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翅蝶》蔺初

2、疑

　　超市中人头蹿动。购物高峰时段，数个收银台前排起长长的队列。

　　“啪……”由于拥挤，收银台前货架上的一瓶口香糖不可避免地掉在地上。沈昱看了看，弯腰把它拾了起来。

　　收银员抬起眼角，斜睨着他。随即又忙于结帐。

　　手中提着大包物什，还未跨出超市门口，却听到一阵刺耳的警鸣。环顾四周，沈昱身边两侧正好是防盗装置。

　　怎么回事？沈昱呆立在原地——这机器，怀疑自己吗？可是，应该没有什么纰漏才对。然而，周围人们流矢般的目光笔直朝他投来，仿佛已经默认了他是小偷一样。

　　飞快赶来的保安无比凶恶地瞪着沈昱，“是这个小子吗？”两个保安拉住沈昱，把他往防盗装置上一架。机器果然再次尖叫起来。

　　“现在怎么搞的，连看上这么干净清秀的孩子都会偷东西？”“他恐怕还是个学生吧。啧，非要通知他的学校不可了……”更多涌来看热闹的人，带来了不绝于耳的嘈杂议论。

　　“老实交代，你偷了什么？”

　　“你们搞清楚点好吗，我没有偷东西！”沈昱辩解，眼神却未正对保安质问的视线。

　　“假如我真的偷了什么，还会让你们发现？”突如起来的倨傲话语，令保安不由怔了片刻。

　　“是不是要搜出什么你才能死心？嘴硬的小鬼，像你这种小偷连脸也不要了，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一个保安扯了扯嘴角示意，另一个保安立即按住沈昱，以方便搜身。

　　在沈昱的外套中粗暴地掏了一会儿，他们很容易地发现了两块小小的进口巧克力。“你说，这是什么？铁证如山了吧？”

　　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然，像是在庆祝保安找到罪证，小偷得以伏法。

　　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脸色发白，此刻的表情却并不复杂，只是极其凝重。他在考虑什么吗？

　　“跟我来！”保安推搡着沈昱。

　　“不，这……一定是有人故意塞在我口袋里的！”沈昱终究不想被牵扯到偷盗事件中，急了起来，“不然，你们可以查一下监控录象！别这么急着下定论！”

　　“去你的录象，你以为这机器是白叫的吗？吹牛皮也不打草稿……真是的，少废话了，你是什么单位，什么学校的？”

　　连收银员也掺和进来。“是啊，他哦，之前……还想偷一罐口香糖呢，结果不小心摔到地上，我看了他一眼，才没有敢拿！”

　　沈昱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人群，感觉浑身的血液渐渐冷却，缓缓沉降到地下。

　　“这种小孩不都是无业游民，游荡在街头的吗？穿得倒还整洁，妄想以外表来遮掩偷盗的罪行吧？”

　　谩骂，让少年的脸变得失尽血色，苍白无比。然而，他并不抵抗，也不挣扎。

　　“你们住手吧。我能证明，有人往他口袋里塞了巧克力。”周舒上前，一并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喂，是警察……”确认了周舒的身份，保安心虚有余，兴味不足地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番。表情却还是充满狐疑，不免仍有些想法：难不成，这家伙是小偷的帮凶？可也不至于为了两块巧克力而如此大动干戈。

　　“就在他即将排队结帐前，我看到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把巧克力塞到他的口袋里，本想先去质问那个嫌疑人，但他飞快溜走了。我从超市门口折回后，发现他已去结帐了。”周舒指着沈昱说。

　　翻看了监控录象，的确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男子快速与少年擦身而过，之后匆匆遁离。

　　保安进行了“盘问”等取证工作，超市经理也闻讯而来。结果，这场闹剧以沈昱“被人栽赃”而告终。

　　“现在这些保安，心也太急了些。”人们逐渐散去，言语与神情俱是索然无味的。

　　经理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之余，与沈昱道歉。周舒冷眼在旁，并未说话。

　　他还真是挺奇怪的，被冤枉有偷盗行为，却没见他有多大反应……周舒琢磨不透，那个少年鲜有表情的内里之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

　　就当众人以为此事即将不了了之时，霎时间，那个拉扯沈昱的保安脸上，挨了结实的一拳——是他？！

　　不同于被误会冤枉的一般顾客向店家索要种种赔偿，沈昱以一击重拳还击了自己的不满。赶在超市乱成一团之前，周舒被沈昱一把拉向门外。

　　两人飞奔了许久，穿过好几个红灯，终于来到一个安全岛上。周舒平复气息，愕然到说不出话的地步——这个孩子，行为还蛮……脱线的……

　　“谢谢你帮我解围。”少年喘了一会儿气，朝他微微一笑，低头去看手中的塑料袋，“折腾了一番，应该没少什么……”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哪。看上去很安静，但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这样的话，像是对故人旧友所说的。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少年，倒是很自然地流露出来。

　　平素，沈昱并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然而，一时火起，倒也让人感到些许惊异。

　　“对了，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我想，最好那只是一场恶作剧。”

　　少年摇头，表示对此毫不知情。“那些人真过分。活该挨打。”

　　“不过，这一拳打得不错，够那人痛好几天了。”周舒不由觉得好笑。果然，兴许是因为出了口气的缘故，他的脸色生动了不少。

　　少年的眸中跳跃着细碎的光芒。不出所料，周舒等来了再次的道谢。“总之，今天谢谢你的帮助。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周舒微笑着，陶醉于一股罪恶的成就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