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梦》薤露晞未

1、白马篇

　　我常常会做梦。有的梦欢愉，有的梦悲戚，有的梦炽热。炽热的一如逝去的岁月，以及梦中我再也回不去的从前。我知道那是梦——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不愿意醒来。

　　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茂密树荫间透出的阳光隐隐有些刺眼。我这是——在哪里来着？哦，对了，我一定是又逃了学。反正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儿我都会，也就懒得去听了。反正只要父亲不知道就好——无论如何都有二哥罩着我，不怕不怕。起身掸了掸灰，神清气爽的去找冲弟——这些天他身子不好不用念书，此时一定是在的。临近他的住处，正打算上前，却听到了说话声。
　　“仓舒，你须得知晓，那人想要你的命。你争，只是为了自保。”
　　“他是我哥哥。此事休得再提。”
　　“他想杀你！”
　　“我只不过是个庶出，说到底，于他没有任何威胁！”
　　“他不这么认为！你的父亲也不这么认为！他与你父亲，是完完全全的一类人。”
　　“我知道……我病骨一身，争又有何裨益……这条命迟早是要没有的，他想要就让他拿去……只不过，元直，你一定要早寻出路，父亲定然是容不下你的……”
　　“傻子。你不走……我如何走。”
　　“元直……唔……”
　　我听墙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尴尬的地方，正欲转身离开，但谁知一条腿竟生生麻了动不了。于是就像许许多多失败的偷听者一样，我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地，发出了足以让那两人听见的巨大声响。
　　“谁？”周不疑警醒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无奈的撑起身子：“冲弟，是我。”
　　气氛显然有些凝滞。周不疑颇为不屑的白了我一眼，然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四公子。”我冲他点了点头，免了那个象征性十足的礼。冲弟也对我温和的一笑：“四哥哥。”
　　“你近来，可有好些？”我看着冲弟的脸色却是愈发苍白了，不禁有些担忧。
　　“无妨的。春天一来就这样子。”冲弟反过来宽慰我，“倒是哥哥有些清减了，怎么，难道是有了……令哥哥寤寐思服之人？”他狡黠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
　　“你敢打趣哥哥——”我抓起桌上的糕点，作势要扔他。他急忙扯过周不疑挡在身前，喊着“再也不敢了”。
　　而我却看着手上的糕点愣了神。这糕点的样式……
　　“哥哥喜欢的话，就带一些回去好了。这是新送来的糕点，花样多做的也好看。我喜欢吃甜的就多讨了点，现下我这儿还多得很呢。”曹冲向来懂得察言观色。
　　微微回过神来，冲他一笑：“那就多谢了。”
　　再然后的事情变得模糊不堪。我仿佛喝醉了酒一样，什么都搅成了一团。蓦然间有一个声音那么尖利的响了起来，带着哭腔与怒火：“我恨你！我恨你！”那仿佛是夜啼的孩童，又好像是绝望的弃妇。恍惚间我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是我自己。
　　一瞬间凉意遍布全身，眼前混乱的景象化作一袭锦绣龙袍，晃悠悠的在我面前徘徊。一片混沌中，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但我却记不起来是谁。
　　“临淄侯，你可知罪？”
　　这声音平稳似水，一时间我竟不觉得害怕了。哪怕这声音的主人在问罪，但隐隐间总觉得安定。这是谁的声音呢。我必须要知道。
　　于是我睁开了双眼，看见自己跪在朝堂之上。眼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平稳声音的主人，正是我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