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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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实没死。
太好了。
其实是很千钧一发的事情，稍微出一点差错，我就再也看不到现在在我面前笑着讨论着新出的杂志的雅实了。
那个时候，夜斗先生用静音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凭附在雅实身上的妖怪，却忘记了失去妖怪的支撑后雅实的后果。在夜斗先生顺着力落在地上背对着阵法松懈下来时，雅实却从空中笔直地掉落。万幸的是，有老师在下面做好了救援准备，雅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即使是现在的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旧会感觉到胆战心惊。
学校为了保护雅实，对学生下了“不准过分讨论”的要求，因此雅实能很快地继续日常——虽然她现在走在校园里有很多人向她投来各种目光，不过雅实却不在意——这才是雅实，之前为了一点挫折而随随便便要跳楼的她，简直像另一个人一样。
她自己也很奇怪，只说是“一时冲动”，叫她再来一次的勇气是绝对没有了。
听说在那时刚引起骚动时，各班监管午休的老师就迅速就位，勒令学生必须在教室里保持安静，所以静子是在午休结束后才很着急地跑到了医务室来见我们，我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有多么坐立不安。
整整齐齐的校服被她大幅度的动作搞得松松垮垮的，领带飞到脖子后面，平日里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刘海凌乱得不成样子，有些还被汗水粘在额角。我第一次看见静子哭成那个样子，用“泣不成声”来形容也许贴切些。
她一进门就趔趄地扑在刚刚醒过来正坐在床上向我道歉的雅实和坐在床边的我身上，双臂紧紧地搂着我们的脖子，头低低地埋在我们的脖颈之间，她炽热的呼吸和冰凉的眼泪交织在一起，用断不成章的语句向我们述说她的不安、恐惧、紧张、庆幸。雅实的泪水这才夺眶而出，抱着我和静子也一点点述说她的难受、痛苦、后怕、内疚。我却任凭喉咙哽得发痛也不愿意哭出来，顺着她们两个的背，轻声安慰她们。
后来我了解到在其他人眼里这件事情的样貌。他们说，知道了有学生要跳楼之后学校立马采取紧急措施，一部分老师看管学生，一部分老师准备救援物品，还有几个老师上天台准备说服雅实，但是天台的门“被锁了”，他们顾虑到强行突破对雅实的影响，所以选择联系了管理学校钥匙的政教处，而在政教处相关人员前来之前雅实就已经跳下去了。万幸的是学校救援物品的准备快过雅实在天台上“犹豫”的时间，才能在之后顺利救下她。
这和我所经历的事情有些相悖。我是最后一个进天台的人，而我并不记得我锁了门；而在我刚登上天台时，雅实就已经做出了抉择，但是依附在她身上的妖怪和夜斗先生在空中进行了战斗——关于“彼岸”的事情，好像被谁用另一层“事实”掩盖了过去一样。
我想找夜斗先生问清楚，但他在那之后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踪影。他最后留给我是一条讯息：“有些事情去办，等我回来！”我也只好按压下不安，静心等待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刻——其实有多大变化呢？只是恢复到了之前我一个人的日常而已。
我并不畏惧孤独。
但我的确很想念他。
——明明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短暂。
我是个很诚实的人，想念就是想念，我并不需要去找任何借口去掩藏内心的惆怅。我想起他跟我说的他的梦想，想起他熠熠生辉的眼睛，想起那时决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所以我便开始准备——即使离他的生日还有将近七个月。
我想做一个小型神社送给他。老套但是有效，不是吗。
我买了相关物品，这点倒是不难，毕竟现在网上购物那么发达。比较让我为难的是，我从未做过雕刻，因此被锋利的小刀划伤了几次做出来的物品也依旧不太上眼。不过我并不慌张，重做就是了，虽然伤口无法避免地有些疼。这个时候我才默默庆幸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折腾工艺品。
静音倒是时常来找我。她像算好了时间，每次来我都正巧在家。第一次打开门看见她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我以为她跟夜斗先生一起去办事了，这么问她她倒是很无所谓地回答我，“神明也是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吗。”
说的也是。
起初我以为她被夜斗先生交代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后来才发现她只是闲得慌而已。经常保持着对某个人的敌意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她也好像完全忘记了初次见面的不愉快，对我很体贴真诚，我就逐渐放下了对她的戒心。直到现在，她已经知道我放零食的柜子在哪里了。我并不讨厌自来熟，当她进家门后很顺手地自己去翻找零食的柜子我也并不是很在意。
和她莫名其妙地就熟悉起来了。
相熟之后越发感觉这个女孩子真可爱。她会大晚上地提着关东煮敲我家的门来陪我看综艺节目，也会和我说她最近看的一本小说里某个情节有多狗血，还会在周末拉着我去逛上一个下午，在我回到家累得瘫在沙发上不想动时，她会露出自满的笑容撸起袖子叫我好好期待一下她的厨艺，结果却端出来两碗面。
她学习好像很好，我不会的题目她看一会儿就能用清晰的思路为我讲解。让期末考试将近的我每有空闲时就拉着她让她为我补课，她倒是完全不认为这是苦差事，甚至比我更积极，久了就更多把练习册一类放在我的房间里，方便下次使用，我书桌上放着的她的东西都快比我自己的要多了。
有一天晚上，我窝在床上玩手机游戏，而她坐在书桌前有几页没几页地翻着一本小说。正当我过了一个挑战副本开心得要叫出来时，她突然喊了我一声，“阿金？”
“恩？”我兴奋地点开背包栏查看新掉落的东西，头也没抬。
静音不满地又叫我一声，“阿金！你抬头看看我啦！”
“好啦。”静音是个很爱撒娇的人，偏她长得好看，撒起娇来让人感觉心都甜了，我也乐意为她的撒娇捧场，通常她一撒娇我就都会答应她。照她说的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纤细白皙的手上拿着一个有了神社雏形的物品。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眼里的神色，问我，“干吗要做这个呢？”
我一怔，好像有一双熠熠生辉的冰蓝色眸子一瞬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却快得抓不住。我随手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把散落在眼前的细碎毛发夹到耳后，“我这个人经常三分钟热度啦，可能是被某个教程吸引了一时兴起的作品？怎么了？”
静音把神社拿在手上把玩，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在书桌角落里看见这个而已啦。”没一会儿似乎就玩腻了，她随手把神社放回角落里，突然很认真地抬起头来和我对视。漂亮的粉色眸子反射着灯光，而光点却在那片粉红色的海洋里漂浮游动。
“怎、怎么了？突然哭了？”我慌张地把手机扔在床上，赤脚踩着地板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想伸出手为她擦掉眼泪，又怕被她灼热的泪水烫伤，顾虑着的手悬在空中不知进退。
她低下头，散落的头发有几缕落到脸庞附近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脸，我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从她不停擦过眼睛的手和轻微颤动的身体知道她哭得很厉害。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微弱的声音终于响起，“因为我妈妈工作调职的原因，我要搬家了……以后应该很难见到阿金了……呜，我不要……我想和阿金在一起……”
是这样啊。我放下搭在她肩膀的手，退后几步坐在床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呐，阿金，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我想起当初她那双锐利的眼。
“没想到我们现在关系会这么好吧？还是该跟你说声抱歉，那时……其实我和朋友吵架了，所以看什么都不爽。”她抬起头来用发红的眼看向我。
啊，所以我是被迁怒的人？我无奈地笑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真好，能和阿金认识这件事情真好。”静音狠狠地眨眨眼睛，似乎要把盈满眼眶的泪水全部挤出来，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嘴角勾着轻柔的弧度，“阿金真是个好人。”
“不要随随便便给我发好人卡啊。”我无奈地抓抓头发，站起身来走向一旁的柜子。
“怎么了？”
“啊……有点东西……”我把柜子拉开，一眼就看到了小心翼翼地靠在柜子边缘珍重放置着的盒子，故作随意地把它拿出来递给静音，“上次逛街的时候看见的，应该很适合你。”
“诶？”静音好像没料到有这种事情会发生，嘴巴微张，眼睛微微睁大。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过盒子，拉开绑在盒子上的丝带的动作缓慢而温柔。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视线落在另外一点，假装毫不在意，可余光却紧紧地跟着她的手。
我很少送别人礼物。高中之前的朋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顶多是假期的时候偶尔一起出去玩而已，根本没达到生日互送礼物的程度；而高中认识的静子和雅实，因为平日就经常在一起，已经熟悉到不需要特意准备礼物了。
在一片安静中，静音轻轻打开盒子的声音显得那么突出。我不自觉地用吞咽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可她打开之后捧起装在盒子里的系头发的丝带，用手指轻轻地绕着，却一言不发。我忍不住问她，“你喜欢吗？”她没马上回答我，低着头，仍沾着泪水湿润的睫毛长长的，把艳丽的粉色裹着的情绪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轻颤着，手上依旧不停地绕着那两条丝带。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视线笔直地射进我的眼里，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像极了第一次见时的模样，但后来又像逐渐融化的巧克力一样缓和下去，变成很清澈很明亮的一潭清泉。
“谢谢你。”她没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丝带。在我想提议帮她扎起来时，她却突然站起来，对我提出告辞。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里面星光点点，很像元宵时节孩童提着灯笼在黑夜里奔跑，是很澄澈的欢愉。她嘴角的笑容咧得大大的，露出了小巧的牙齿。虽然眼角还发红，可眉毛都是上扬的。“谢谢你。”她又很认真地再一次向我道谢。
她看上去的模样很喜欢我送的礼物，那我就很开心了。丝带不是什么很贵重的礼物，值不起她多次向我道谢，因此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着站在玄关开着门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拐过转角。虽然心里有几分惆怅，但我认为告别的时候还是应该笑着才对。
我希望她能一直让我笑着祝贺她。
抱着这样的期望，我擦掉眼角不知何时沾着的泪，熄灭了客厅的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06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