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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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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陆其修离开的第五年。
暖黄色的台灯下,徐宁伏案桌前,笔尖触到的白纸晕开一团墨迹。
思绪已然飘远。
窗外飘着白雪,昭示着又一年的结束。
五年了,他也该回来了。
这些年,徐宁觉得自己是不断坠落雪花,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会化了。
她害怕,不安。
但她,从未停止等待。
“妈妈?”等等醒来,唤她。
“要喝水吗?”她走到床边,闻声问道。
“要。”
待等等咕噜咕噜喝了水,她摸摸他的小脑袋,“睡吧。”
“妈妈。”
“怎么了?”
“我梦见爸爸了,他回来了,带我们去做摩天轮。”
她只觉得心口难受的紧,喉咙里发不出声。
“妈妈?”
“乖,睡吧,爸爸——会回来的。”
“等我,我会回来。”
那是五年前的一天,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他带她去坐摩天轮。
高度逐渐上升,视线开阔。
公园里,欢闹的孩子,牵手的情人,相持的爱侣。
她偎在他的怀里,他拥着她,握住她的手。
“徐宁。”
“我在。”
“我爱你。”
“我知道。”
“对不起。”
“我没事。”她不是不能理解他,只是这句没关系,怎么都说不出口。
徐宁不敢看他,生怕自己会舍不得了,舍不得他的离开。
他们都知道,分离已是必然。
这些天,陆其修的反常,徐宁早已看在眼里。
她知道他做了最大的努力——为了留下来。
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个老人,六十已逾,精神很好。
陆其修称他为“教授”。
老教授看了看徐宁,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
陆其修扶着他进了书房,紧闭的房门里,先是传来争执,而后,是久久的沉默。
“你还在瞒着她?”
“……”
“其修,你知道,我一直很器重你……”
“……”
“我明白,这很难,但是……”
“……”
徐宁端着茶水,没有进门。
“你要去多久?”
“少则两年,多则五年。”
“我等你。”
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将要向下的时候,陆其修将徐宁转过身,正面看着她,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宁宁,等我,我会回来。”
那种相拥,那种紧握,像是想要锁住她,将她揉进他的血肉,永远带她在身边。
这拥抱可以持续多久?
他们都已不在乎。
那年冬天,经过几个小时的阵痛,等等降生了。
听到那一声啼哭,徐宁松了一口气,累极睡去。
小婴儿被送来,小小的躺在她的身边,很丑,但她却高兴地哭了,这是他与她的孩子。
她亲了亲孩子的头,等等,以后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吧。
几千公里外,陆其修在工作台上一丝不苟,内心里却焦灼如泥,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天他成为了父亲。
五年,徐宁荒废了许多东西,比如撒娇,比如流泪,比如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只是她从未停止过等待,从未有一刻停止想念。
徐宁将视线从窗外转回,将那一张仅写了“其修”的晕染了墨迹的白纸工整折好,装入一个空白的信封。他会懂的,就算未有一言提及,就算从未寄出这些书信。
时间和距离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只是牵绊一旦产生,再想断开就很难了。
在徐宁和陆其修决定在一起后的某一天,徐宁问她妈。
“妈,其实你和陆妈妈不是闺蜜吧?”
“怎么?”
“不然我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她和你陆爸爸结婚后,就跟着去了部队附近住,最近几年才刚回来。”
“那她一定很辛苦。”
“选择和一个人在一起本来就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
“妈,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文艺?”
“妈只想告诉你,爱一个人或许要承受你所想象不到的东西。”
现在想来,这东西大概是包括等待、思念,以及无法言说的担心。
窗外的雪那么大了,他离去得那么远,那么久了,五年也已到了。
这些年,徐宁一直在等待安全降落,在等待属于她的陆地。
他,该回来了吧。
春节,两家的大人都在徐宁的屋子里,这些年也一直是这样。
两妈和徐宁一起准备水饺、菜品,等等在屋子里窜来窜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叫个不停。
其乐融融。
菜都上了桌,徐宁在厨房盛饭,她听见门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
笑声停下来,世间一切静止。
她站在厨房门口,迈不出一步,再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她看见婆婆捂着脸走向屋里。
她看见公公拍拍来人的肩膀。
她看见父母的笑和投向她的目光。
她看见来人抱起等等向她走来。
但她突然看不见了,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魅惑的眼。
是她想念的人,想念的怀抱,如今这中间隔了五年,多了一个等等。但他还是他,她也只是她。
“我回来了,徐宁。”
她是哭了吧,湿热了他的衣服。
他是流泪了吧,温热了她的脖颈。
你会明白,等待,是这世上最美好,也是最残忍的事情,你永远也猜不到,幸福,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徐宁。”
“嗯?”
“我当过兵。”
“我知道。”
可你不知道,一个军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