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纱》憩息

15、15、不高兴

　　缓步从走在廊道间，透过窗户往操场看去，一列列整齐的队伍迈着方步喊着口号。
　　很近的距离，很远的感觉。
　　仿佛和自己没有半点相干。
　　乔羽苦笑着，也不知道答允楚夏的要求是对还是错，顾海莲没有可能会让自己再接触钢琴，这是他唯一清楚的事情。
　　再说，他不自主看向扶着窗沿的双手，手指微微屈起，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灵活自如。
　　第四年了，离开钢琴的第四年，要不是在体育馆那次的触碰，他都不清楚自己原来对熟悉的黑白琴键有着那么大的陌生感。
　　可，还是弹下去了，不知不觉，大脑失去对手指的控制。
　　认真地表情，别扭的动作，高柚纱戴着扁平的迷彩帽子在僵硬地一摆一动，让男孩不禁笑了笑。
　　怪你啊，都是因为你要我弹，才会出现那般拙劣的表演。
　　才会想起……那不愿回想的过去。
　　如同梦魇般的嘴脸，细细的嘲笑声不断在脑中萦绕，乔羽莫名地将手指缩回手心里。
　　我，真的还能弹琴？
　　……
　　“铃铃铃……”
　　也不知第几回响起的课钟，逐渐返回的学生黑压压地涌进教学楼。
　　“乔羽？”
　　突兀的声音。
　　惘然直视前方的视线。
　　“喂喂，乔羽同学！”一只手掌挡住了阳光，在男孩面前使劲晃了晃。
　　乔羽蓦然惊醒过来，回过头一张陌生的笑脸停在自己面前。
　　“想什么呢？叫你很久了。”
　　“你是？”
　　“伊小小啊，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面吗？”女生一张黝黑的脸蛋涨得通红，火烧尾巴跳了起来，“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不会记得我。”
　　转身气鼓鼓离开。
　　伊小小？乔羽眨了眨眼睛，记忆停在一根微微勾着的小尾指，淡红的指甲。
　　“不是。”乔羽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将女生拉住。
　　“干嘛？”伊小小别过头，不耐烦嘟囔着。
　　乔羽干笑几声，低声说着：“不是，我记得的，只是……你今天和昨天的样子……变化有点大。”
　　伊小小停住挣扎，好半天才正眼看了过来，眼帘微微垂低：“失望了吧，很丑是不？”
　　拼命摇着头，乔羽露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很漂亮，比昨天看起来还要阳光。”
　　停顿一秒，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词：“还要真实。”
　　伊小小红着脸，她若无其事瞥了周围一眼，轻轻动了一下手臂。
　　“先放开我吧，挺多人在看着的。”
　　“哦，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乔羽呐呐松开对方，阳光透过窗户投在他尴尬地笑脸上面，微微摆动的刘海，干净的校服上传来淡淡的洗衣粉香味，他不知所措地交叉手指。
　　“扑哧。”
　　清脆的笑声，伊小小掩住嘴巴。
　　“怎么了？”乔羽不知道自己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嗯。”伊小小摇了摇头，“没，就是觉得你的样子，有点可爱。”
　　“哈，可爱？我？”乔羽愣愣用手指指向自己，怎么想也觉得用这个词语形容男孩子很不妥当。
　　伊小小的笑声变得更欢了。
　　“伊同学。”乔羽郁闷地发现这里很多人都喜欢逗自己，楚岚也罢，高柚纱也罢，就连刚认识的伊小小也是这样，“这不好笑好不。”
　　“哈哈……对不起。”伊小小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认真地双手合十。
　　“嘛，这也没什么。”乔羽耸了耸肩。
　　“不是的。”伊小小抬起头，“昨天敏敏这样对你，我觉得有必要过来和你道歉。”
　　乔羽歪过头，那个不由分说压倒自己的倩影浮现在眼前，现在想来还真有点心悸，倒不是自己险些被夺去了初吻，而是那时候女孩的表情，真的悲伤得有点可怕。
　　“那不怪你。”
　　他摇了摇头。
　　伊小小嗯的一声，将身体靠在窗沿：“其实敏敏平常人挺好的，不过每次失恋的反应都会有那么点过激。”
　　“每次？”乔羽听了咂舌不已，高中生已经可以谈那么多次恋爱了？这还真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那你呢，谈了几次？”无心地问着。
　　伊小小回过头，看着这个傻傻愣在那的男孩，突然气得不打一来处，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要死啊你！”
　　急躁的情绪带着慌乱的动作，乔羽吃痛抱着小腿，单脚踩在地板上跳来跳去，口里呼哧呼哧喘着大气。
　　“哇你出手还真没轻没重，痛死了！”之前他还只认为是唯独一人对他的粗鲁，同样的话从同样的嘴里冒出来。
　　“活该！”伊小小得意洋洋笑着，仿佛特享受这样的场景。
　　“不是就不是嘛。”
　　乔羽嘟起嘴，拉开裤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淤青。
　　“安啦安啦，我练过跆拳道的，要是有了伤疤。”伊小小笑眯了眼角，悄声说着：“我会为你负责的。”
　　“哈？”乔羽瞪大眼睛。
　　伊小小脸色又是一红，好像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娇哼一声：“想什么哪你，我说负责帮你处理伤口。”
　　“那还真谢谢你了，伊同学。”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乔羽也觉得有点好笑，不止面貌的反差，伊小小性格和刚见面的时候也变得不一样了，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他并不排斥像她这样的女生，或许还有点羡慕。
　　伊小小转过头，绑着马尾的发辫一晃一动。
　　“不用老叫我伊同学，听起来怪别扭的。”伊小小犹自说着，“叫我小小就好了。”
　　“嗯？”
　　“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掩盖着小小的心思，伊小小摆着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朋友吗？陌生的词语，从小到大第一次从同龄人的嘴里吐出的词语，乔羽微微一怔。
　　半天没有回应，伊小小有点捉急回过头：“嫌弃啊？”
　　乔羽慢慢抬起身子，微微地笑着：“嗯，我们是朋友。”
　　细长的走廊，来来往往的人群，默然定格的时间。
　　“小小。”
　　看着投过来的视线，伊小小愣在那里，那些秋天流逝过的光阴，命运的丝线发出夺目璀璨的光芒，匆匆掠过的丝线尽头，温暖的笑容，她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悸动，就像一朵缓缓绽开的艳彩，停在那最初的安宁之地。
　　“怎么了？”乔羽疑惑抬了抬眉毛。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分明还是那个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我……”轻抚着胸口，伊小小微微张开口。
　　“姐！我在这！”蓦然男孩高挥手臂，兴奋的神色。
　　又不一样了，伊小小有点惊讶退了一步，随着耳边一声诶的答应，掠过的芬芳带着朵朵粉红。
　　温和的笑容上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高柚纱神态自若地伸出手，一把拧住男孩的耳朵。
　　“看你又往哪跑去了？”
　　“哎哟！”乔羽咧了咧嘴，“我说姐，你今天怎么老喜欢拧我耳朵。”
　　“别转移话题，说，不去军训干嘛去了？”
　　乔羽愁眉苦脸吐着舌头，我不是去了班导办公室了吗？
　　扯，继续扯，早就看你出来了。
　　真的，姐你松开，快拧坏了……旁边还有人呢。
　　高柚纱扭过头，笑容一变，有多亲切就多亲切，在乔羽眼中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伊小小！”
　　“嗨，柚纱。”伊小小勉强笑了笑，表情有点僵硬。
　　“嗯？你们认识？”
　　“说什么呐你。”高柚纱收回爪子，改用拳头在男孩头上轻轻敲了敲，“伊小小就坐在我们隔壁，谁不认识了。”
　　“哈……”乔羽尴尬挠了挠头。
　　伊小小脸色变幻一下，附和般笑道：“乔羽同学记不住我挺正常，像我这么平凡的同学，一点也不起眼。”
　　乔羽心里一阵咯噔，伊小小的口吻和之前似乎有点变化，隐约能听出其中有点不愉快的感觉。
　　高柚纱眨了眨眼，笑着：“他就这样，你别介意。”
　　“嗯。”伊小小摇了摇头，“听说你们是姐弟，关系真好。”
　　一点也不好，乔羽郁闷地揉着耳朵。
　　“嗯。”高柚纱认真想了想，“还行吧，越接触这个人越发现他毛病还真多，其实我们也是刚认识不久。”
　　“不是姐弟吗，应该从小就认识了。”伊小小有点惊讶。
　　高柚纱嘻嘻一笑：“我们关系比较远。”
　　“这样啊。”伊小小若有所思看了两人一眼。
　　随着人群的涌动，三人亦步亦趋的走着，伊小小咬了咬牙，突然回过头笑着说道，我有点事先走了，下午见吧。
　　近似乎落荒而逃。
　　“诶。”高柚纱用肩膀推了推乔羽，“你是不是在搭讪人家？”
　　喉咙有点痒痒，乔羽大声咳嗽起来：“你又想什么了？”
　　“因为，我看你们两个刚才站着的样子，好像拍什么言情偶像剧嘛。”高柚纱露出委屈的表情。
　　“要真是这样，已经被你打断了。”
　　“可惜啦？”高柚纱不由分说挽住乔羽的手臂，“我可不想那么早放开你这个白痴弟弟。”
　　“少恶心，远点。”嘴里说着，推动的手却无力垂了下去。
　　默默走了一会，乔羽嘴唇轻轻一动：“那个，我刚才去了班导办公室。”
　　“嗯？”高柚纱没有转头，“我知道啊。”
　　乔羽顿了顿：“她们说，想让我去参加……”
　　“柚纱！”高昂的呼声穿过人群，打断了要说出来的话语。
　　乔羽一个激灵，他抬起头，看到远处那个壮硕的身躯，展开的浓厚眉头一上一下，菱角分明的四方脸上挂着一抹阳光的笑容。
　　“桂哥。”对唱般的应和，女生微微前倾的身躯。
　　莫名一阵烦躁，乔羽松弛的手臂蓦然收紧。
　　“他叫你做什么？”他皱起眉头，隐隐有点不安。
　　“怎么了？”高柚纱疑惑回过头，突然笑道，“对了，刚才和他约好一起吃午饭，你也一起来吧，他其实人很好，特别多小故事……”
　　“我不去了。”乔羽垂下臂弯，松开了女生的手臂。
　　“怎么？”高柚纱站在原地。
　　乔羽半闭眼睛，咧了咧嘴：“你们吃饭去吧，老师一会找我还有点事，我就不去了。”
　　两人没有动弹。
　　乔羽的心悬了起来，他有点不敢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回答，等待着女生的一个决定。
　　“嗯。”高柚纱蠕动一下嘴唇，“那我过去了？”
　　“嗯。”心里一片冰凉的渗寒。
　　空荡荡的位置，秋风扫过的空洞，空气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黄色的模糊的小点，那是被扬起的尘埃。
　　什么嘛，你不是很轻易就放开我了，比预期还要来得早。
　　乔羽默默转过身子走进教室，落寞地蝉鸣，细碎的光线。
　　摇晃的马尾辫。
　　伊小小正准备放进嘴里的鸡腿停在了半空，满手的油腻。
　　乔羽抬起头，大眼瞪小眼和对方静静地对视着。
　　“要吃吗？”伊小小犹豫一会，手里的鸡腿缓缓伸了出去。
　　“你，还自己带了便当？”乔羽连忙摇了摇头，他看到了女孩眼中不舍的光芒。
　　伊小小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收回鸡腿嘟囔着：“怎么，不行啊？”
　　“也不是。”他提不起什么情绪，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搞笑的场景，至少现在自己也笑不出来。
　　“不吃拉倒！”头使劲一撇，伊小小鼓起小嘴转过头。
　　乔羽拉开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身体趴在课桌上，有气无力垂下手指。
　　静默一会，伊小小小心翼翼瞄了对方一眼：“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刚才还那么兴高采烈的模样。”
　　“有么？”乔羽苦笑一声，自己的表情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堪吧。
　　伊小小耸拉着眉毛，像似自言自语说着：“我啊，一不高兴就猛吃东西，这样心情很快就会好起来。”
　　“你不高兴？”
　　“反正我就是不高兴，不行啊。”恶狠狠地盯着男孩，恨不得咬对方一口。
　　凶恶的表情，但是看起来却是那么可爱，一点也不狰狞。
　　你比我可爱多了，至少还能坦率说出自己很不高兴。
　　他突然精神一振，正起身子：“你的鸡腿还没咬过吧？”
　　“没啊，怎么？”
　　疑惑地转头，一个迅速的身影从眼中一闪而过，乔羽抓起鸡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又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哈？”伊小小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嗯，这样果然心情好了很多。”乔羽舔了舔嘴唇，手中的鸡骨头竖在眼前，仿佛仍在回味刚才的快感。
　　啊！抓狂的惊呼，伊小小攥起小拳头往乔羽背梁不停敲着。
　　很轻很轻。
　　坏蛋！
　　她这样撇着嘴叫道，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