了一跳：“你没事给我喝血干嘛？我怎么没印象？”
　　叶修低声交代，是许久前苏沐秋淋雨发高烧，他怕被算帐才试了一下。毫不意外，这种把他当实验品的回答让苏沐秋当场黑了脸，某条鱼被苏家家主按着痛揍，并收到接下来廉价鱼饲料就是他三餐的通知。
　　说是揍，苏沐秋却从来没真的下狠劲打他，这次也不例外，没几下就翻翻白眼，甩着手松开，只说对面两个家伙要醒了，让他注意点别惹麻烦。
　　叶修心底深处，某个冰凉而焦虑的地方，却希望苏沐秋能真正骂他一回。

　　假如人类能够移植人鱼的基因，而残留在人造人鱼体内稀薄的血脉本能，会因为他几次偶然接近而逐渐苏醒，那么高烧中摄取了他的血液，并几乎大半时间都和他待在一块的苏沐秋，是否也可能有某种未知，且不可逆的改变？

　　变换形态，和物种转换，是完全不同的事。
　　跨物种之间的转换，就像鸭跟鹅，外表再相似，内里仍有巨大差异，单从叫声、食性来看就有差异了──而这还都是鸟类。
　　人类和猩猩的DNA有95%以上相似，和香蕉有50~60%相似，但和人鱼，却不足四成。若纯粹以此说事，一根香蕉彻底转变成人类的可能性，比人鱼还高，反之亦然，人鱼的本质更接近鲸豚，海豚比人类更有机会变成人鱼。
　　人类找出的转化方法，需要通过大量移植人鱼细胞，加上多次精密手术才能达成，究其根本是非自然的手段。
　　人鱼的血肉不是魔药，苏沐秋吞下的那点血，不可能让他变成人鱼。
　　正因如此……已经产生某种改变的苏沐秋，会变成怎么样，竟是完全无法预知的－－再加上，人类此前成功移植的只有雌性人鱼的基因…
　　然而他不仅是雄性，甚至不是普通的人鱼。

　　忽然间，有只手盖上叶修的头顶，相当随便地揉了两下。叶修没有避开，只是歪过脑袋，听到苏沐秋小声说着已经发生的事就别烦恼了，就当我有了听懂人鱼话的新技能。
　　瞥了眼坐在身旁紧盯着两位研究员的苏沐秋，叶修忽然想起对方曾说过的话。
　　‘既然把你捡回来，我对你负责任天经地义…我来想办法。’
　　当时，那双浅色眼眸如此坚定，明亮而无畏。

　　不能隐瞒他啊。
　　“咳，沐秋，我还有件不太妙的推测告诉你…”

　　*

　　张新杰觉得自己突然晕了一会，回神时，眼前的两名少年还在，苏沐秋板着脸正襟危坐，而叶修却神情蔫蔫的，还成了单边熊猫眼。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张新杰的神情有瞬间迟疑，他抬腕看表，居然过去了几十分钟。他已察觉突如其来的晕眩并非偶然，而小陈面色如土，但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张先生，关于合作邀请，我想你们对人鱼不太了解，才会说出那些话。”苏沐秋再度主动开口，这次却是对着张新杰。
　　小陈脸色难看：这句话，不就是他刚才对叶修说的吗？
　　不同于他，张新杰镇定附和：“确实，对于人鱼，还有太多未解开的疑问。”
　　“但我们并没有完全否认合作的可能性…我们同样有想确认的事。”苏沐秋剜了眼叶修。
　　小陈冷笑：“你们刚才不是拒绝的那么干脆？这会反而──”
　　叶修笑了：“哎，我们说的是小张的计划，不是你的啊。”
　　小陈又惊又怒，脸色变化不定，眼中那股不把人鱼当同等物种看待的轻视，以及因叶修态度而起的恼怒完全显露出来，即将克制不住情绪时，他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声响，阴沉着脸接起来听了一会，他竟是一句招呼不打地直接离开医疗车，随后开了门把一张纸递给张新杰，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拿进来的，赫然就是血液检测报告。
　　研究所这次把设备都带上了，检测苏沐秋的血液根本不用等。
　　见叶修和苏沐秋没有反对的意思，张新杰低头扫了几眼，再度看向两人时，眼底多了几分不确定。
　　“结果怎么样啊？是不是百分之百的人类？”叶修笑，这句玩笑一样的话里头有多少认真询问，只有他自己清楚。
　　“检测结果……十分令人惊讶。”
　　张新杰不下结论，不做推测，单纯将他对结果的看法说出。
　　他垂着眼，将那张薄薄的打印纸工整折起，随即收进外衣内侧的暗袋，接着擦了下镜片，重新戴上时，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没有泄漏更多情绪。但这些繁琐的细节动作，显示检测报告肯定有某些信息，让他需要藉这些动作争取时间平复。
　　此刻，他不知道另外两名少年，已经因为他的回答和举止心头惴惴不安的狂跳起来，也不知道两人已转为必须想办法合作，因为苏沐秋和叶修一个镇定自若，一个满不在乎，好像老早肯定检测结果为何。

　　“我以我个人的立场，再次诚挚地提出邀请。”张新杰说。
　　“你个人的立场？”
　　他的身份在H市研究所算不上秘密，张新杰没有犹豫便答道：“我是几年前从Q市的军方内部研究所调来的。”
　　苏沐秋和叶修诧异地互看一眼。
　　既然是军方的人，那就有军阶了，而且内部研究所，地位听起来就不低。至少研究所方面要求H市的警察单位合作时，后者几乎是立刻派人来了－－普通情况下，军警双方是互相不干涉的两个体系，但这位小张似乎没费什么力就让他们派人来支援。若由这点来判断，张新杰的位置或许远比他们能猜想的还要高。
　　“我的邀请是同时对苏沐秋、叶修，你们两位。”他的眼神和语气相当平静：“这份计划只需要确认有人鱼参加，并不需要甄别谁才是人鱼，你们都是，或着只有其中一位是，都无所谓。为了把意外降到最低，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这是我争取的首要目标。”
　　“你说的计划…不是人鱼计划吧？”两人问道，“那为什么还要争取人鱼的合作？”
　　张新杰条理清晰地说明起来。

　　数十年前，人类确实因人口数字不断下滑，连年的负成长，以及领导者对其他物种的满不在乎，最终出台了人鱼转化手术。
　　最初，这个技术并不成熟，人类尚且无法培育、复制人鱼细胞，每一次实验和转化手术，都用了真正雌性人鱼的血肉，然而被自然捕获的人鱼数量并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计划，要不了几年，计划同样会陷入瓶颈。
　　于是世人所不知的大规模猎捕，在各国部分高层共同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条约后，漫天遍野地展开了。人鱼好奇心旺盛，并且乐于亲近人类，偶尔上岸混在人类中的并不在少数──当然，所谓‘不在少数’，是和学者预估的海中人鱼总数相比──被人类以残暴手段捕捉到的人鱼，全世界范围内远不只紫尾人鱼。

　　尽管人鱼计划锋头正盛，仍有一部分学者，十分反对当时的计划领导者这种不顾一切的方法。这一派并非考虑世界和平或保护濒危物种这类美好而遥不可及的愿景，而是以更加长远的目光看待这一切，坚持否决对人鱼的捕猎。
　　他们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错误，温室效应、酸雨、物种灭绝到人口锐减，哪一桩与人类无关，人类每一次过于高压的手段，都只是拿未来的麻烦，来解决当下的麻烦。
　　再者，人鱼计划直接与各国高层挂勾，可获得的地位和利益相当庞大，又因计划过于仓促，留有许多漏洞，逐渐成为一个晋升或致富的捷径，而忘记最初的目标。这个计划，需要新的修正。
　　通过自从人鱼技术公开发表以来，数十年后的追寻和探索，终于有人找出了相对温和且公正──并不刻意偏袒人类方，客观公正的新提案。

　　张新杰没有提起他参与的理由，但他的眼神说明，这段话不是个荒唐的玩笑。
　　他向两人粗略地介绍了目前C国内的参与者。
　　上城区B市王杰希， W市肖时钦，现居Q市的林敬言，旧城区G市喻家，暂时在A国某机密研究所担任技术指导的方士谦……，当然，还有张新杰以及他实际意义上的上司兼老友，Q市军部韩文清。
　　C国内部，是由这些在各个领域处于主导地位的人，出于各自的原因或理念，共同推行这个新计划。
　　这些名字，无论是近期只热衷宠物频道的苏沐秋，或是从海里上岸时不时仍缺乏人类常识的叶修，听了都心口砰砰直跳。
　　…这是当真要改革世界秩序了啊？

　　张新杰揭完他手中的牌，不等两人消化，再度扔下震撼弹：“除了人类，也确认到有人鱼参加了。”
　　“……人造人鱼？”叶修问。
　　“是海中人鱼和人类的混血。”

　　《旧约创世纪》中，曾写到：“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将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世界即将毁灭前，上帝告诉诺亚，让他造一艘大船，把世上所有生物带上一对，躲避洪水。

　　太阳异动，以及旧时代人类滥用核武器遗留的问题，并非只对人类产生影响，所有居住在地球上的物种，都有程度不一的数量缩减，甚至灭绝。
　　解决了人类的生育率，并没有改变这个情况，从根本下手，寻找抵制或顺应之法，才是首要目标。

　　这不再是只图利人类的计划。

　　“我们建立的新项目，叫做…”

　　‘方舟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