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釘子小姐

8、 故人

　　任雨笙是女同性恋。但她并没有性别识别障碍。
　　她穿着大码的上衣和破洞的裤子，头发剪的比某些男生还短，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手牵手，手挽手，而是勾肩搭背。
　　她爱上的第一个女生是班里那个成绩出色，长相出众的人。她因为疾病经常请假，所以在班里没有太多的朋友。因为家世显赫，很多人巴结她。任雨笙觉得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与这个人有什么交集。
　　在一次体育课上，任雨笙看到在台阶坐着，脸色发白的她，内心挣扎了很久，跑过去。
　　“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满脸冷汗的看着她，“没事，肚子疼而已。”
　　“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学校的医务室不靠谱，开了点肠胃药就打发了。
　　她苍白着脸笑道:“我知道是什么问题，没事的。”
　　“我妈妈是医生，我带你去看病。”
　　她摇摇头，“真的没事。”
　　任雨笙近乎执拗的拉着她到自己妈妈在的医院。
　　“帮我同学看看。”
　　“她这得到内科去看，你拉我到这也没用啊。”
　　任雨笙妈妈想了想，“你到四楼左边的办公室，找肖主任。”
　　她摇摇头，“我自己有主治医生，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既然到了医院先好好看一看，别把病耽搁了，到时候跟你主治医生说说就行了。我们这的医生也不差的。”
　　任雨笙妈妈没想那么多。
　　“对啊，走吧。”任雨笙拉着她就走。
　　“阿姨，我跟你说。”
　　任雨笙妈妈探头。
　　“我得的是癌症。我也不想任何人知道。”
　　任雨笙妈妈愣住，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你…没事吧。”
　　任雨笙看看俩人，“怎么了？”
　　“没…没，小同学的病还是她的医生比较清楚，别耽搁人家了。”

　　任雨笙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事和她走的近了。当俩人关系已经到了可以去对方家吃饭的时候，任雨笙觉得应该告诉她了。
　　“其实我喜欢你，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是…同性恋…”
　　她表情有一刻僵硬，很快恢复，“那真是抱歉了…我不是…”
　　任雨笙低下头，“嗯，我没指望你会回应我。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如果你知道我是同性恋，还愿意和我来往，我就很高兴了。”
　　她漂亮的眼睛看着任雨笙，带着些许笑意，海藻般的头发披散在胸前，“我不排斥这些的，我会努力喜欢上你的。”
　　任雨笙压抑住一些不该有的想象和欲望，但是她的努力还是没有结果，她是个正常取向的人。但是传闻越来越难听。
　　“那个，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了。”任雨笙说。
　　她有一丝失望和难过，任雨笙发现她其实也在慢慢接受她，虽然不至于离开她会要死要活，但是总会很不舒服。
　　“怎么了，突然？”
　　“你一个正常人被我拉下水，我…”
　　“难道你不正常吗？只不过喜欢的人性别相同就不正常吗？还是你怕流言蜚语？”
　　“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虽然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但是我也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东西失去一个朋友。”
　　“你还真的有点残忍呢。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有别的想法，不仅仅满足于朋友。”
　　她愣了愣，“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任雨笙笑了笑，“没事，下次再遇到，无论男女，不喜欢就要说不喜欢。”

　　任雨笙想，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因为缺少家人的爱，所以她会很珍惜周围人的情感。她现在也越来越受欢迎，周围人不再仅仅因为她的家庭与她结交，因为是住宿，很多人没办法经常回家，她会趁着看病回家的机会，给她们带来很多好吃的。
　　因为成绩很好，所以常常细心的帮班里辅导学习，偶尔落下学习，也会很虚心的去求教别人。唯一一点是她从不参加任何聚会，她解释说她因为病，很多东西不能吃。
　　任雨笙觉得她太完美了，这么完美的人怎么会看上她。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以让她背上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

　　没有来往后，同性恋的传闻消停了一会，但是更多的矛盾直接指向任雨笙。其实学校像任雨笙这样的人很多，但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人只有任雨笙。
　　当这个消息被学校领导知道的时候就不好玩了。任雨笙被领导叫去谈心，诸如“影响自己还影响别人”，“伤风败俗”，“以为自己很不同很个性”，“异类”的话，任雨笙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
　　然后她来了，她牵着任雨笙的手，一脸淡然的看着领导，“是我追求她的，她不愿意我还威胁她。”

　　结果是，领导对她说，“你是优等生，起的带头作用，很多事但是别太张扬，别做太过分了。”
　　任雨笙看着她，“你真好。”
　　“我一点也不好。因为家里人不关心我，我总想弄点事给他们烦，结果学校根本也不会找我麻烦。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你现在看到我这么淡然，那是因为我无欲无求，我不在意成绩，不在意人际，所以不想去争取，不去改变什么，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我其实是个过于冷漠的人呢。”
　　任雨笙看着她好一会没说话。
　　“因为你，我想要做点什么，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不开心。”
　　任雨笙看到她的眼睛在闪烁。
　　“我要出国啦，去国外读书，去国外治病。”

　　她一出国就是好几年。
　　任雨笙曾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她也找到自己爱，也爱自己的女朋友，然后心底微微的希望她也能找到一个让她有所求有所欲的人。
　　任雨笙在领女朋友进自己家门的第二天，她遇到了变得更加漂亮却也有些憔悴的那个人。一个病美人。
　　她的长发不在了，短短的只到耳朵。任雨笙像以前一样，抱住她，但是她太瘦了。似乎稍稍用力就会碎。
　　“你的病好了吗？”任雨笙不敢问，却带了一丝侥幸。
　　她无限疲惫的笑笑，“活不过这个月啦。”
　　“好的。”任雨笙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四年前本来说痊愈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复发了，还扩散了。哎，我也不懂，也不想懂。”
　　任雨笙没说话，早在她出国前，任雨笙已经大概了解她的病。
　　“手术成功还是有几率复发的吧，三至五年内。”任雨笙按着记忆里课本上说的。
　　她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点点头，泪水就落了下来，“我不想死啊。我一直那么努力，一直那么珍惜生命的，为什么那么多人自杀啊？他们能不能把机会给我啊。”
　　任雨笙又抱住她，然后无限遗憾的看着天空，那灰沉沉的颜色，真应景。
　　“去我家吃饭吧。”
　　“其实，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她拉住要走的任雨笙，“所以不应该感到遗憾。”
　　任雨笙看着她，“确实没有什么遗憾的，你没有虚度时光，有人因为你感到高兴，有人爱你，你不需要感到遗憾，遗憾的是我们，失去你的我们。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感到难过，我只想让你安心，我不知道你在国外有什么样的人让你牵挂，至少我现在很开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要知道，遗憾不会让我们停下脚步，我们会找到让我们幸福的人。”
　　她笑了，“真的吗，那就好。可是我想陪他到老。”
　　她看向远方，任雨笙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活着的人终会找到寄托，死去的人会不会太可怜了？
　　“你回去陪女朋友吧，我看到了，我散散步。”
　　她又露出往常一样俏皮的笑容，依然那么好看。

　　任雨笙还是弄丢了她，她不知道哪弄来任雨笙的手机号码，一字一句触目惊心:“这两天往这个号码打电话，哪天我不接了，你过来帮我收尸吧。”
　　她很马虎，没有告诉任雨笙要去哪收尸，怕任雨笙去找她，怕知道她最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吗？
　　任雨笙有些生气，她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个这么固执的人。
　　任雨笙最后还是找到了，那是她以前住的地方，连门都没有锁。任雨笙看着她安静地在床上躺着，毫无生气，周围全是血迹，连床上都是。任雨笙看了看床头，全是空了的止痛药瓶。
　　她一瞬间觉得眼前发黑。
　　死了也要气死我。
　　“这样你很幸福吗？”
　　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