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时间》胭脂相留醉

1、CHAP.1

　　纽约的重建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尚未完全修复的斯塔克大厦里，复仇者们围成了一个圈，观察着那个被困在玻璃罐中的神。
　　不得不承认的是，为纽约带来巨大灾难的洛基生了一张相当具有欺骗性的脸，当他昏迷着躺在地上蜷缩起身体，黑色的发丝散开来微微挡住苍白的脸时，他看上去那么憔悴、温和而且无害。
　　复仇者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索尔忍不住开口了：“我得带他回阿斯加德，他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他上前一步，好像就要硬生生掰开这个有神盾局和斯塔克工业双重技术支持的牢笼。
　　而手持星盾的美国队长随即抬起手臂挡住了他：“纽约人民同样需要一个交代。”
　　“他是阿斯加德人，我的弟弟，理应回到阿斯加德接受审判！”索尔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哪怕洛基犯下了外面的一切罪行，他依旧不放心弟弟落到一群对他并无好感也并不了解的中庭人手中。
　　托尼不得不开腔提醒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大个子：“嘿嘿，这可是在我的大厦，要打出去打。”尽管以斯塔克的财力，一栋大厦的修复完全无需他费心，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用过心血的布置毁于一旦，还是让他相当心疼。
　　索尔还想争辩几句，但就在这时，娜塔莎突然开口：“你们看。”她毫无波澜的声音让雷神与美国队长的目光重新落回巨大玻璃罐中的洛基身上。
　　在复仇者们的注视下，洛基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原本就不甚整齐的头发因为颤抖而在地面上完全铺散开，他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是在努力吸取空气。索尔立刻扔下了他的锤子，趴到这座透明囚牢的墙壁外敲打着坚硬的特制玻璃：“洛基！弟弟！你醒醒！”
　　随着兄长的呼唤，洛基的四肢从抽动到僵直，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睁开那双翠绿的眼睛。
　　——那一个瞬间，索尔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当年那个年幼的弟弟，这对明亮的翡翠一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阴霾，那么清澈，那么柔软。
　　洛基轻轻眨着眼睛，他似乎还并不特别清醒，索尔急忙换了一个方向，冲到弟弟视线的正前方，以确保他聚拢视线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自己。
　　事实上，索尔也做到了，洛基面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没有任何的嘲讽或者仇恨，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上的，一个微笑。他看着索尔，张了张嘴，幸好玻璃的传音效果相当不错，否则索尔肯定就要错过那一声微弱的“哥哥”。
　　但下一秒，洛基的表情就变得极为恐惧而且痛苦，他环视周围，尖叫起来：“不！不不不——”他努力地想要站起身，却因体力不支而每每在途中摔回地面。尽管如此，他仍然挣扎着尽可能挪到远离任何一个人或者神的方向，然后用他的拳头开始疯狂地敲击玻璃。
　　能扛得住索尔锤击的特种玻璃却在洛基手下有了裂痕，在同时，洛基手上薄薄的皮肉破裂开，鲜血顺着肌肉线条流下，而苍白的骨骼关节暴露在空气中，简直像是一把刀。
　　“他在干什么？阻止他！”托尼首先大声喊叫起来，红色的铠甲在短短几秒内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然后他举起掌心的激光炮，对洛基说，“停下你的动作，立刻！”
　　“不——”洛基依然尖叫着，并且哭泣，大颗的眼泪一刻不停地掉下来，在眼泪的浸润下他绿色的虹膜更美了。他敲打着玻璃，玻璃上留下了他的血液和碎肉块，裂痕在扩大，如同蛛网一般蔓延。
　　“这不对劲。”张开弓箭瞄准他的克林特突然说。
　　除了索尔，在场的人类当中最了解洛基的，莫过于这个曾奉他为王的弓箭手。
　　史蒂夫皱眉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克林特不太确定地拖着声音回答：“这——不像洛基。我的意思是，哪怕他想要伪装，也必然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洛基自诩优雅，而且自尊心极强，他……他怎么可能会在我们，这一群敌人面前表现得毫无理智而且脆弱？”
　　“嘿，别忘了他可是谎言之神！别被他的小把戏骗了——哦！看来他的小把戏已经奏效了，该死的！”托尼翻了个白眼，示意大家看看索尔。刚才还只是扒在玻璃上的雷神此刻正大声劝着他的弟弟：“停下洛基！不要伤害自己！别害怕，一切都会好的！洛基！”并且大有要抡起锤子遂洛基的愿砸烂这个囚笼的倾向。
　　“你们瞧。”托尼抱怨道，“他担心的不是洛基打碎玻璃后会出来造成什么破坏，而仅仅是担心他伤害自己。我记得他不久前才被洛基捅了肾吧？总有一天我要给索尔发一块‘宇宙第一好哥哥’的奖牌，背后刻上他弟弟愚蠢的小鹿斑比头盔。”
　　托尼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脆响，而又一次让复仇者们震惊的是，洛基并没有趁此机会逃跑。他捡起了一块碎玻璃直直扎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他要自杀！”史蒂夫叫道。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克林特已经一箭朝着那块玻璃射了过去，在他精确的计算下洛基的手会受到划伤，但至少能够避开主要血管。
　　可所有人都看见了，在鹰眼的箭到达之前，洛基的左手以一种完全违反生理结构的方式撤开了。他松开右手，碎玻璃掉到地上，复仇者们围拢过来，想仔细观察这个九界著名的骗子会耍什么花招。
　　洛基却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他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无神的眼珠飞快地左右摆动，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过了大概三十秒，洛基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
　　但这是怎样的眼神啊，在索尔想象中出现过一万次的彩虹桥下的景色都没有洛基此刻的眼神黑暗，没有任何生机与希望，只是一片广袤且不见阳光的荒原。
　　眼泪依然在流淌，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然后又摆动着自己的脑袋，将目光从复仇者们脸上一一划过，小声呢喃道：“我在哪儿？你们是谁？我做了什么吗？”他的面部肌肉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泪水不断冲刷而过。
　　然而，当看见索尔时，慢慢地，他的唇角向上抬起，露出一个混合了极度的痛苦、悲伤与绝望的笑容。他问索尔：“你是谁？”
　　“什么？不，洛基！你怎么了？”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索尔冲上去握住了他的双肩。
　　在被索尔碰到的一瞬间，洛基发出了一身短促的尖叫，然后他挣开索尔的手，背对他缓缓蹲下去，用已经流不出血的双手护住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谁都能看出的，承受与忍耐的姿态。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托尼挑挑眉，说：“我现在觉得洛基想要毁灭世界是有理由的了。说吧索尔，你们曾经怎样虐待过他？”
　　“我没——”索尔拔高了声音想要反驳，却发现他的弟弟因为他的声音而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一向充当温柔的老好人角色的史蒂夫出马了，他走到洛基面前，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盾，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盾扣在地上。他看见洛基停止了哭泣，他的眼睛盯着自己，像一头准备好随时逃离，或者死亡，的鹿。
　　没有谁的演技能如此逼真，哪怕是谎言之神也不可能。史蒂夫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弓着腰，一小步一小步靠近洛基。当他把一只手搭在洛基肩膀上时，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肌肉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这不像洛基，不像战斗时的洛基，也不像两分钟前那个歇斯底里的洛基。
　　于是史蒂夫试探着伸长胳膊，一点一点，将这具单薄的身体搂进怀里，而洛基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史——”不想让队长碰自己弟弟的雷神还没说上一个单词，就被娜塔莎狠狠瞪了一眼，索尔本不想理会这个女人，但被她的唇语成功阻止了。
　　“不要再次伤害你的弟弟。”娜塔莎这样说。
　　史蒂夫尽量小心地避开洛基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他还记得两天前他被浩克摔得够惨，他缓慢而轻柔地将洛基抱住，轻声问他：“你怎么了，洛基？”
　　怀里的神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是洛基。”他说。
　　这次娜塔莎和班纳一起瞪退了想要大声叫嚷的索尔。娜塔莎疑惑地看了一眼博士，但班纳只是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接收到娜塔莎的眼神，史蒂夫用最为温和的声音，像哄着一个孩子般说：“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洛基，那你叫什么名字？”
　　“……劳菲森，我叫劳菲森。”
　　“那你知道洛基在哪儿吗？”
　　自称“劳菲森”的洛基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能说，这是规定。”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羞怯，伸手想要抓史蒂夫的衣角，却因为伤口而疼得再一次哭起来。
　　“嗨嗨嗨。”史蒂夫急忙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他，“我给你包扎伤口好吗？”
　　获得劳菲森以及其他复仇者的同意后史蒂夫让劳菲森坐到了大厅的沙发里，并找出医药箱帮他清理伤口。大个子雷神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看来他满腔的疑惑和愤怒几乎快要毁掉他的思考能力，如果没有娜塔莎在，他很可能会一锤子砸死史蒂夫。
　　“那么，劳菲森，”史蒂夫仔细地将绷带缠在他手上，“你能告诉我是谁的规定吗？”
　　“是——不，我不能告诉你，这是规定！”他咬住下唇，眼神荒芜，但表情慌乱地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
　　史蒂夫还想问些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劳菲森的身体突然僵硬，就像之前一样，他的眼珠开始摆动，嘴唇开合，等到这一切现象停止的时候，史蒂夫惊讶于眼前的人如此平和而冷静。他佝偻着的身体挺直了，唇角弯起一个礼貌客套的弧度。
　　“你好，请问你们是？”他操着标准的英国上层社会口音，并且当他发现被包扎好的伤口时彬彬有礼地对史蒂夫表达了感谢。
　　这样的状况让史蒂夫有些无所适从，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战友。班纳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然后班纳迟疑着说：“也许是……人格分裂？”
　　“从症状上来讲，没错。”回应他的是“洛基”，他站起身，走到班纳面前，从他基本不变的步距与频率，以及摆手的角度、挺拔的脊背来看，他怎么都该是位受到过良好教育的英国贵族。
　　面对着惊讶的班纳博士，他用友好的嗓音说：“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汤姆。”
　　“喔哦，班纳，布鲁斯·班纳。”一向害羞的博士有些慌张地自我介绍，并下意识地想要和“汤姆”握手，当意识到汤姆双手都绑着纱布时又尴尬地收回来。
　　而接下来，其他人——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人格分裂是什么意思，而在当前的情况下，只能暂时相信班纳这个勉强算得上半入门心理医生的家伙的建议——包括贾维斯，他们一一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他也用得体的方式回应了每个人。然后娜塔莎走到角落里，联系弗瑞让他尽快送来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听着洛基！不管你自称劳菲森、汤姆还是其他的什么，都别想逃避责任！”雷神显然已经消耗尽了为数不多的耐心，他大步冲到汤姆面前，说，“无论你又想耍什么把戏，都必须回到阿斯加德接受审判。”
　　“我知道你，你好——”汤姆的微笑没有半点变化，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选择相对合适的称呼，“索尔先生。”
　　索尔的眼睛里立刻溢满了受伤，他甚至不管不顾抓住了汤姆的衣领：“不，洛基，我们是兄弟！”
　　“索尔先生，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是洛基。如果不知道人格分裂的含义，至少这里还有贾维斯先生，不是吗？”汤姆的表情落在娜塔莎眼中，黑寡妇在心中默默给“汤姆”这一词条后补充上一句话，自制力极强。
　　而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托尼已经示意贾维斯念出了关于人格分裂的准确定义，在大段大段专业性术语的描述中，索尔焦躁地吼了一声：“停下！”然后他盯着汤姆，“跟我回阿斯加德，不管这个人格分裂是种什么病，父王和母后能够治好它！”
　　“索尔先生，恕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汤姆不紧不慢地说，“另外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请松开我好吗？否则我会很快缺氧致死。”
　　史蒂夫和托尼走过来掰开了索尔的手，汤姆道谢后接着对索尔说：“索尔先生，我个人建议你学习一下有关人格分裂的知识，这条街拐角处的书店里就有相关书籍，每本不超过二十美元，我想斯塔克先生很愿意为你垫付。”他看了一眼托尼，“当然，我对此的学习并不是如此粗糙简陋。”他看了一眼班纳，又重新看回索尔，“但只需要最基本的了解，你就会明白，治疗人格分裂必须要患者配合——也就是说，如果你强迫将我们带会任何人都不愿回去的阿斯加德，你的弟弟，洛基，将会面临死亡。请相信我所说的一切，索尔先生，又或者你至少应该相信班纳先生。”
　　“没错，索尔，为了你弟弟。”班纳小声劝说着。
　　索尔悲伤地看了汤姆一眼，然后发现他真的不再是洛基——无论是之前的，或者之后的，都不会像此刻的汤姆这样，对兄长的悲伤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