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尘世放逐处等你》蒋零

2、第 2 章

　　“天王盖地虎。”
　　游佑廷停在4202门前，突然想起上个月这一天差点被砸死的事，他回去以后前几天脑子里充斥着她的事情，过了几天便淡了，不管再怎么不一样，她只是自己的一个病人而已。可今天他抬手敲了几下门，她就让他对暗号？
　　他玩心突起，试探着回答一句：“宝塔镇河妖？”
　　“等一下。”温柔端庄的声音。
　　半分钟后，“请进。”她坐在那里，和上次哭的稀里哗啦耍小孩子脾气的谢鱼判若两人，这个时候有点像书卷气贵女。
　　“你是？”她温柔小声地问。
　　“游医生，以前给你检查过身体的。”
　　“真是对不起了医生，我记性不大好。”谢鱼依然是那副温婉端庄的样子，她对只是见过几次的人向来记不清也不留意。
　　游佑廷顿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在毒瘾发作的时候空洞无神，在不想打针的时候楚楚可怜，虽然自己前几天淡忘了，但是再次一触到，记忆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不怪她，自己研究过她的病例，以前刚吸毒那会儿直到前几个月，这个女孩一直用一种激素药物控制着自己的毒瘾，虽然较其他药物有效，可有点类似于以毒攻毒，那种药的药理是减少她的激素分泌物，从而减弱她大脑皮层的应激反应，减弱她对于外界刺激的反应灵敏度。所以她看到毒品没有那么痛苦了，痛觉神经也相对迟钝，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大脑皮层的破坏，严重影响到记忆力，大概她自己有所察觉，几个月前把药停了。
　　“游佑廷。”
　　“什么？”她小声地回问，眼角带着强压的笑意。
　　“我说我叫游佑廷，一个月来一次为你体检，你叫我游医生就行。”
　　“一个月来一次啊！这句话我好想听过。”谢鱼垂眸想了一会儿，样子烦恼，大概是想不到直接放弃了。
　　游佑廷手上动作熟练，还不忘和她谈论些什么让她放松：“你刚刚说的天王盖地虎我应该接什么啊？”
　　谢鱼挂在嘴边的笑凝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你就那样接就好了，没有什么固定答案，我玩呢！让你见笑了。”
　　“哦，没什么。”游佑廷没有抬头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她忘了自己的听诊器正按在她的心口，微微的变化他就知道。
　　离开4202，发现韩医师靠在墙上，她眉梢有点青紫，是刚刚留下的伤口。“小游你来一下。”
　　他跟着韩医师进了她的办公室。“小游，4202的常规检查早就出来了，你看一下吧！”
　　游佑廷接过谢鱼的体检报告，扫了几眼就惊心了，她的身体状况破败成这样，抵抗力低造成的并发症，有可能一场重感冒就会要了她的命，她还那么年轻……
　　“怎么会这样？按说她只是吸了两年。这可是没有八九年四号造不出来的弱体质。”
　　“小姑娘可怜啊！我看着都想哭，你没见她胳膊上的针眼。”
　　“你的意思是她注射？”
　　“嗯，纯度那么高，还直接注射，能受得住有鬼。”
　　游佑廷皱了皱眉：“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他说完以后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微微疼。
　　“我就是看见她想起我儿子，想着他长大了如果这样我会难过死的。”韩医师自己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谢鱼住进来一个月从来没有见到她的父母，只是那个叫左启放的男人偶尔来看看她，他说自己是谢鱼的男朋友。
　　“所以你就任由她打你？”游佑廷觉得这事就是谢鱼的不对了。
　　“她和我说过很多次让我走，别管她，我一说不她就打我。”
　　“那你就走，惯着她的臭脾气。”
　　韩医师难受地想哭：“可是每次她打完我自己就哭，然后自己砸自己，她真的比我疼，我就想啊，这么好的孩子，只是没人关心她，我想一直一直陪着她。”
　　游佑廷想起自己刚刚才见过她，没有看出她的任何不妥，她装的特别好，以为他没有见过她发疯的样子，自己作为医生也有失职，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妥。
　　结束了工作后他想马不停蹄地离开，可是他突然想起那个女孩，又折了回去，他想，就去看一眼，毕竟没有察觉出自己的病人受伤里算得上自己的失职。
　　意外的是谢鱼并没有在病房里，游佑廷哎了一声准备出去找找，刚一在楼梯口拐弯，原来一直开着的楼梯间莫名其妙地关门了，他觉得不对劲，推了推，门从里面锁着。
　　里面有人！
　　几乎立刻，游佑廷联想到了谢鱼，他怕她在里面注射，那这样韩医师一个月的辛苦又白费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保安室，压了自己的胸牌换了钥匙，开了门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他摸了摸墙，开了灯。
　　“关掉！”
　　游佑廷听出来了，那是谢鱼的声音，如此虚弱，他的心像被锤子猛砸了，完了，他想。尽管知道毒瘾起来是控制不住的，他还是免不了失望，连带语气都不善了，在他的认知里，谢鱼总是不能和大多数人一样。
　　“让你关掉你他/妈/的听不懂？”谢鱼没力气地骂街，刚想继续就被人从地上提溜起来，灯光刺眼，她眯了眯眼，看清楚是刚刚那个医生。“游医生？”
　　“你在干嘛？”他的声音像结了冰一般。
　　“关你什么事？”
　　“你……”游佑廷一只手搂着软的站不起来的谢鱼，眼底搜寻着注射器。
　　没有？游佑廷看着怀里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姑娘，汗渍浸湿她的鬓角，她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什么。游佑廷知道，她的毒瘾发作了。
　　“谢鱼，谢鱼？”他拍着她的脸，企图让她清醒一点。
　　未果，他背起她想离开阴冷的楼梯间。突然她伏在他背上，掐了他一把肉，疼的他几欲痛呼。
　　“别离开，就在这儿。”
　　游佑廷想大骂她胡闹，几次企图无视都没有下定决心。他轻轻放下她，自己坐在地上抱着她，她那样瘦。撩起她的袖子全是针眼和淤青，她无意识地环着他的腰，那是在最虚弱的时候最信任的依靠。
　　这样小的女孩却有如此的忍耐力，他接触过不少的吸毒人员，有初吸和复吸的，各个年龄段，不同性别，几乎所有的人这个时候都会破口大骂，最次也是不断央求着周围人施舍毒品，可她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她抽搐着，掐自己，撞破头，一直哭，一直哭。
　　游佑廷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越擦越多，最后索性将她抱起来紧紧搂在肩头，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白大褂，他没有动，摸着谢鱼的发梢，亲吻着她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