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少微子

13、13

　　那一晚我们都睡得很差，夜里风吹过树林时发出特别响的声音，好不容易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房顶突然塌了一块。
　　还好没砸到谁。
　　等天一亮，我们就收拾东西垂头丧气的回旅店去了。
　　然后一直睡到下午。
　　再出海的话时间不够了，于是我们只能在海滩上消磨时间，等着吃晚饭。
　　阿彻又陪着mina不知疲倦的堆着那个千篇一律的沙城堡。
　　我好几次想问她家在哪，但都没有开口。
　　晚餐时分，我注意到旅店里的客人已经全部换成了新面孔。再算算日子，差不多快玩到一个月了。
　　晚上阿彻又跑出去玩的时候，我留在屋里认认真真地算起帐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次的消费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和阿彻的原计划。再不收拾东西走人，恐怕就要做风俗服务抵账了。
　　我打算等阿彻回来好好和他谈一下。
　　当然如果他要一个人留下做服务我是无所谓。想象一下阿彻穿那种服装的模样，我一个人笑的在床上翻滚。
　　结果阿彻就像扔出去的肉包子，不知道被那只笨狗叼走了，我怎么等他也不回来。不行，我对自己说，我今天一定要给他讲清楚，明天就得走。等到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到几点，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阿彻在说话，因为刚好做了一个恶梦，梦到money花完被强迫做服务，我一个激灵就醒了。
　　“啊！”阿彻好像吓了一跳，他站在我的床前，睁大眼看我。
　　“阿彻啊，”我说，“你这个混蛋终于回来了。”
　　他好像被吓得不轻，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几点了？”我说，爬起来。
　　“不...不知道”，他结结巴巴的说，神情有点慌张。
　　我抓抓头，“阿彻，我们没钱了，明天不走的话就要被逼出卖色相了。”
　　“......哦”
　　这么平静，我有点意外，还以为他会说求之不得咧。
　　“那你快收拾东西，我已经收好了，明天早上我就去办。”
　　他乖乖的应着，真的去收拾东西了。
　　我正打算继续睡，突然想起来，我说：“喂，阿彻，我刚才睡的时候你在说什么?”
　　他低着头收东西，平静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那你还说话?”我笑他。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我，他说，“小透。”
　　我很少见到他这副认真的表情，吓一跳。
　　他平静的说：“我说的是，‘小透晚安’。”
　　阿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就像藏在深深海底的原石。

　　第二天结帐的时候，老板娘好像挺遗憾的，我想，她肯定以为能从阿彻那白痴身上捞不少钱。
　　拿好东西，我已经走出门去了，阿彻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啊的叫了一声，然后他跑回去柜台那边，“帮我给mina说一下，我们走了，不能陪她玩了。”
　　结果老板娘睁大眼惊恐的看着他，哑着嗓子说
　　“mi...mina?!”
　　阿彻和我都被吓一跳。
　　“你们看到她了?”老板娘说得很快，神情惊恐。
　　“她......她经常......来找我们......堆沙城堡......”我结结巴巴的说。
　　老板娘张大嘴看着我们，过了好一会，阿彻跳起来抓着她大声问：“到底怎么啦?”
　　“这个......”老板娘迟疑的说，叹了口气。

　　大概是两年前左右吧，这屋子里的一个女孩，去海边玩的时候，因为涨潮被海水卷走了。几天后，村民在海滩上发现了她的遗体。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mina。
　　我和阿彻默不作声的听着，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所遇到过的最怪异的事情了。
　　女孩的家人因为不想再看这伤心地，就搬离了这里，然后老板娘就买下了这座房子改造成旅店。
　　“可是，”老板娘看看我们，“后来经常有客人说，看到过mina，还要求他们陪她做沙城堡。”
　　我抹了抹汗，冷汗。
　　“但是我们店里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只是偶尔会有水桶、铲子之类的东西会不见。”
　　老板娘继续说，“我们也作过法事，想让她早点安息，可是没用，后来想她也没做什么坏事，我们就没管了。”
　　我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问，“她为什么老是堆城堡?”
　　“这个嘛......好像说她当时就是为了保护那个城堡不要被海水冲散而被卷走的......”
　　我沉默了。
　　“小透，”阿彻突然说，“我们再多留一天吧。”
　　我看他一眼，鬼故事是鬼故事，现实是现实，“我们没钱了。”
　　他低下头，好像挺委屈的样子，“或者我们可以做点什么让mina的灵魂安息。”
　　“你相信?”我耳语。
　　“那你要怎么解释，”他也耳语。
　　我无言以答。
　　老板娘看了看我们说，“如果是为了mina，我倒可以让你们免费多留一天，不过，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和阿彻躺在第一次见到mina的藤椅上，默不作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扯我的衣角，我转过头，果然是mina。
　　她看看我，又举起一个小桶。
　　“mina！”阿彻跳起来，一副一点也不知情的样子，高高兴兴的把她抱起来，“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去堆最后一个沙城堡吧！”
　　他很重的说着“最后”这个词。
　　mina看看他，不说话。
　　在那段通往海滩的路上，我和阿彻依然打打闹闹，可心里，却觉得已经走惯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mina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跟着我们。

　　小路的尽头突然闯进一片浩瀚的大海以及那片我们不知跑了多少回的白色沙滩。
　　而沙滩上，赫然立着昨天我们三人一起做成的那座名叫mina的沙城堡，城堡外的围墙那里，还留着昨天阿彻做出来的，仍然很难看的mina几个字。
　　我盯住mina的表情，她很惊讶的睁大眼睛，发出“啊”的一声，然后很快跑过去。
　　我和阿彻慢慢的走过去，城堡旁的mina就像一个大型的洋娃娃，褐色的小卷发在风里轻轻的飘着。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我清楚地看到mina的脸上有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灿烂的笑容。
　　“谢谢，”她说，她用那种小女孩特有的童稚的嗓音说。
　　这是她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mina去海滩前把城堡堆起来。这是阿彻的主意。
　　我们在海滩上忙了一个上午，努力按着昨天的模样来做，最难做的是那几个字，其实阿彻已经可以做的更好了，可却非得做成难看的样子。
　　他反复做了好多次。
　　“小透，”阿彻轻轻地说，从身后抱住我，“你千万不要死......”
　　“傻瓜，”我抓住他的手臂，“人都是要死的......”
　　他没有再说话。
　　沉默的海滩上，夕阳温柔的用金红色的余光照映着我们和mina城。我想
　　明天，城堡会消失，但是mina
　　不会再出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