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在人海中寻找《你的名字》 ...
-
程昕在日语学校上班，偶尔也会接一些翻译或即场传译的兼职来帮补收入。这次就因为朋友的介绍，程昕有幸可以采访大热电影《你的名字》的导演新海诚导演。
《你的名字》还没上映前，程昕已因对新海诚导演之前的作品《秒速五厘米》那细腻的画面及如诗般美好又带点苦涩的故事很有好感，在到日本旅遊之际已先睹为快。
可能因为身边的讚许感叹之声不绝於耳，程昕是带著120%的期待去看的。所以结果一定是这样的，儘管那是100分的作品但当你以120%的期待去看的时候，自然就会有落差。程昕虽然也有被感动到，但那种感动远不及当年看《秒速5厘米》时来得那麽澎湃。
访问前要做许多功课，所以程昕看了好多导演之前的访问以及对影评人对《你的名字》的感想。其中有一篇写到：「我觉得通俗就是新海诚的强项....他最深得我心的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可以一直在心中爱著一个人，然後就可以成为一个故事的重心。如此单纯的情感，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人也如此相信著的。」
程昕突然间觉得有被治癒了的感动。
毕竟她就是那种，看到新海诚导演在访问中曾经说过，《你的名字》希望带出的讯息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中注定哦」时，会不期然默默内心蹦出一句「真的吗」的人。
程昕是不相信的。看过太多以光怪陆离的爱情後，她连在看偶像剧的时候虽然会被感动但也会禁不住很抽离地质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这麽爱另一个人的吗」。即使明明知道是已被编排好的剧情发展，她也不会100%地投入及相信。
访问安排了在高级酒店的套房，程昕她们获安排的时间是下午5点多。想必经历了一整个下午如怒涛般的访问洗礼，导演已经有点疲惫，但依旧很客气地微笑著。
10条问题中，除了问一些导演大概已经回答了不下数十次的最感动的场景、最喜欢的台词之外，其中一题是问：「导演您的作品，如《秒速五厘米》 及这次的《你的名字中》的主角，都一直在寻找某些东西， 『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著，但他们却深信它们存在，并努力寻找』，您的作品都带给人这种感觉，导演您自己也是一直在寻找某些东西吗」
导演想了想：「唔，一直在寻找著甚麽的这种心情，老实说现在也还隐约存在著。在学生时代最为强烈，大学时必须要开始找工作的时候，自己到底想做甚麽，想从事甚麽工作，自己能够做些甚麽，当中亦曾有几年一直有著这样的迷惘，内心一直非常的焦急。即使有开心的事，亦会一直暗暗地有著『做这种事真的好吗 』、『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的心情。现在回想起当初要是以更轻松的心情去对待其实也并无不可，但20几岁的时候是一直有著『自己并不是在一个属於自己的地方』的焦虑感，一直都有著这种『一直在寻找著甚麽的心情』。这种心情开始慢慢地减弱是在我开始从事动画製作之後。开始投身动画製作之後有一种自己终於找到一直寻找的东西的感觉，现在当然也还有『寻找著甚麽』的心情，变成一种『製作更优秀的作品，製作更多动画到底是甚麽的一回事』的心情。寻找的对象比起以前变得更加具体清晰了。」
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新海城导演的家庭背景。新海城导演的父亲是日本百年建築公司「新津祖」的社长，导演却偏偏选择了和建築全无关係的动画製作工作。
为了梦想放弃继承家业听起来是那麽的青春热血，但实际当中经历过多少的迷惘挣扎，当事人现今或许可以云淡风清地回想，但当时应该很痛苦吧。
导演的这番说话如同突然投在湖面的石头，「咚」地一声让程昕的心突然被打动了。让程昕在访问结束後也不禁一直回想著导演的回答。
因为她也是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甚麽。
程昕现在的工作大部份是更新日语学校的网站和脸书，而由於她不是网络工程师，她能负责的也只是把收到的版面更改指令和内容交给网络工程师，让他们进行更新；工作程序简单得如同把资料从左手交到右手，完全不需要所谓的Processing。
可能大部份的人都会羡慕程昕的工作内容单一纯粹，但程昕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心虚。她很害怕就在她日复一日地进行著这单一的工作时，不知不觉间她就无法追上这世界複杂的脚步了。
国中毕业时，每班都会製作毕业纪念册，按同学的性格喜好被划分为不同组别，甚麽「冷面笑匠组」，「少年老成组」等。程昕被划入了「头脑简单组」，虽然那并不是因为她学习笨，而是因为她容易被骗(曾经有一位男同学跟她说，他拥有8级钢琴资格，她就多年来一直信以为真，直到後来才知只是一个玩笑)，也许这样她有了阴影，很怕自己会变笨(虽然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设定大多为笨笨傻傻然後遇到无比聪明的男主角欣赏这份所谓的「单纯」)。所以她相信学习，除了长期还在进行中的韩文(为著孔oppa)，长笛；还曾经参加过咖啡冲调、微电影写作分享等短期课程。虽然在旁人眼中她是那种如同日剧里没有谈恋爱所以很空閒然後拼命找一堆兴趣班来充斥时间的『痛い女』(矫情)一样，她是真心的觉得终身学习很重要，即使不是要修读个硕士博士，但也要不停地学习来让自己持续努力，虽然这种努力，只是来自她欠缺的安全感。
所以她很羡慕尹子见，看著尹在工作中如此的得心应手，虽然当中应该也有著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劳累，但感觉得出她的工作很充实。
对的，程昕一直在寻找的就是这种「充实」的感觉，所谓的「存在」的意义。
「我觉得你有时候就是想太多。」尹子见有时也会这样对程昕说：「飘太久的话在大海上方向就没了，最後就真的只剩下飘哦」。
程昕由衷地感谢尹子见的真心提醒，她也一直告诫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最能发挥自己的工作，首要还是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吧。
她想起在日剧《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里，女主角问她妈妈怎麽确定爸爸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然後妈妈回答：「虽然人们常说『命中注定』，我认为并没有这种事情，应该是将对方视作「命中注定的对象」般，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话，爱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工作跟家庭不都是这样吗？」
嗯，工作也一样吧，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天职」，所以就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吧，成为那个「大事虽还没做得到，但小事都能做得好」的自己吧。
一边寻找，但也对眼事的工作抱负责任的心，好好努力。
=========我是分隔线===========
大家大概能够看得出来，程昕在娱乐素养方面是偏日系的，而尹子见是偏韩系的。当然，作为一名文艺栏目的编辑和QE（Queen of Entertainment，羞），大量进食各类影视作品是基本吧。诚然尹近年观看的日本影视作品主要以电影为主，而在众多种类中，她比较对日本人「大好」的动漫类不太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从龙猫时代远去後，即使依然有留意著像细田守（好吧其实尹是在关心他和宫崎骏的恩怨情仇）和今敏（尹觉得他的画风真的很棒，可惜大师殒落得太早了）等的名字，但就好像对这个genre比较提不起劲…
不久之前，新海城的《你的名字》在日本大收旺场的新闻慢慢传到香港，不止是文化圈，渐渐地全城都对这套不断打破票房纪录的「神作」期待不已。某天晚上，尹子见和同组的记者小妹Kerry一起观赏了正式上映前的媒体试映会。
完场後。
Kerry问尹子见︰「你不是说不要来吗？」
尹︰「我很明显是羊群效应吧哈哈，就好奇嘛票房为什麽这样高啦…」所谓的编辑文艺青年其实有时也要跟著流行风向走呀，尹还打算过两天到N美术馆观赏最近随著《你》片热潮同样很受欢迎的「当代日本动画轨迹」特展，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準备下期栏目的素材。
「那你看完电影觉得怎麽样呢？」Kerry续问。
由於这次影评由Kerry负责，所以尹子见不想影响她首稿的判断，便说待她写好後再讨论。
老实说吧，尹子见可能真的是韩剧看太多了，对於这种灵魂互换然後性别错摸的桥段真的没有什麽感觉，因为实在没什麽新意可言。至於戏中的纯爱嘛，是很纯粹的，但这种纯粹感动吗？治癒吗？尹子见同样没太大感觉，因为她进场前以为作品会更有深意的。相比起宫崎骏作品中带著宗师般的深意和世界观，她只是觉得新海城的作品有点太纯粹和单一了，於是这样的追棒是不是有点过誉了？（这也是尹先不告诉Kerry自己感想的原因，怕影响了她）。当然，硬要把两位导演作比较也不公平，毕竟大家的成长背景不一样，宫崎骏经历了二战致令他的忧患意识较深，而新海城成长期的日本社会较稳定，因此他所表达的意念也较平和及趋向个人感受。
尹子见只是不禁想，各地（尤其日本）对於《你的名字》的追棒，是因为世界太複杂和混乱所以大家都在逃避深思和自省而拥抱著这种简单的纯粹吗？她虽然觉得有点矛盾，却又不是不能理解。
一星期後，N美术馆。
尹子见準备看展时，刚好赶上了特展「当代日本动画轨迹」的导赏团。当然，随著《你的名字》正式上映，美术馆内简直人满为患，真是个有著（流行）文化气息的城市呢（笑）。
看著看著尹走到一幅《秒速5厘米》的手稿前，「哦感觉很像呢…」她自言自语道。
导赏员在旁边说道︰「很像吧，跟《你的名字》？」
尹︰「？？？」
导赏员续说︰「哦我昨天在试映会看过电影了。」
尹︰「哦真的？我昨天也看了，看来我们在同一场内呢。」
之後尹和导赏员交换了一些对《你》片的看法，果然有时候素眛平生的人对於不切身的话题特别容易畅所欲言，两人的想法竟然有点相似，都是觉得没有受到太大的触动这样，不过他倒是说道有中学生告诉他已经看过3次然後每次都流泪（惊）。
导赏员︰「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吧？哈哈，也是的，《秒速5厘米》那时我才是会考生呢。」
导赏员先生看上去的确是蛮年轻的，但尹子见心中总觉得怪怪的，走出展览後用手机查一下《秒》片的上映年份，恩…是2007年，那时会考的话是16岁吧，哦？？？？？
2007年的尹已经是大四了…恩…年轻真好…
「老什麽老嘛」尹莫名地有点不爽。
同一天的晚上，尹子见约了程昕在「呼啦啦茶室」会面。话说程尹二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叁不五时她们总爱约在家附近的「呼啦啦茶室」用餐，在温馨惬意的小茶室度过了许多风花雪月的时光。
在来的途中，尹子见看了程昕帮忙翻译的另一个新海城访问。
尹对程说︰「我看了你做的访问了啦，哈哈问的问题有点在反映你的心态对吧」
程表示对的，因为她现在就是在「一个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甚麽的状态下」。
尹︰「『相信有时才会找到』吗？也许是的。然而呀，漫无目的的寻找有时是很有可能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的，也会让人感到疲惫，然後失去热情 ，所以有时候要抽身一下啦。」
该怎麽说呢，以尹子见的个人经验来说，寻找的事情虽然很多，然後这个寻找也可以是无止境的，只是如果我们可在适时修正一下寻找的目标，目标/ 对象清晰了这样会更容易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啦。就像新海城找到动画这个事情後，「寻找著什麽」便转化成「想製作出更优秀动画」这种心情；同样地，早期职场生涯中的尹子见有加入过自己想要尝试的电视台、电影公司等，可是还是觉得缺了点什麽，但後来在机缘巧合的机会下加入了杂誌社，即使一开始未必是她最憧憬著的工作，不过既能结合自己在过去工作累积的经验跟见识，也不时能跟不同编辑联合创作一些跨界专题，让她觉得有趣之馀也学习得更多。
有人说过，一个人工作时得心应手的话自己是能感受到的，现在的尹子见有点明白这句话了。
而这些都是她一开始进入这份工作而没想到的。
尹子见很记得她在台湾当交换生时有天一位在职学长於课堂上分享著自己的故事，细节已不记得了，不过让她最印象深刻的是学长说道「很多人在漂泊在流浪在寻找自己的方向或机会，这是没有问题的，的确是没有碰撞就没有可能性嘛，可是，不要飘太久哦，飘太久的话在大海上方向就没了，最後就真的只剩下飘了 T.T」，没想到这句话让尹觉得很受用，所以她也把这分享给程昕，希望带来点小鼓励的作用︰在工作方面，如果没有很讨厌的话就先假设选定它再努力看看，然後试试能不能为自己带来进步和发展这样。
尹有点怕自己说得太多，但她也感激程总是耐著性子听完她的分享（笑）。
程︰「你工作现在蛮好的呀，就不用寻找啦」
尹︰「有呀还是有要找的…」
程︰「呀…恋人？你要不要听听你学长的意见，先随便找个试试看呀，不要飘太久嘛(笑)。」
尹︰「可是身边连半个能试试看的人也没有呀…」
尹子见脑海中突然闪过日间导赏员先生的身影，却又立即反对著自己的想法，那明明不是自己的理想型呢，然後也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罢了（尹还蛮了解自己的自作多情是种病）。不过尹又想著在电影方面两个人真的蛮投契的，如果能先成为朋友就好了，毕竟自己太缺「异性朋友」这种东西。
入睡时间。
两个同居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前，尹子见叫住了程昕，「喂…」
程︰「恩」
尹︰「晚安啦。」
程︰「幹吗讲得这麽煞有介事？」
尹︰「哈哈放心，我不爱你的。没什麽啦睡了。」
尹子见只是觉得，她有在相信并寻找著—那个能互道晚安的「命中注定」，但即使还没能找到，至少找到一位在这漫长过程中可以一起倾诉和互道晚安的好友也不错。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在人海中寻找《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