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都放夜》汤朕

3、第 3 章

　　“碧合姑娘。”女子柔柔的嗓音像是溪水撞石般清冽，即使是女子的声音，也免不了心头的一点悸动。她开口唤她的名字，脚下停住的步伐又开始悠悠向前迈去。赵讫拉着她的袖子惶恐不安：“丞相不要过去了...”
　　景肆连眼角也不曾给他一个，顿了顿，咬着牙还是迈着小腿跟了上去。
　　脚下踩着刚刚冷透了的热血，黑色的靴子瞬间染上一股深沉的暗色，银色的流云纹边裹上一圈暗红。
　　走到廊下，随意的收起手中的青竹伞，隔着栏杆看着几步开外的女子，声音依旧轻柔：“陛下刚刚仙去，太子殿下正是忙碌之时。怕是不能随碧合姑娘回去陪着贵妃娘娘叙一番天伦亲情了。”
　　碧合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低身行礼，眼角恰好映入她靴角的银纹和斑斑血迹，出口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重音：“丞相大人不要太过！太子殿下是贵妃娘娘要的人！”话音在贵妃娘娘上压了几分。
　　听着丞相轻轻柔柔的音调和碧合毫不客气的叱答，跪下的众人心里不由的都松了一口气。传闻中的丞相果然好拿捏，就算是丞相之尊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动不得贵妃娘娘的人。同时又开始暗自庆幸起来，幸好自己是贵妃娘娘那一边的，今日就算是对太子动粗又如何，回去了照样当自己的大太监大宫女，丞相又能怎么样？
　　虽然低着头，但是心思早已百转千回的众人好似都已经打定了主意，面上都显露出一股轻松。
　　景肆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跟在后面的赵讫心里一紧，拉着景肆袖袍的手捏的更紧了。
　　不紧不慢的转了转手中的竹伞，雪花化成的冰水顺着伞尖滴落，晕散开半凝固的血迹，清冷的声线再响起时依旧淡淡：“这么说，碧合姑娘是不打算让本相将太子带走了。”柔和的嗓音响在众人头顶，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一圈跪着的众人和痛的已然昏厥过去的大太监，视线最终落在低着身子还未起的碧合身上，依旧带着不紧不慢的意味：“那如果本相非要带人走呢。”
　　碧合闻言猛的抬头，跨了两步直直逼向面前的人，目光陡然锐利，再开口已经是赤裸裸的恼怒呵斥：“丞相大人难道这是要和贵妃娘娘作对吗！”
　　看着猛然逼向面前怒气丝毫不掩的人，还在悠悠打着转的竹伞被修长的手停下。静默半响，一声轻嗤的笑声滑过众人的耳膜，合着外面的风雪声含着一丝冰凉。
　　景肆转过头，低头俯视依偎在她身后的赵讫，夜风冻人，但是她的眼里只倒映着他的影子：“殿下可要看清楚了，这便是臣要教殿下的第一课。”
　　优雅的打开青竹伞，伞上的红梅似乎变得更加的艳丽，仿佛要破纸而出一般。赵讫只见她低头缓缓说出这一番话，眼里明明倒映着他的影子，又好像什么都没能入她的眼，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待她旁若无人的转过身，再不看身后的众人一眼时，忽的一沓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点点亮光从远处传来，刚刚还只有太监宫女的的长廊瞬间被带刀侍卫团团围住！
　　背对着她们的人讥讽一笑，抬头看着虚空中紫宸殿的方向，风雪肆虐，红唇仿若自言自语般的低喃：“作对又如何？”
　　已经熄灭的红笼在风中悠悠摇摆，月光照亮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那人一身的紫袍，依旧风姿卓越，昂首鸣啼的仙鹤好似带了几分血色的猩红。随后她们只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声线冷漠：“先帝归天，这帮人欲图行刺太子，阻挠太子登基，心怀不轨。”她顿了顿，望着紫宸殿的目光微微一沉，一字一句，混着风雪好似飘散在风里。
　　“杀无赦。”
　　响亮肃杀的应答声划破夜空，紧接着凄厉的惨叫瞬间此起彼伏，充斥在这一方窄小的长廊。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夜风荡散开来，她从来不需要用口舌来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权力。
　　景肆跨出长廊向着紫宸殿的方向迈步而去，赵讫跟着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景肆也不阻止他，方才还跪在地上一脸轻松的众人早已经倒的东倒西歪，身下的血彻底的染红了长廊的地，只剩下一脸呆滞的碧合和跟着他的小太监还跪在原地。
　　“殿下可学会了？”身侧淡淡询问的女声清脆悦耳，赵讫跟着她的小脚步一乱，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跌下去。
　　景肆也不去拉他，任由他摔了个四脚朝天，雪渣落了满身。赵讫跌坐在地上一脸要哭不哭的悲戚神色：“丞相...”
　　他扯了扯景肆的衣袖，景肆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侍卫提着的灯笼照亮他紧抿着的嘴角和眼中掩饰不了的后怕和惊慌，最终夜风中送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殿下想留下谁，留着就是了。”
　　赵讫心里一松，到底年纪小，忍不住露出一个天真的笑，转头使劲的朝着他的小太监打眼色。早已被吓呆的小太监猛的抬头，撑着软趴趴的脚踉踉跄跄向着他跑来。在他将将跨过长栏，碧合在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之后了无声息。
　　扑通一声，小太监再一次腿软跪在雪地上，头磕的砰砰砰的响：“奴才谢丞相不杀之恩！谢丞相不杀之恩！”
　　景肆扫了他一眼不说话，小太监马上机智的转了方向给赵讫磕了好几个响头：“以后小顺子的命就是太子的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太子殿下！”赵讫花着一张脸笑的很开心，蹦跶着又跟上了那道紫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