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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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事实证明女人是善变的，或者说浅川赤是善变的，昨天才叫嚣过“谁允许你带我到流魂街”，转眼就换了黑底团花的和服正在对着镜子绑头发。
浅川赤咬着头绳转过来，苍白的脸嫣红的唇同样是红色的头绳黑色和服上肆意开放的茶花，浅川律一时觉得“赤”这个名字果然无比契合眼前誓死追随的女子。
尖锐的华丽。
“嗯，过来帮我。”咬着东西而显得含糊的发音。
浅川律回过神，忙上前接替赤手中的梳子。
桃木的梳子小心地沿着头发从上而下，没有可以炫耀的乌亮，浅川赤的头发因为身体的因素而显得微黄，柔顺的发丝绕在手指间，让浅川律有些分神，直到对上镜子里的另一双眸子——“你在干嘛呢？”——的不耐写得清清楚楚，才恍过神，将长发束起。
浅川律的手确实要比赤灵活许多，往日里碰上懒得叫侍女的时候，浅川家主的马尾就是出自于律的手笔。若是让浅川赤自己动手，那恐怕是刀子替代梳子的可能性大点——赤留长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即便说是长发，也只是堪堪及背，和真正的贵族女子比身还长三尺长发差得很远。
“啧，好重。”总算绑好头发的浅川赤拉了拉发绳撇了撇嘴，背对着律君站了起来。
“我说，律，陪我出去走走。”使劲伸了伸懒腰，浅川赤侧过身对律说道，嘴角上扬。
“好。”深知反对无效的律当然不可能拒绝。
流魂街一区的治安相当的好，除了灵子密度与瀞灵廷有区别外，放眼望去，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安详。
这是浮华的表象——秘而不宣的事实。
浅川律照常跟在赤斜后方，以半步的距离守护家主的安全与尊荣。男子的黑眸在前面削瘦的肩膀上停了停，也许是颜色的关系吧，他觉得原本赤瘦小的身体又似乎减了几分，宽松的浴衣并非想象中的合身。
将她带进浅川家，或许真的……
浅川律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天生傲气的女子如何在刁难的礼仪学习忍住不屑做到无可挑剔，也不会忘记她为了分家一句刻薄的“大家族的女子怎可以不懂和歌应答” 深夜点烛在十天内将《古今和歌集》背下，当然也不会忘记阴谋与陷害翻涌下一碗碗乌沉的药汁。浅川家主为这个姓氏为这个称谓付出的，永远隐藏在她微勾的唇角下泰然自若的语气里。
浅川赤理所当然地看不见自己侍卫的眼神黯了黯，而律君，自然也看不到前面女子微蹙的眉心。
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郊外，天空带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四周的色彩像是突然之间被调高了亮度，斑斓得让人流连的目光忍不住想驻留。
浅川赤没有预兆地停下脚步，而身后的人却仍然精准地停在离她的半步之外的地方。
浅川律的诧异依旧没有表现在脸上，彼此静默了一会，见赤没有回头的打算，便只能尽责地开口询问，声音是一贯的沉稳，“家主？”
浅川赤对某人屡教不改的习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侧过去的半边脸却是咬牙切齿的不耐，“名字。”
“……赤，怎么了？”浅川律微皱了下眉头，不解。他知道她想去的地方，但是却不知道她为何停下。
“叫我九，律。”转了半个身，回旋的衣摆上红色与黑色纠结成色块又马上恢复成黑暗中张狂绽放的鲜红茶花。“我闷了，一起吧。”白玉似的指尖在空气中扬了扬，满不在乎的倦怠，一如既往地不容拒绝。
高挑的武士轻点了下头，仅是轻轻的一迈，半步之遥的距离就此消失，从背影望去，衣袖翻飞间茶花的枝蔓似乎绵延到深蓝的袍上，有意无意的妖娆。
浅川赤与浅川律极少并肩而走，律君比她高出一个头，斜眼望去，视线越过宽厚的肩膀是高挺的鼻梁稍尖的下巴以及抿着的唇线。缄默是这个男人的点缀，正如赤君自身不经意的傲慢。或许正是如此，片桐每次看到她们都有一种恶作剧的冲动——在安全的地方往火上浇油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浅淡的幽香随风脉脉而来，若不是有心，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两旁的大树仍然枝叶茂盛亭亭如盖，破旧的碑石仍然被大量的不知名的植物簇拥着，只露出半个碑面，字迹模糊。墓碑底下一对深绿色长椭圆形叶子上伸出弯曲优雅的花梗，铃铛模样的白色花朵在微风中颤动，无声的哀伤。
浅川赤站在墓碑前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来的是什么样的时候，但是这里的光景却像是从未改变过，一如落成的那天一般，静谧安宁。
浅川律安静地站在三步开外，看着女子收起脸上惯常的戏谑眉眼趋于温和，不由想起她为数不多的，提起她母亲的时候。
——“若说亏欠，律，我的母亲是我唯一的亏欠。”
那是浅川赤，不，是九，口气里难得的惆怅。
赤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然后跪下，扬袖，叩首。动作轻缓而隆重。
身后的武士也在同一时间单膝跪地，以刀驻地，同样的虔诚。
“母亲，好久不见。”女子一字一顿，少见的温柔谦恭。
那是浅川赤的母亲弥月夫人的墓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