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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息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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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的清晨总有一股子清新的味道,老赵十分熟悉和怀念这种味道。天蒙蒙亮时,肆虐了几乎一夜的暴雨无声无息的停了,值班的小余悄悄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来透透气,清新的空气悄然侵入了老赵的梦乡。十多年前,青春热血的老赵大半年的时间都待在野外,每天都是在这种旷野的青草香里醒来,似乎那军营的号声隐约还在,战车的轰鸣在远处徘徊,猛然间老赵潜意识里感觉哪里不对,一睁眼醒了,环顾四周确认那只是个梦,重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都过去了,青春的时光、热血和荣耀,那么不经意间流逝了。
老赵起身打开车门,下车舒展舒展卷曲一夜的身子骨,顺便观察一下山岗周围情况。比起昨晚下暴雨时,清晨的小山岗视野清晰多了,下山的路况看起来还好。
搬开抵在前轮上的石头,老赵回到车上拍了一下小余,“开车,走!”。小余赶紧打火,放下手刹,松离合,起步,机器的轰鸣没有吵醒车座后熟睡的两位,看来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下山的路上只有几块不大的落石,小余轻松的绕了过去,心中有点嘀咕老赵昨晚是否太谨慎了,如果早点赶到大桥乡不至于在野地里将就一夜,睡得腰酸背疼。车到沟底一转弯,“嘎”一声小余一个急刹,面对车前的景象,一股冷汗从脑门上流了下来。
眼前的乡村公路没了踪影,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土夹杂着小树枝、灌木丛、石头铺满了沟底,不远处狂怒的溪流正不停冲刷着,翻腾出红色的泥流。不用说,昨晚泥石流和山洪都光顾了这里,路没了。
急刹车惊醒了车后熟睡的两位,大家一起下了车,呆看着眼前的景象没出声,小程心里一阵哆嗦“我的个娘,昨晚差点自告奋勇地把大家埋进这堆红土里了”。
老赵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掏出电话打通县局值班电话,让他们查了查大桥乡书记的电话号码,接着打通大桥乡孙书记的电话,告知目前自己所在的位置和面临的困难,询问有无其他绕行路线。书记迟疑了下,让老赵稍等,挂断电话约一刻钟后,书记回电话:小山岗后头有条老路可绕过目前的小山沟,只不过那条路较窄,路况很差,以前只通行过小型手扶拖拉机,要比乡村公路远近一倍的路程。挂掉电话老赵掏出一根烟点燃,边抽着烟边思索着,不一会儿烟就抽完了,他将烟蒂一扔,叫来周法医拿出单反相机将冲毁的乡间公路,从各个角度拍了一遍,还让录了一段影像。然后招呼大家上车,重新返回小山岗,很快在小山岗后头找到了那条老路。
车开到老路前停了下来。老路实在太窄,如果要强行过去,只能让车子倾斜着骑着山梁走难度极大。老赵让大家下车,将四个人分成了三组,他与小余一组,拿着驴友的工兵铲和砍刀在前面开路、指示道路行进,小程负责驾驶汽车,周法医负责用相机和手机拍摄记录。
“我开?”小程问道,要说小程对自己的车技是有信心的,以前和朋友在越野赛车场也玩过类似特技,但真的在野外玩这手,心里还是有点虚。
“怎么,没胆啦,还是吹牛皮吹破了,就显嘴上本事,见不得阵仗啊!熊样!”老赵一阵连批带损的激将法,让小程脸一红,胆气陡升,“开就开,谁怕谁!”,扭头钻进驾驶室,熟练地点火,起步,稳稳的骑上了山梁。
老赵和小余交替着一个开路,一个指挥小程小心翼翼的前行。开路是件体力活,遇见碍事的树枝、灌木丛得砍得挖,遇见塌陷的缺口或凹地就得搬石头来填实,没一会儿两人就累得气喘吁吁,这时小程才意识到自己开车到是一件相对轻松的活了。
周法医跑前跑后用相机和手机不停拍照和拍摄着,有几次车子过险隘,惊得他直冒冷汗,他看见老赵和小余实在太累了,忍不住想上前帮一把,可老赵坚决不让,还督促他认真拍片子,尤其要拍出大家劳累疲惫的惨状,以及行车的艰险。
用了近1小时,终于车子重新回到了村级公路。小程赶紧下车,拿来水和毛巾,小心伺候着老赵和小余喝水擦汗。老赵喝了几口水,擦了擦汗,马上招呼大家上车赶路,大桥乡不远了,早点到,还赶得上早饭。
车行不到20分钟,远远地就看见一排排依山而建的村落。镇上的路口,大桥乡孙书记已经带着几个乡干部等候多时了。车子到跟前,孙书记上前与下车的老赵热情的握了握手,两人的行政级别相差不大,但老赵是市里下派干部,人到基层按惯例要涨三级。因为早上已经通过电话,老赵与孙书记算是熟人了,老赵见面连连感谢孙书记危难关头指点有方,使得队伍能及时脱困。孙书记边客气,边不停称赞老赵敢在这种气候和环境条件下深入一线,太令人敬佩了。寒暄过后,孙书记一行人领着老赵四人来到镇里最好的农家客栈“牛家大院”,安排他们洗漱休息。
半小时后,孙书记派人请四位到客厅用早餐。还没走到客厅门口,热腾腾的饭菜香味已经钻进了鼻腔,勾动了四位肚里的馋虫。大厅八仙桌上摆满了碗碟,黄澄澄的玉米饼,油汪汪的小煎饼,香糯的米糕,雪白的馒头,麻辣的干拌面,熬得浓香粘稠的稀饭,几碟开胃小凉菜,一盆懒豆花,式样虽不多,但看得出主人家用料讲究,厨艺精湛。
“不错,味道真不错”,刑警队的粗汉们向来早餐是胡乱将就的,吃着这干稀搭配,香甜可口,风味十足的特色早餐赞不绝口。显然孙书记早习惯了这种“奢侈”的早餐,吃了两个玉米饼和一碗稀饭后,放下碗筷笑眯眯抽着烟,看着他们大快朵颐。老赵见部下吃相太难看,又不好出言阻止,只能自己装着斯文,边吃边与孙书记聊上几句。
不说不知道,一聊才知孙书记是大桥乡的老人了,十多年前孙书记从县委农办主任位子上下派到大桥乡当书记,本来是对口支援贫困山区,锻炼二年准备提拔的后备干部,谁料到一年后碰上县市区体制改革,原单位撤并了,再加上大桥乡是C县最边远的贫困山区,没人愿意来接手,孙书记一干就是十多年,年纪也过了上进的杠杠,索性安心在大桥乡扎根了。
说起这农家饭庄,这可是孙书记的得意之作。以前大桥乡地少田薄人多,村民生活艰难,是c县有名的贫困乡。改革开放后许多青壮年外出打工,虽一定程度缓解了农村家庭的生活压力,但也造成青壮劳力不足,出现许多老幼妇女村,许多村庄开始败落,田地开始荒芜。一开始孙书记也想过不少办法,办茶厂、办砖瓦厂等乡镇企业,试图吸引青壮留在家乡发展,但由于交通不便工厂都办垮了,几次差点让乡财政破产,要不是大桥乡是出名的贫困乡,常年吃救济的扶贫重点户,这道坎还真差点过不去。
前几年,孙书记偶尔碰见一队驴友,那时村里人没见过驴友,只道是城里人出来春游,孙书记无意中跟他们聊了一会儿,驴友们对云雾峰及其周边山区的景色极为称赞,可对周边百八十里没有好的吃住、打尖的旅店吐槽得厉害。驴友谈论以往到哪哪,当地开发旅游资源,大办农家山庄、客栈发财的新闻让孙书记脑洞大开,赶紧自掏腰包出去“旅游”一趟,取了“真经”回来。回来后,亲自制定了一个大桥乡5年旅游经济开发与建设计划,一方面打着“新农村建设”大旗理直气壮的向县市申请经费和项目,另一方面利用春节外出打工的小老板们回家团聚祭祖的机会,鼓动他们回家乡投资。没两年还真成了气候,雨后春笋般的农家山庄、客栈既吸引了大量外来的驴友,还吸引了周边县市自驾游的游客,每年7-11月半年时间成为大桥乡的旺季,游客们不但火爆了山庄、客栈,还带动了种植业、养殖业、手工业,乡财政也是盆满钵满的富裕起来。
为了鼓励农家山庄、客栈提高服务质量,孙书记还特意关掉了破旧亏损的乡政府招待所,每年冬季闲暇时搞一次公开的农家山庄、客栈评比,每年的冠军就是乡里的临时招待所,负责乡里的一年接待工作。这一来,大家的干劲更大了,政府接待是肥缺,冠军更是面子和金字招牌,这服务质量就年比一年节节高了。
眼看着早餐快吃完了,老赵与孙书记也惺惺相惜越发热络了。这时门外传来蹬蹬几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歪带警帽,敞着两颗衣扣的红脸大汉闯了进来,一边明显喷着酒气一边嚷着:“赵队长!谁是赵队长?来了也不通知我老刘一声,瞧不起我啊!”。老赵一见,心中充满无奈,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C县公安系统有三大“麻子”名声在外,虽远在市局老赵也多有耳闻。三大“麻子”分别是“刘麻子”刘海、“陈麻子”陈树德和“胡麻子”胡志伟,这三个“麻子”的“麻”可不一样,各有特色。刘麻子是“酒麻木”的“麻”,号称“酒仙”,嗜酒如命,酒量奇大,每日三餐必备一瓶白酒佐餐。陈麻子人高马大,长得一张锅底般黑麻脸,相貌奇特是一眼难忘,大家笑称他是门神尉迟恭转世,肖像挂门前可辟邪,挂床头可避孕。胡麻子是“麻将”的“麻”,胡麻子的麻将技术到了“孤独求败”的层次,由于曾长期在以抓赌为事业的县治安办工作,有机会接触一些老千高手,再加上天赋极高,造就了一代“麻神”,早年曾有外省刑侦部门为破获大型地下赌场,请胡麻子出山做卧底,成功骗过无数赌场高手,顺利取得赌场老板的信任,一举端掉了他们的老窝。
三位现在都是基层派出所的所长,只是刘麻子以前还能在酒桌上陪客,受重用。后来整顿队伍时,取消各种应酬,刘麻子这种酒麻木就成领导眼里的累赘了,放在县城里吧怕影响不好。撸了他吧,又太不近情面,也怕他耍浑闹事,只好打发到大桥乡这种边远山区藏着。刘麻子到不介意,反正喝酒成瘾,早几年老婆离婚走了,又没孩子,光棍一条。最重要的是大桥乡山区自酿的高粱烧远近闻名,物美价廉,到大桥乡他乐得逍遥自在。只是市、县局每次下去检查工作时最怕去大桥乡,常常刘麻木一人喝翻一队人马,还一天三顿邀你喝,不喝都不行,蹭公家的酒他能不积极吗。
老赵原计划绕开这个难缠的人物,所以遇险时没向乡派出所求助,而去找孙书记帮忙,孙书记大概也猜到老赵的想法,来迎接时也没知会老刘。
事情出在乡派出所对门的荷香月色山庄老板娘刘慧身上,刘慧是个精明能干,很会持家的女能人,也是镇里最先开办农家乐山庄的几家人之一。她初中毕业有点文化,早年间还在外打过几年工,对饮食住宿行业非常熟悉。回家乡办山庄时,她专门请了县里文化名人来为山庄提名写匾额,名人见山庄前有半亩荷塘,就取了个荷香月色的雅名,刘慧借势炒作,在山庄装潢和菜式上体现“荷香”特色,一时风光无限,还曾有过连夺两年服务冠军的记录。
不过这两年被后起之秀挤兑了,尤其是前年东街牛家的小儿子牛盛源,小名牛娃子,娶了外地据说是某大酒店大厨的女儿,翻修老宅开了个牛家大院的山庄,这小两口男才女貌,夫唱妇随能干得没边了,轻松夺了去年的冠军,估计暂时没人能超得过。虽说荷香月色近两年不是服务冠军,但刘慧还是有“暗”招,刘麻木来镇派出所这几年,由于单身又懒得开伙,平时一日三餐就近在荷香月色解决。刘慧以一笔写不出两刘字为幌子自认是刘麻木的嫂子,对刘麻木关怀备至,刘麻木人不傻,酒没喝多时办事也是有章法,有心眼的,喝多了就另算了。刘慧嫂子的好意,刘麻木也琢磨着咋回报,虽然孙书记有明文规定,可刘麻木还是自作主张,凡是公检法一条线下来的都拉到荷香月色山庄接待,其他山庄得冠军时,都碍着刘所长的面子没敢吱声,孙书记也为内部和谐装糊涂了事。
今早刘慧嫂子上村边菜园子拉菜,正碰上孙书记带着老赵去牛家大院,车子前面的红色警字让她狐疑起来,拉住一个帮忙的乡干部一问,说是县刑警队赵队长来乡里办案。这一说让刘慧心里不爽了,回家一进门,正瞧见刘麻木在自家雅间里,一碗杂酱面一碟花生米一瓶高粱烧吃着喝着,有滋有味。她故作惊讶的喊道:“刘海兄弟,你咋还在这里,县刑警队赵队长下乡里来办案,和孙书记都去牛家大院了,你咋没去陪着呀?”
这一喊把刘麻木喊愣住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电话,没谁通知他这事呀。所里正式警员就三人,其他都是辅警。他赶紧打电话去核实,生怕是自己喝酒误了事,确认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后,心里就别扭了,县刑警支队下乡来办案,没联系他这个所长,到先跑去联系乡里书记,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刘麻木越想越恼火,操起酒瓶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瓶干掉,一股酒气伴着胆气冲上脑门,“噹”一声将空酒瓶撂到桌上,也顾不上还有大半碗面和花生米没吃完,带上警帽一甩头出院门,直奔牛家大院。
“呦,刘所长,我老赵惊扰你啦,对不住,对不住!” 老赵赶紧起身迎了上去,躲不过去只能面对了。
刘麻木在门口站定,望着迎上来的老赵撇了撇嘴:“逑,赵队下乡办案不先通知所里一声,乡里到先知道了,还是孙书记官大面子大,我们这些跑腿的算个逑!”
老赵一听刘麻木开始借酒劲犯浑,牵扯上孙书记,急忙上前搂定刘麻木,强行往桌前拉,边拉边说:“这事怨我,昨晚半路上,市局紧急通知接案子,要求连夜赶往大桥乡,可半夜遭遇暴雨被困在小山岗上。早上等雨停了,又被泥石流挡道,情急之下我没找到乡派出所和你的号码,恰好手上有孙书记的电话,只好请孙书记帮忙。这不好不容易我们绕小路钻出来,看时间太早,没敢打扰大家,本打算歇一会儿就走,路过所里时再打声招呼的,没想到所里工作这么主动,你赶早就过来了,得罪了”,这半真半假的解释一时让刘麻木难以分辨,到是孙书记一声不吭,饶有兴趣看着老赵咋忽悠刘麻木。刘麻木被老赵拖到桌边,三位年轻人赶快站起来让出位子。
“啥,敢情准备闷声不吭转脚就走?你老赵能无情,可我老刘不能无义,兄弟们来一趟不容易,我烟不烟,茶不茶的,没个招待,传出去还不丢死了我这张老脸。不行哈,天塌下来,也要等晌午吃过接风宴再说。”
跟刘麻木这浑人扯上皮,一时半会儿没个完,肯定要误事。老赵时间紧,可又不能用市、县局领导的名义强压,弄僵了关系,以后的工作就更难办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老赵决定要快速解决刘麻木,转瞬之间心生一计。
“这样,老刘你听我说。”老赵强压住刘麻木坐到椅子上:“这次来得太急,事先没给所里通气,是我老赵考虑不周。等晌午接风,时间太晚了。我这里先请刘所长喝三碗赔罪酒,不过喝前咱们约法三章,喝完酒,我要倒了,后面事就随你处置。你要倒了,就听我安排,咋样?”
“嘿!”刘麻木一听要喝酒,脑袋立刻短路,有酒瘾的人就怕别人请喝酒,只要有酒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跟他赌酒,多少年没人敢跟他叫板了,这要不应战,还不折了自己“酒仙”的名头。“就这样办,不许反悔哈!”刘麻木应声接下了老赵的挑战。
“老板娘,拿碗,拿酒来!”老赵冲着门口赶来看热闹的老板娘喊了一嗓子,面相俊俏的老板娘答应了一声,赶紧拿来两个小白瓷碗和一瓶泸州老窖陈酿。
“错啦”,老赵指着桌上盛菜的黑釉大瓷碗,“拿这种碗,酒就拿你们这出的高粱烧”。一边说着,一边背对着刘麻木给老板娘眨巴着眼,使眼色。
老板娘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十几分钟后重新拿来两个黑釉大瓷碗和两个装满散酒的塑料壶,这碗盛酒估计半斤以上,两个塑料壶都是2公斤的。“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常喝高粱烧,这是才去现打的,耽误大家了。”老板娘边道歉着,边摆好大碗,打开一个塑料壶将两碗斟满,顷刻间浓郁刺鼻的烧酒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孙书记不知老赵这是唱的哪出戏,懵了。三个年轻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这阵势太吓人了。大桥乡的高粱烧在当地很出名,酒的度数60往上走,一般人喝半斤就得倒,酒量好的一斤也就站不稳当了。
只见老赵稳稳的端起一碗酒,对着刘麻木说道:“咱们一口气喝完这一碗,酒没喝完碗不许放下,喝完不许漏一滴,否则算输,这规矩行不?”,刘麻木这时是骑虎难下只能壮着胆子点点头。
“那我就先干为敬了!”说完,老赵口衔大碗徐徐上扬,“咕咚,咕咚,咕咚”不急不缓的喝完,一亮碗底,滴酒不剩。长吁一口气,老赵微黑的国字脸上开始透出红润来,脸上笑着一伸手做了个“请”字。
刘麻木踌躇了一下,喝酒他不怕,可这种喝急酒的方式不是他擅长的,但此刻已没了退路。他端起碗一口一口尽量拖延时间慢慢的喝,用超过老赵一倍的时间喝了下去。
这时老板娘早就为老赵斟好第二碗酒,等刘麻木一放下酒碗,老赵高声喊了一声:“好”,几位观战的也热烈的鼓掌喊好。也不等刘麻木说话,老赵照旧端起碗,不急不缓“咕咚,咕咚,咕咚”喝完第二碗,喝完后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双手撑着桌面,嘴角带着笑意,眼睛直直地看着刘麻木。
第二碗端起来刘麻木心里就开始后悔了,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光顾着生闷气一瓶高粱烧到是干光了,现在又喝了半斤多,空落落的胃里高粱烧不停翻滚着往上涌压都压不住,可看见老赵似乎也快撑不住了,心里一横,大不了大家一起倒。端起酒碗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喝,额头上的汗水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流,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在大家注视下,第二碗总算喝完了。刘麻木开始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经验提醒他酒量快见顶了,搁往常再来一斤刘麻木也扛得住,可今天太大意,经过一夜的消化,肚里本来就空,早上又没吃啥,连续喝了2斤多高度酒,酒劲上得太快,刘麻木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左右晃动起来。
老赵第三碗似乎也很勉强,直到老板娘为刘麻木重新斟满酒后,才缓缓抬起撑在桌上的右手抓住酒碗,顿了顿如同力举千斤般端起来,缓缓凑到嘴边,一口一口缓慢的喝下去,这一碗时间过得太慢,喝完后,老赵垂着头也没看刘麻木一眼,“咚”的一声黑瓷碗砸在桌上,右手顺势向桌面撑去,可明显一个趔趄差点没撑住。
刘麻木犹豫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稳住晃动的身子,此时他的意识开始迷糊了,机械地伸出手,抓住酒碗想往嘴里送,可人一出溜,滑向桌底,好在孙书记和小程早有防备,一边一个架住了刘麻木,“咣当”黑瓷碗砸在桌上,高粱烧飞溅出来。
这时老赵抬起头,站直了身子,对呆立两边的小周和小余低声喊道:“还不过去帮忙,替孙书记换换手。”第二碗酒过后,孙书记悄悄安排小程跟自己站到刘麻木身后,小周和小余站老赵身后,预备着谁先倒下好接住。
“哦!”小周和小余赶快过去接替孙书记,“老板娘,麻烦找两个人帮忙送刘所长到房间里休息一下”老赵接着吩咐道。
“好的,水生、陈妈过来帮忙搭把手,送刘所长到203房休息。”大院里的两个帮工闻声赶紧放下手中活过来,一起七手八脚的抬着刘所长上楼去了。
“老赵,你这招瞒天过海真是高!”孙书记等众人离开后,右手一伸竖起拇指。
“不敢当,无奈之举,让孙书记见笑了,这不也没逃过您老的法眼。”
“哪里,第一碗时我还真以为你要跟他拼酒,那今天你可就躺在这儿啦。要不是第三碗时老板娘小倩姑娘,乘刘所长喝得迷糊时,给你斟酒动作大了点,我也被蒙过去了。”
“是啊,等会儿我得去好好谢谢这位小老板娘,没有她的精明通透,巧妙配合,我这出戏肯定得演砸。趁他们都不在,有些事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下。”老赵说着,请孙书记坐下来,一边喝着茶,一边讨论着找向导、添加装备和补给,以及解决后续问题的预案。
老赵列了个清单,孙书记拿过清单找乡里干部准备去了。
小余他们安顿好刘麻木下来,看见老赵神色如常喝着茶,大吃一惊,立刻围过来。小程夸张的喊道:“赵队,您太厉害了,刘麻木都被你这么轻松放翻了。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有刘“酒仙”的神话,只有赵“酒圣”的传奇了!” 但似乎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老赵冲他一瞪眼:“别胡扯淡,我能是刘所长的对手吗?今天的事谁都不准向外传,工作时间酗酒是犯纪律的。”
“哦,对对对,不能说”大家意识到这事还真不能上台面,小程不死心,他见老赵似乎没有一点醉酒的迹象,就怀疑这其中肯定有诈,他这段时间跟着父亲参加过很多饭局,酒桌上劝酒、闹酒、拼酒的花样看得多了,今天的拼酒他还真没瞧出破绽来。
“赵队,今天这事我们肯定严守秘密,但您也不能藏私,说说咋弄倒刘麻木的,让我们长长见识呗。”小程一起头,旁边小余、小周的好奇心也被调了起来,附和道:“赵队,说说,说说,我们肯定不外传。”
看到三位年轻人恭维着的笑脸,老赵也不好意思再严肃下去,“你们没看见赵所长进门时的状态吗?明显刚喝过酒,还喝了不老少,我这用一斤多的高粱烧猛地一催,就是酒仙真来了也会被整翻。”
“可您也喝了三碗咋没事?”小程不解的问,“你哪只眼看我喝了三碗?”老赵戏谑道。“啊?不会吧,我们可一直在盯着呀,难道你会魔术,那也跑不出这桌面呀!”小程四处搜寻着,猛地看见桌旁的那两装酒的塑料壶,赶紧捞上桌,仔细观察,只见一壶喝了一大半,一壶喝了一半,打开一闻,一壶百分百是高粱烧,一壶没酒味。
“嘿,老板娘咋这聪明,玩调包计哈,哈!”小程大概猜出,老赵是跟老板娘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经典剧目。“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明明第一碗是扎扎实实的一个酒壶倒出来的,那也能假?再说刘麻木久经沙场,这点猫腻也看不出来?你又啥时安排老板娘使这招的?”
“聪明呵,说到点子上了。”老赵决定揭开谜底,免得大家费心思在这些旁门左道上“我在喊老板娘换碗换酒时,就给老板娘递了眼色,开酒店的大都知道这些套路。其实换酒换碗也是伏笔,只有高度的高粱烧才能快速催发刘麻木体内的酒劲,大碗是为了遮挡他的视线,也使他不敢轻举妄动。第一碗酒是真喝,我的酒量半斤没问题,以前在军队里常常会喝这种急酒,也适应。所以我先喝就是个套,我喝完,轮到老刘喝,在他慢慢喝到大瓷碗完全遮住视线时,老板娘悄悄换上白开水的酒壶给我斟酒,斟满后换回高粱烧酒壶再给老刘斟酒,如此轮换。我喝下的第一碗酒被二碗水稀释掉了,而二碗高粱烧催倒了老刘。”
“哈哈,要是老刘胆大先喝酒再盯着你斟酒,赵队你岂不是真要喝三碗高粱烧?”小程戳破了这场闹剧的关键点。
“兵者,诡道也。避实击虚,以虚掩实,以实击虚,虚虚实实,这就是《孙子兵法》的精髓。好啦,这一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我安排一下大家的工作。”老赵不想再浪费宝贵的时间,收住话题,转向马上面临的工作上来。
路上老赵传阅了案件通知和相关资料,大家知道这次是要徒步进入云雾峰山区,前面姜局长送了一些驴友野外装备,但根据案件目地的实际条件,还需配备一些器材和野外生活必备品。相关器材已由孙书记带人去寻找去了,野外生活用品则需要自己到集市上购买。老赵安排小余和小周在大院内,将前头拍摄的泥石流,攀爬小路,过险隘的资料整理下,通过邮箱迅速传回县公安局,小程和自己一起去购买野外生活用品,计划在1小时后整队出发。
1小时后牛家大院前,在老赵的指挥下,大家做好了出发准备。孙书记领着几个乡干部送来了老赵急需的装备,还帮队伍请了个向导。向导是一个60多岁干瘪的老人,矮个子小驼背,头上扎着山民特有的包巾,手里拿着一个老式旱烟不停吧啦着,随身带着一个底小口大的硕大的背篓和一根丁字拐棍。背篓太大装不进车里,只好跟孙书记送的装备一起绑在车顶的行李架上。老赵、小余身材魁梧坐在前排,小程、小周和向导挤在后排,小程闻不惯向导身上浓烈的旱烟和汗臭味,把小周放在中间隔着,周法医啥难闻的味都闻过不介意。
与孙书记握手告别后,汽车很快驶出大桥镇。大桥乡是由大桥镇、小桥镇和宫家集三个主要集镇组成,大桥镇、小桥镇名字的来源据说是因流过大桥乡的一条南溪河,古时河上修建两座石拱桥,上游河道窄修的是单孔石拱桥,下游河道宽修的是双孔石拱桥,单孔石桥桥小路窄被称为小桥,所在村镇为小桥镇;双孔石桥桥大路宽被称为大桥,所在村镇为大桥镇。这两座古色古香的石桥历经几百年依旧完好竖立在南溪河上,成为当地一景。有现代文人考证说这两座桥始建于三国时期,是吴国某大臣回乡后为纪念当时有名的大小二乔兴建的,这个当地人看来相当胡扯的故事,却已然成为当地人忽悠外地人购买各种大小二乔手工纪念品的利器。三个集镇间相隔不远,全程不超过叁小时,老赵他们到达山脚下的宫家集时已接近正午。
简单用过午餐后,老赵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云雾峰。车行10多分钟就到了乡村公路的尽头,在路的两边各修建了一个简易的停车场和一个专供背包族露营的营地。场地周围环绕着许多简易帐篷,是附近村民出售特色山货、农产品、食品和手工制品的摊位,由于不是旺季,又不是星期天、节假日,摊位几乎都空着,停车场和露营地也几乎空荡荡的,老赵把车子停在一个地势较高的空地,招呼大家下车卸装备。
远处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奔过来,走到车前大声喊道:“谁是管事的,交停车费,一天五元,有发票”。
没等老赵接话,从车后伸出了一个脑袋:“嘿嘿,瘸三,想钱想疯了吧,看到前面红字没有,警察的车你也敢收费”。
来人手搭莲蓬朝车后望:“这谁啊,哟,药驼子,你咋来啦,又搭人家的顺风车充大头了吧,我告述你,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一天五元钱,不给就别停这里,我这场子可不是白修的。”
“哟呵,不给我面子没关系,这几位可是孙书记的客人,你也敢收费!”
“孙书记的客人,那我得回去问问”,说着一瘸一拐往回跑。
药驼子回头冲赵队一笑:“放心没事,这两块场地是孙书记亲自带人来修的,当年宫家集的人都不相信孙书记的话,没人愿意出钱出力来建这两个场子,孙书记一气之下亲自带两台挖机和一台推土机,几天的功夫在公路两旁的荒地上建了这么两个场地,没多久,宫家集的人发现这里真能赚钱,都挤着要来,还是孙书记给定了规矩和制度,让村里接管,一分钱都没要,这以后这两块地成了村里的摇钱树,大家一直惦记着孙书记的恩情啦。”
那个瘸子再没回来收费了,看来药驼子的话是真的。队伍整理好装备,分配好每人的负重,按老赵的要求打上绑腿,这件小事难住了小程,怎么弄都弄不好,老赵在教小周打绑腿,让小余过来帮小程。
小程难以理解老赵为啥干这事,小声问小余道:“为啥打绑腿,跟台上演红军戏似的,太土里吧唧了吧!”,小余呵呵一笑:“那你不打试试,别说山里虫蛇窜个吧钻进你的□□里咬你的蛋蛋,就这山路也会让你的小腿今晚肿起来,你以为台上红军打绑腿是演戏,那是生活真实写照!”。
“不会吧,你吓我,你咋知道的?”
“我上大学期间为挣学费,曾经跟村里的老师傅上山收过山货,路上学的”,“哦”小程不敢再大意,老老实实跟小余学打绑腿。
队伍在药驼子的带领下,开始一步步离开平地走向云雾峰。上山前,老赵与姜局长通了一次电话,就前面计划的变动与姜局长进行了沟通,并对后面的事项进行了最后的约定。
话说另一头,姜局长回到县公安局后,连夜抽调办公室、宣传科、技术科和刑警支队相关人员组织了一个应急小组,应急小组的主要任务就两个:一是为老赵这支队伍提供24小时不间断的后台支持;二是组织一次案件对外通气会,重点是邀约这次白骨双尸案热点论坛的网管、负责人,舆论大咖,资深网民以及活跃分子,个别传媒和记者。会议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所有通知只有口头上的,不对外发布,并在通知中告知对方需对通气会的保密性负责。
通知下发当晚,快速锁定的对象陆续回复将按时参加会议,其实除极少部分外省市的需要连夜赶过来外,许多媒体和关心该案件的网民、大咖都已经在A市、C县,或者来的路上,即使个别路远来不了的,也委托了代表。
第二天下午,原定2点钟的会议被临时推迟到4点,C县公安局老旧的大会议室内50多位各色人等都面露烦躁之气。4点差一刻,姜局长带领办公室、宣传科的五位干警步入会议室,刚才喧闹嘈杂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宣传科曹科长宣布通气会现在开始,并逐一介绍了台上就座的干警级别和职务,随后由办公室宣读一份声明。
声明极为简单,三段内容:一、感谢在座各位对云雾峰白骨双尸案提供的各类信息和帮助,以及一直以来对C县公安局的关爱和支持。二、云雾峰白骨双尸案目前正处于侦查阶段,在没有刑侦部门确定案件性质前,希望各界朋友暂停对该事件的热炒,同时希望各网站和论坛管理者、相关媒体确保舆论道德的底线,及时将重要物证和案件相关的线索交给C县公安刑侦部门处理。三、C县公安局将对随意泄露案件重要信息,以及歪曲事实引导舆论干扰公安部门侦查的行为保留依法追究的权力,并在案件侦查中一旦确认相关违法行为将采取断然行动予以纠正,希望各位自重!
听完声明,本就等待多时烦躁不安的人群如同炸锅般掀起一阵抗议怒吼之声。姜局长在台上充耳不闻,悠闲的喝着茶,等几分钟后,台下怒吼声稍小一些,曹科长继续宣布,现在由县公安局姜局长亲自回答各位的提问,有问题的朋友请举手示意。
现场大多数人举手要求提问,其余的在观望事态的发展。姜局长随意点了第三排中间的一个小平头,小平头大约30岁左右,穿着一件翠绿的户外运动外套,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小平头站起来,十分自信和夸张的张开双臂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让大家稍微平静一下,然后昂起头平视着姜局长大声说到:“姜局长,在提问之前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可以,请讲”姜局长轻松的回答道。
“我记得昨天你们的通知,今天会议的时间是下午2点,可诸位工作繁忙的领导临时又擅自将会议时间改到了4点,让在座的都空等了近 2个小时。鲁迅先生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我希望在提问之前,姜局长是否能就此事代表警方向在座的各位先道个歉,说明一下推迟的原因。”小平头停顿了一下,等待姜局长的回答。
“接着说,说完后,我一并回答。”姜局长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小平头看见姜局长冷淡的不卑不亢的态度,立刻有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情绪开始激动,语言也随即锋利起来:“那好,针对县公安局的声明我也要现场发表个人声明:一、言论自由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网上言论自由一样受到宪法的保护,我个人对县公安局有意限制和打压公民言论自由的行为表示最强烈的抗议!二、监督政府部门,特别是执法部门是否存在渎职和违法行为,也是每个公民的天然权力,因为你们每个公务员的工资所得,都是我们每个公民赋税缴纳供养的。我对县公安局以案件在侦查阶段为由,企图强迫公众放弃对执法部门严重渎职行为的监督,掩盖事实真相的行为表示最强烈的抗议!,以上个人声明,我,网名钢刀1933,对每个字都负责。”
“哗”会议室内响起一阵阵掌声和叫好声,小平头十有分风度的向左右鞠躬表示谢意,然后昂首坐下。
姜局长微微一笑,等掌声和叫好声稍稍安静下来,徐徐说道:“很遗憾,我不能代表县公安局因会议推后2小时,向这位钢刀1933和诸位在座的朋友道歉。如果我们是因为某个私人原因导致会议推迟,我们确实应该道歉,可我从不允许这种情况在工作期间出现,C县公安局自前年从严治警以来,严格执行公安部颁布的各项禁令和规章制度,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一起严重违规违纪违法事件。至于这次临时推迟会议时间,确实是工作安排出现冲突,我们需要处理一件紧急突发事件,权衡利弊后决定推迟会议时间。如果有人非要追问是什么事情比这次开会还重要,我还是要遗憾的告诉他,因为工作的性质决定,我不能说。打个比方,如果刚好这个时候市局通知我们,一个网上通缉的杀人犯在C县商场出现,要求我们立即组织抓捕行动,我们能否向市局汇报说,我们计划有一个通气会要在2点开,你看是否等会议结束后再来安排抓捕,可能吗,大家会同意吗?当然即便是为抓一个网上通缉的杀人犯推迟了会议,我也不能说出这个原因,因为一旦说出来,传出去可能造成C县的社会恐慌,也可能让潜在的犯罪同伙得到信息提前潜逃。”姜局长很自然的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台下的反应,一些人还在交头接耳,显然对他的说辞还有异议。
“也许有人会说,出于礼貌你们也应该表示道歉。很遗憾,我不可能在干警们为保障诸位平静安宁的幸福生活出生入死时,代表他们向你们道歉,这会让他们觉得委屈,会使他们今后办案时瞻前顾后怕出问题,因为他们得时刻考虑,怎样向大家解释案情,请求谅解又不违反纪律。当然,我不道歉还有我权且称之为“强盗逻辑”的理由,这次通气会大家都是自愿来参加的,我们没有强迫任何人,推迟会议2小时,不愿意等的大可一走了之,之所以大家留下来,肯定是觉得这个通气会上得到的信息值得付出2小时的等待,既然这样,怎么会是我们“谋财害命”了?我就不明白,如果一个所谓大明星因故推迟2小时开会,你们这些媒体和粉丝们,为啥可以不去追问一个为什么“谋财害命”,追讨一个道歉,反而是疯狂追逐拍照求签名。”姜局长愤然向台下望去,许多人避开了他的眼睛,低下头开始思考。
“至于刚才那位网名钢刀1933先生提到的,公民的言论自由和监督的权力,我真心的表示赞赏和欢迎。他能提出这两个概念,说明这些年来法制与民主已深入民心,是民主、法制的进步。但我很想跟他讨论一下公民自由的界限和监督权力实施的程序,我读书少,但也曾听人说过:西方民主制度的理论中对公民自由的界限定义,是在不危害和侵占他人利益以及社会公共利益的范围内。公民的监督权力也必须是在合法的程序内进行,程序的合法性决定监督行为的合法性。所以说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自由是相对而且有条件的,绝对的自由就成了无政府主义,那样的话大家可能重新回到弱肉强食的蛮荒时代。同样民主监督的权力,也必须限制在一个合法的程序内,不然谁都可以打着监督权力的旗号肆意而为,那这种权利也就会失控,成为民主与法制的公敌。” 姜局长停顿了一下,扫视会场,会场内几乎每个人都在认真的聆听。
“前天,我的一位银行朋友跟我叫苦,说是现在银行真不是人干的活,每天从早7点半要干到晚上7点半,春节只放了三天假,快累死了。我笑着说,那我们警察岂不更不是人干的活,我们每天24小时,一年365天都没有明确休息时间。因为工作的性质,决定了我们必须付出其他行业无法理解的血汗,甚至于生命!我在这里不是替公安干警们喊累叫屈,刚才钢刀1933先生说我们是被公民税赋所供养的,听起来我们像是一群不劳而获的什么人似的,可我要对你们说,警察只是我们的职业,职业不分贵贱,我们都是社会大分工后的一员,是组成现代社会体系的一部分。我们警察和任何公民一样是凭着辛勤劳动来获取报酬养家糊口的,甚至我敢说我们所付出的远远大于许多在座的各位。不信的话,我让全县警察也像诸位一样,放下手中的工作都到这里来开会,空坐2个小时试试,届时恐怕社会上许多地方会乱成一锅粥。”姜局长讲完,心中为之一荡,爽快,多年的憋屈真是一吐为快了!
会场上一阵静默,随即开始嗡嗡的小声讨论。一小会儿后,后排一位带着黑色镜框,看起来十分斯文的年轻人举手示意,得到允许后,他站了起来。
“我很钦佩姜局长的胆识和才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我有一个问题,据我所知在“风之友”驴友领队报案后,截止目前,C县公安局还未正式立案,甚至没有相关工作的安排,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刚才姜局长宏篇大论的讲述,只不过是为掩饰C县公安局严重渎职的诡辩?”貌不惊人的年轻人,一针见血的提问,引来众人侧目。
“可以问问阁下的姓名,哦对了,应该是网名吗?”姜局长很诧异这位年轻人的锐利和直白。
“我是鹤舞云天,鹤居堂的版主。”年轻人傲然回答。“(*@ο@*) 哇~”鹤居堂版主真人现身了,当前时事论坛的网红版块的掌门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帅哥,一些人忍不住拿出相机和手机竞相拍照,这次回去有得NB的资本了。
“原来是鹤舞云天版主大驾光临,果然字字珠玑,招招见血啊。”姜局长沉吟了一下,面露难色的说道:“目前C县公安局确实没有正式立案,至于有没有开展工作,我很想知道鹤版主的消息来源,因为这种有社会影响的大案,侦查期间只有局领导和刑侦部门知道内情,如果泄密的话是违反内部纪律的,如果没泄密那么你的消息源头,可能要因造谣而受到治安处罚,我们标准的回答应该是:无可奉告,这是我们职业特点和操守所决定的,请谅解。”姜局长话音刚落,会堂内再一次沸腾起来。
鹤舞云天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台下人群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对他敬佩的眼神,心中不免自鸣得意,能在这种场合现身立腕,今后就少有人敢挑战自己的江湖地位了。
“姜局长”鹤舞云天面带嘲讽的说道:“您的话,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C县公安局确实存在渎职行为,但因为案件目前处于侦查阶段,所有有关渎职的行为的信息都是案件机密不得对外公布,甚至我们侧面打听的行为也是违法的,所以我们无法证实你们的渎职行为,公众的知情权、监督权只不过是看得见,摸不着的镜中花、水中月!”
“这个你可能误解了”姜局长十分诚恳的回答道:“C县公安局没有正式立案,并不是说没立案。正式立案是有标准的,“风之友”驴友领队报案后,县公安局在没有获取准确的信息下,是无法正式立案的,小曹你放一放当时“风之友”驴友领队报案时的录音给大家听一听。”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C县110前台清晰的询问和回答从音响里传出来,反倒是“风之友”驴友领队焦急、语无伦次的蹩脚广式普通话让大家听得一头雾水。
录音掐断后,姜局长继续解释道:“县公安局110报警台,每天要接到上百个类似的电话,如果每个电话我们都要正式立案,那我们的干警就不要干别的事了,整天坐在办公室写立案文件都忙不过来。当时“风之友”驴友领队,如果将两位外国友人拍摄和录制的材料直接送到县公安局报案,我想这件事情可能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因为我们会立即立案,封存材料,禁止信息外泄,直到案件侦破为止。在座的多数人将不可能接触到案件内情,除非哪天电视台要拍一个法律教育警示片,选择这个案件为背景。由于现在案件的主要材料已经在网络上广为流传,案件的性质也就发生了变化,作为事发地的公安机关有责任核实网上材料的真伪,并以此为证据立案侦查。不过要请各位理解,鉴于案件发生地点过于特殊,公安机关还需要时间来核实。”
“我承认“风之友”领队报警存在一定瑕疵,是影响正式立案的重要原因。但我不赞成姜局长的假想,希望姜局长能反思一下,为什么现在社会上许多网友不是将证据材料直接交到公安局立案,而是习惯在网络上公开证据寻求公正、公平。血的事实常常揭示出,许多掌握公权的人徇私枉法、贪赃枉法,或者懒政、乱政。我想驴友们没有直接将材料送到C县公安局立案,而是上传材料到网上,也正是害怕在那个危险、阴暗的偏远角落里,两个惨死的冤魂可能因为侦查和取证上的困难,会被相关部门推诿、扯皮,在时间的枉费中被人们所渐渐遗忘!” 鹤舞云天紧接姜局长话音后激奋昂扬,落地有声的陈词,打动了台下每一位听众,激发出大家狂热的正义感,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轰然响起。
大家宣泄的情绪持续了一会儿,当会场重新平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骤然聚焦在姜局长身上。
“信任,还是信任问题。” 姜局长叹息了一声,“我常回忆起小时候的歌谣,那时候路上捡到一分钱都会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警民关系,鱼水之情,相互信任,相互依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警民关系开始紧张,开始相互猜疑,甚至开始对立。我承认我们的队伍中出现过不少败类和腐败分子,社会上也经常在报道这些负面新闻,这些警察队伍中的蛀虫,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坦然站在这里自辩清白。但我还是恳请大家相信,我们警察队伍中绝大多数是正直、勤奋和无私奉献的,由于工作性质我们往往无法将他们日夜辛劳,甚至舍生忘死、英勇无畏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姜局长,煽情的话我看就不必再讲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现在需要看到的是事实,是真相,是你们拿着人民给的俸禄,有没有替人民实实在在的办点事,有没有为荒山里那两具白骨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实事!” 鹤舞云天打断了姜局长讲话,他要穷追不舍,痛击警察的软肋,要让姜局长不得不为之前的傲慢和虚伪向大家道歉,又或者激怒姜局长,让他伪善、粗暴的一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们看清他本来面目。
鹤舞云天似乎达到了目的,不礼貌的打断,咄咄逼人的气势,将姜局长逼到了死角。姜局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台下的嘘声和嘲笑声最终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对身边的警察耳语了几句,那位警察立即起身走到室外,不一会儿走进一队特警,进门后整齐分为两列站到会场两侧,其中几个人动手将会议室的窗户和大门关闭,并拉上窗帘,其他人背手站立注视着场内人员。啪啪几声过后,前台的几盏台灯点亮,一块白色幕布徐徐垂下。这一连串动作令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在座的都骇然猜测着,盛怒之下的姜局长将会有何惊人之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重新建立警民间的信任,为给我们那些工作在生死一线的兄弟们一个公道和证明,今天我将破例给大家播放一些内部资料,由于资料尚处于未解密阶段,所以我要求各位关闭一切摄影、录音录像设备,否则一经发现我们将予以扣留,好了现在开始吧!”姜局长一反刚才和颜悦色的形象,严肃、干练、不怒自威的霸气展露出来。
台底下一阵慌乱,大家赶紧收拾着自家的宝贝,该关的关,该收起的收起。看到台下已收拾停当后,曹科长开始介绍道:“马上要为大家播放的是,县刑警支队派往云雾峰核查白骨双尸案小分队早上刚刚发回的一段资料。”
什么?小分队?已经在路上啦?这一剂猛料震惊了大家,如果说姜局长拿出内部的立案文书,组织准备的材料,行动计划方案,甚至上行的报告和上级的批示文件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范围,短短的三天内,一个小分队已经深入案发地区,这超出了大家的预判。玩过深山探险的驴友们都有经验,要到云雾峰那类原始景区,组队、物资装备的准备最少要1个月,即使是几个人的小团队,准备的时间最快也会超过1星期。
“今早的路上,小分队遭遇到泥石流,道路被冲毁,为尽快赶到事发现场,小分队在与大桥乡取得联系后,寻找到一条荒废的小路,经过1个多小时的艰苦奋战,小分队已脱离困境重新回到乡级公路,正快速赶往事发现场。”在曹科长慢条斯理的讲述过程中,幕布上不停播放着令人恐怖的泥石流场景和照片,汽车骑在小道上艰险前行,老赵和小余汗流浃背奋力开路的身影,车子几次过险隘引起大堂内一片惊呼,一段经过精心剪辑后5分钟的资料片很快就放完了,台下观众被资料片中的场景深深打动,几位感情丰富的女性已是热泪盈眶,眼看形势一边倒的倾向警察一面。
鹤舞云天又一次站了起来,“姜局长这段资料片确实十分感人,但我还是要合理的质疑一下:首先,您如何证明这部资料片是早上刚刚传回来的,而不是以往拍摄的。其次,资料片中明显有摆拍的痕迹,谁在为他们拍摄,为什么没看见拍摄者上前帮忙。最后,为什么拍摄这段路上的行程,这似乎与前去侦查案件不相干,倒很像是专门制作,用来做宣传的片子。总而言之,我严重质疑这段资料片的真实性!”
姜局长脸色深沉,像一座行将喷发的火山般。他略微压了压胸中的怒火,咬着牙解释道:“这段资料片是小分队向我解释,为什么没有能在指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的原因,军令如山,错过了时点必须有充分的理由和解释。为他们拍摄的是队中唯一的技侦人员,周汉宸法医,因为他是这次行动中最为重要的角色,负责现场的勘查和拍摄任务,为确保他的安全,小分队其他人员禁止他从事危险工作,他为同事们拍照、拍摄影像是职责所在,因为也许下一秒这位同事就会成为一名烈士,这将是他最后的影像。至于鹤舞云天先生怀疑影片的真实性,其实追根到底是怀疑小分队的真实性,现在唯一能证明的只能是他们自己,熊主任拿我的手机与老赵马上连线,将信号联通到屏幕上。”
办公室熊主任急忙接过姜局长的手机,与旁边技术人员一通忙碌。此时会场寂静如空谷,又像压着一块大磨盘般沉闷。
信号调试连通后,熊主任将手机还给姜局长,一阵拨号音过后,视频连线请求被接通,老赵微黑粗糙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
“老赵,你们行进到哪里了?”姜局长略带热情的问道。
“报告姜局长,我们已经接近云雾峰鹰嘴岩,预计1个小时后翻越过去,据向导说翻越鹰嘴岩后手机就没有信号了,恐怕这是我们进山前最后一次通话了。”
鹰嘴岩,听到这个地名台下一阵骚动。到过云雾峰的驴友都对这个地名记忆深刻,这是进入云雾峰的第一道鬼门关,在酷似鹰嘴的一块巨大岩石中间,有一条300多米的悬崖险道,道路仅有一人多宽,一侧紧靠岩石,一侧是万丈深渊,许多头次来的有恐高症的驴友到此就打道回府了。
“同志们的状态怎么样?”
“还行,没有受伤和生病的,你等等。”说着老赵扭头将镜头调到背后,对着下面的三位队友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姜局长慰问大家,来给姜局露一笑脸呵。”
陡峭的山路上,大家几乎是四肢着地的爬行,后面三位勉强扬起脸,冲镜头笑了笑,镜头里身背负重汗水湿透的头发下是一张张疲惫的笑脸。
“向导情况怎么样?”
“大桥乡孙书记找的老同志,外号药驼子,在云雾峰附近采药四十多年,大小山头都很熟。”老赵顺着将镜头摆向前面,药驼子硕大的背篓和不远处清晰可见的鹰嘴岩进入了镜头。
“好的,请告诉大家注意安全,我预祝大家顺利完成任务,回来我给你们摆庆功酒!”
“谢谢姜局长关心!”
“嘟”姜局长挂断电话 。
长时间的沉默,台下每个人都似乎陷入了沉思。鹤舞云天颓废的低着头,失败,太失败了,当老赵的头像一出现在幕布上,他就知道自己完败了。如果姜局长一开始就连线小分队进行辩白和辟谣,他不会这么冲动的出头质询,姜局长遮遮掩掩的作态和从内线得到的所谓可靠信息给了他太多的误判。在网络社会里一鸣惊人,成为舆论界的领袖人物和大咖诱惑着他,一步一步被老狐狸般的姜局长引入陷阱坑杀。
“还有提问的没有?”姜局长打破沉默的询问声,没有在会场里惊起一丝波澜。
“既然大家没有问题了,也说明通过刚才的资料片和电话连线,我们重新建立起了相互信任的基础。虽然代价可能有点大,我个人认为还是值得的。有人也许会在心里咒骂我,为什么不早点拿出资料片,不早点与小分队连线,那样许多问题不就不存在了吗?很遗憾,那是你们的角度和想法,从我们的职业角度来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类似消息的泄露可能让我们的战友付出血的,甚至生命的代价。我不是在这里夸大其词的恐吓大家,就拿这件白骨双尸案为例,今天大家看到的信息如果广泛流传出去,假设这确实是一起被谋杀的命案,作案的凶手个人或是团伙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最起码有三种可能:一是在我们赶去核实现场前毁尸灭迹,这是最容易,最简单的办法。二是在警察核实现场或载着物证回程时制造意外,这是最凶残和危险的。三是隐藏身份外逃,这种潜逃成功的几率极高,因为从勘查现场到真正掌握线索破案,可能会需要长达数月或几年的时间,到时就算破案,案犯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所以,各位网友、版主、大咖们请以后在面对类似案件时,不要急于发表自己的高论,而要多从警察的角度考虑,尽早尽快将重要信息和物证材料交给公安部门甄别和侦查,切莫逞一时之快却无意中成为罪犯的帮手。”姜局长稍稍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
“大家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快的派出小分队前去侦查核实现场?这就是因为大家过早暴露了白骨双尸的信息,网上信息已经细致到,让可能存在的凶手轻易找到尸体的遗落地点,从而快速破坏现场。因此,我们第一时间内组织小分队赶往现场。诸位在网上无论是高喊正义、公平、法制、自由、民主或者其他各种爱国的口号都是十分快意和容易的事,因为你们不会流血、牺牲,没有生死抉择的考验,也可以随时选择逃避和躲藏。可我们不行,大家看过资料片,因为我们必须赶在可能存在的对手前到达现场,即使面对泥石流、绝路险境、生死抉择,我们也必须义无反顾,冒险前行。这就是我们与你们之间的差别。现在我希望我们警民间重新建立相互信任的伙伴关系,首先恳请大家回去后尽快删除相关敏感信息,其次在案件侦破前不再热炒这件新闻,及时将重要证据和线索送到公安部门处理。最后我希望以这次事件为契机,警民之间能实现相互沟通和谅解,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恢复到往昔如故。为此,我和在场的战友们向大家致以最真诚的敬礼!”说完,姜局长喊道:“起立,立正,敬礼!”。
警员们整齐划一的敬礼,让现场人群慌乱地站起来,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一瞬间,热烈的掌声响彻会议室,经久不息。
“散会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鹤舞云天先生能否将您的眼镜让我们保存几天,其他几位我就不一一点名了,请大家主动交给身边的警务人员登记一下,几天后我将原物奉还,可否?” 此时脾气全无的鹤舞云天红着脸,将眼镜摘下递给身边的警察一声不吭,陆续有好几位也连连道歉着交出各种偷拍的器具。
接着曹科长宣布通气会正式结束,欢迎大家经常与C县公安局保持联系和交流!
几乎一夜之间,网络热点云雾峰白骨双尸案烟消云散,踪迹全无。一些不明就里网友的追问帖,也如泥牛入海渺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