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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说不出离愁,只好摇头 ...

  •   【2】
      回医院了工作了还不到两个月,陈筝就在某天上班的时候听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噩耗。
      “陈筝!你知不知道!冯翼一个病人推拿回家以后昏过去了!”大清早陈筝刚上班,方青羽就咋咋呼呼的跑到陈筝面前。
      “什么?你说仔细一点?!”
      “冯翼有个病人,昨天去推拿科推拿的,结果是是脊髓型颈椎病,这小子也没在病历上写,也没看片子直接推了,这病人回家就昏过去了,送了骨科,不知道会不会瘫痪呢!冯翼昨晚就被喊到院办了!”
      “家,家属什么态度?”陈筝连话都说不利索。
      “家属当然闹啊,赔钱啊!唉,也不知道院里怎么处理冯翼,这真是,全是他的责任啊……”方清羽还在絮絮叨叨,陈筝却在一阵眩晕里想起了什么。
      脊髓型颈椎病按禁忌症是不能推拿的,昨天这个病人先来针灸科说要针灸,陈筝是首诊。但是后来交流之后,这个病人更倾向于推拿,陈筝交代了一下病情以后就让病人去了推拿科。她想着有片子,就没有在病历上一笔,可她没想到……
      “不全是他的责任……”陈筝神游一般呢喃了一句,方清羽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筝把昨天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立马换了衣服要去院办,“要说责任,也有我一半,不能让他一个人担!”
      方清羽一把拉住陈筝,“你疯啦?!你想想!为什么院办没找你!肯定是冯翼没说你什么!你这时候去不是自己找死吗!!”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清羽你说!我是不是也有责任?!”陈筝挣开方清羽的手,急红了脸。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啊!”方清羽捂住陈筝的嘴,“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院办只能添麻烦!还不如问问冯翼怎么想的!”
      陈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时候她什么也做不好,也什么都做不了,她跌坐在凳子上,方清羽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我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你的问题,你先休息一下吧,问清楚了再说,这里我帮你顶一顶。”
      陈筝谢了谢方清羽,打冯翼的电话没人接,推拿科他也不在。没了主意的陈筝茫然的走到了天台,想去清醒一下,却看到了冯翼在上面抽烟。
      “我记得,你不抽烟的。”陈筝走到他边上。
      “偶尔。”冯翼把烟灭了,“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吗?”
      “我,找你,找不到。”
      “找我?”
      “冯翼,我都知道了,那个病人的事,也有我的责任,我没写明白。你,为什么,没和医院说实话?”陈筝把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拨开。
      “我说实话了呀,和你没关系啊。我没有看片子,这就是我的不对啊。”冯翼眨了眨眼睛。
      “不能这么说啊,我明明知道他的病情但是没有写,这就是我的责任啊!”陈筝一急就想跺脚。
      “这个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家属也接受了医院的赔偿,这事情已经快结束了,你为什么非要再把它掀起来呢?”
      陈筝被冯翼的话噎住,“那,怎么处理你呢?”
      “停职三个月,扣半年奖金。”冯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像再说别人。
      “你真是,我们责任一人一半不好吗?为什么就非得耍酷呢?”
      “我不想把你也扯进来。我一个人能担。”
      陈筝还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冯翼已经看了她很久。
      “你为什么就非要……”陈筝还在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因为我喜欢你。”
      冯翼几乎毫无停顿,陈筝也几乎毫无思考,“可我不喜欢你啊!”
      “这和我无关。行了,这事就这样。”
      陈筝在原地愣了很久。他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可不管怎么样,都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一直以来陈筝听不清内心的真实想法,可今天,竟然以这样残酷的方式,把真相撕碎在彼此眼前。她想起在大巴车上差点流下的眼泪,现在想来,不过是看到曾经的自己吧。
      天台的风突然变得很大,她有些自私的想,一万个冯翼,都比不上青春欠她的一腔深情。

      冯翼停职的三个月里,只发过一条消息给陈筝: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在。
      陈筝坚持着一个字也没回,后来就和冯翼了无音讯。她想起从前,冯翼总是有事没事发些好玩的段子给她,陈筝出于礼貌回复,渐渐地竟生出了习惯。有时候工作遇上了挫折,冯翼不会直接安慰,而总是找些网上恶搞的图啊视频啊发给陈筝。
      陈筝问他:你都是哪找来的这么多段子?
      可他从不正面回答。
      陈筝看着那些搞笑的段子,在手机那头止不住的笑,却从来没有探究过冯翼这么做的原因。她消费着他对她的关心,到头来却连一句拒绝都不会说的委婉。
      陈筝一咬牙删了空空荡荡的对话框,一头扎进工作里。
      其实他们都没有错,只是感情这题难解,答案千万种,终归都是自己,看不开罢了。

      【3】
      大四上学期学校给陈筝他们3天时间整理宿舍,3天后有专车负责把他们送往不同的医院。三年大学感情,就和这一辆辆在高速上选择不同路口的大巴一样,终是分岔到了不同的城市。这三年陈筝该努力的、该争取的都没落下,到了离别的时候,除了舍不得几个好闺蜜,没什么遗憾。
      3天的时间。陈筝东西少,一天足够收拾干净。剩下的两天她闲着没事把曾经驻扎的教室、爱逛的操场、发呆的天台挨个去了一遍,本来想触景生情感叹点时光飞逝,结果只是在同样的地方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
      操场真的只是一圈圈的走,天台真的只是发呆,就连教室,陈筝也只是在那里看了一下午小说。
      大概是这几年过的太专业,连文艺的气息都被忘到脚跟。陈筝觉得有点失落,但也只能接受。
      临走前一晚,陈筝帮行李多到爆炸的舍友收拾完已经将近十二点,她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一躺下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筝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指定的地点等车,班主任最后又交代了几句,但没人能听进去。
      秦眠用胳膊捅捅她,小声的说:“你跟林廷叙告别了么?”
      “没。”陈筝低头摆弄书包的带子,只简单的应了一声。
      如果真要说什么遗憾,陈筝觉得,大概就是他了吧。
      “那,你不打算跟他说个再见?这一走,就差不多永别了啊。”
      “我知道。可是我说什么呢,说个再见太突兀,可是我也找不到什么铺垫啊。”
      陈筝撇撇嘴。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和他告个别,只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藏了两年的感情,如果因为一句没头没脑的再见露了马脚,就更让她觉得遗憾。
      现在这样挺好的,她不说,他不知道,没有尴尬的回避,也没有拒绝的难堪。
      “你就是想太多,他哪会看出什么啊。”秦眠还在怂恿陈筝,但陈筝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
      准备排队上车的时候陈筝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竟然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林、廷、叙?
      她接起来,“喂。”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含含糊糊,好像嚼着东西。
      “我在,”塑料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南楼那里,准备上车了。”
      “别着急走,等我一下。”林廷叙说完就掐了电话,陈筝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心里几乎是狂喜的,整个人手足无措的原地打转。
      远远地,有眼尖的同学看见了林廷叙,一人一句议论起来,都在猜测他奔向这里的原因。
      陈筝站在那里,看着他跑向自己,敞开的米色的风衣被风吹出杂乱的弧线,他的板寸大概是才理过,短短的竖在头上。不近不远的一千米,林廷叙很快跑到陈敛面前。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陈筝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抬头看他。
      “要走了。”林廷叙把还没有吃完的早饭吃完,顺手把塑料袋扔在了身边的垃圾桶里。
      他用的是陈述句,陈筝嗯了一声。身边的同学一个个上车,只剩她一个。班主任大概是看见了林廷叙,没有走过来催促陈筝。
      “说点什么?”陈筝歪歪头,朝林廷叙笑了一下。
      “想再跟你打场打羽毛球。”林廷叙低下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很小声的说。
      陈筝的眼泪突然漫在了眼眶里。她想起那次他从很冷的室外进实验室,把治疗用的TDP灯当暖炉用,一边低着头搓手,一边用明显感冒了的声音对陈筝说,“你给我治治呗。”
      或许,这就是他不好意思把话说出口时的样子。
      “那现在打一场?”陈筝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林廷叙顺着她的话说,“好啊,你等我去拿拍子。”
      “切。就喜欢开玩笑。”陈筝拍了拍林廷叙的肩,“好了我走了,快八点了,你早上有课吧?”
      “我没课。来送送你。”轻轻巧巧一句话又在陈筝心里投下了一块大石头,她宁愿他只是顺道而已。他们之间连一点多想都是罪过。
      “哈哈,那我走啦。”陈筝摆摆手,转身朝大巴车走。
      “在医院好好学啊。”林廷叙的声音在身后再度响起,陈筝转回去作无奈状,“你还不放心我么。”
      “还真不放心。”林廷叙露出一贯的玩笑式的鄙视,“别有点成绩就骄傲,别遇着点事就想太多。”他走上前两步,手抬到陈筝肩膀的高度,停留了一秒,还是轻轻的落了下去。
      “好。我听你的。”
      “嗯好孩子。”林廷叙拍拍她的肩。
      陈筝纠正过他很多次,不要叫她孩子。反复执拗着这两个字,不过是不想放大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
      一句孩子,所有的关心都换了方向,任何一丝想法都显得不应该。可是说再见的当口陈筝就由着他喊了,再执着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走吧。”林廷叙在陈筝背上一拍,陈筝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是犹犹豫豫的回了头。
      要不是大巴车的喇叭声提醒她非走不可,陈筝大概还会磨磨蹭蹭说不出口。
      “老师!”
      再见。

      【4】
      陈筝在凌晨三点从深睡眠回到了浅睡眠,她在清醒与熟睡的边界线上感到小腿抽动了一下,醒来的时候耳边还隐约剩下自己说再见的声音。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努力分辨着现实与梦境。
      林廷叙那句“想和你再打一次羽毛球”还在耳边,他低头的时候嘴角的浅笑陈筝都记得清晰,甚至她觉得自己就在大巴车前,他就站在自己身边。
      陈筝坐起身摇摇头,却越来越清醒。她索性拿了手机和耳机,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慢慢踱到了这一层楼的大阳台。
      陈筝插上耳机,站在栏杆前眺望远方。
      她仿佛看到初来乍到的自己,灰头土脸的扛着行李,别别扭扭的向学长学姐问路。一转眼自己俨然已经是当年的“学姐”。时间真快啊。快到让人还没适应别人叫的那声“学姐”,
      就已经要走了。
      五点半的时候宿舍大厅陆陆续续响起了大家洗漱的声音。陈筝回了宿舍,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没收拾,然后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件件往楼下送。陈筝在另一个专业的闺蜜何思琪特地起了大早来帮陈敛搬行李,全部搬下楼之后陈筝在食堂买了早饭,顺手递给何思琪一份。
      她想起昨晚的那个梦,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林廷叙住的公寓楼。
      明明就隔了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可陈筝却觉得远的像城市的两边。
      这一边是他忙忙碌碌的生计奔波,那一边是她勤勤恳恳的努力成长。
      差距太大,不该有念想。
      校车七点左右就开到了指定的位置,陈筝他们这一拨去往X市实习的人最早装车,全部搞定之后就聚在一起聊天。
      何思琪伸出手在陈筝眼前晃了晃,“昨天没睡好?看你眼神飘忽不定的。”
      陈筝没回话,低头笑了笑。大概是真的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她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抽离了,人站在现实里,思维却在梦境中。
      送行的闺蜜现实里是何思琪,她并不知道陈筝喜欢谁,可他们的对话却又恰好是陈筝此刻的心情。
      ——不敢突然的说再见。
      ——小心翼翼藏了两年的情感,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败露。

      陈筝看了看手表,七点半。她在教务网上查过,他今早有课。这个点林廷叙应该下楼准备去办公室了。陈筝踮起脚张望通往办公楼的那条路,却被何思琪拽了拽衣袖。
      陈筝不明所以的问“诶?”
      何思琪朝陈筝努努嘴,“这是你们老师吧?”陈筝转头就看到林廷叙从食堂面向宿舍楼的那扇门里走出来,看到她转过头,微微颔首一笑。
      陈筝慌张的转过身不敢再看他。林廷叙很快走到人群里,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开玩笑抢过了他手里的早饭。
      陈筝一言不发,林廷叙也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好好走”,就头也不回的走到了一个带队老师那里,和他聊起了天,再也没有看过陈筝。
      果然……梦和现实的距离,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其实她可以纵容自己最后一次自作多情的猜测,他为什么不选择另外一个门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回到了宿舍楼这里。
      为什么呢。是来送我的吧?
      陈筝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我安慰,总之她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和同学拥抱,告别。
      校车发动的时候,陈筝从车窗里看到林廷叙一个人走去办公室。这两年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成长,却没有在现实里看过一次他的背影。他们同行的时候总是并肩,其实陈筝希望能在他后面一点的位置,似乎这样就能和他一直有交集。
      ——多少次欲言又止,万般留恋,还是负了最想说的一句再见。
      陈筝重新插上耳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5】
      大四大五那两年,陈筝都在外实习。她记得刚离开学校到陌生的环境,心里对林廷叙的思念想疯长的草,总是驱使她不顾一切的给他发去消息。
      吐槽宿舍环境,抱怨带教凶残,对未来的迷茫。点点滴滴她都事无巨细的想告诉他。终于有一天,陈筝在林廷叙的回复里嗅到了不耐烦,他频繁的回她,好吧,每一次回复都只有几个字。陈筝这才恍然大悟般,急急的刹住车。
      她只能把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写进日记,每次走过男装店,都在橱窗前驻足很久,想象林廷叙穿着这些衣服会是什么样?离开了学校里林廷叙的庇护,陈筝渐渐的在医院的环境里长出了盔甲,她学着独自面对医院里的人情冷暖,只是每当看到和林廷叙背影相仿的人,她还是会跑上前确认一下,然后接受毫无疑问会长满心间的失望。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晚上,陈筝从教室自习回宿舍,手机显示林廷叙的来电。
      陈筝突然死死的捏住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颤抖着按下接听,听筒放到耳边,确凿是那日思夜想的声音。
      “喂。”
      陈筝努力把声音控制着让他听不出她的激动,“嗯?怎么啦?”
      “去年吴老师给你们上课的时候,人体操作的顺序你还有吗?”
      “吴老师上的是治疗学,手法不是他教的。我的顺序是看他视频自己写的,你要吗?”陈筝边说边翻找着书堆,可是那本书似乎放在了家里。
      “嗯,也可以。”
      “啊书我放家里了,你等下,我让我妈拍了发给我。”陈筝手忙脚乱的找着,对面的林廷叙漫不经心的回她,“这么麻烦啊,那不用了,我再问问别人吧。”
      陈筝担心他挂了电话,声音陡然拔高,“没事啊不麻烦的!”
      她听见电话那头响起微信的消息提示音,随之而来的是林廷叙开心的说,“找到了找到了,我刚才打给上一届一个学生问她有没有,这会儿她发来了。”
      陈筝心一沉,原来,他没有第一个想到自己。
      电话那头的林廷叙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最近怎么样?”
      陈筝回过神,“就那样吧,还行,在医院里当跑腿的。”她回避了很多让她委屈难过的故事,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只顾抱怨。
      “见习实习一个样,都是跑腿的。”林廷叙笑了两声,“什么时候回学校?”
      陈筝算了算时间,“十二月吧,有个六级考试,我得回来考试。”
      林廷叙应了一声,电话里有鼠标的声音。
      “怎么,你要请我吃饭?”话一出口,陈筝顿觉突兀,无论从那句话都听不出他有这个意思啊。
      “哈,我穷死了,养家糊口的。”
      “得了,你抠死了,我请我请。”
      “这个可以有!到时候联系啊。”
      “行行。”陈筝看了一眼宿舍,大家都准备洗漱睡觉了,她似乎该挂电话了。从医院里遇到的奇葩病人到学校的生活,甚至都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陈筝不知道还能找出什么话题,可是很奇怪,她明明已经说了好几遍再见,林廷叙总能在她说再见的同时继续聊天,像是一个永远挂不掉的电话。
      来来回回几次,时间越来越晚,林廷叙可能困了,先说了再见。
      陈筝挂了电话看手机,通话时长22分钟23秒。她自以为嘴角扬起了一个很隐秘的笑,可即使在深夜的黑色里,也还是那么明显。

      陈筝考完以后给林廷叙发消息,他们一起往学校对面的商业中心走。一路上陈筝偷偷的看他,他们之间衣服摩擦的沙沙声陈筝都能清楚的听到,他们走过三三两两的学生群,也引来一些回头。
      陈筝竟不自觉的昂起头,好像那几个悄声说话的女生讨论的是他们,好像背后窸窸窣窣的笑声是因为他们,此刻格外温和的路灯也是因为他们。
      他们随便挑了一家店坐下,陈筝脱了外套围巾,林廷叙伸手把她面前的餐具拆开,又顺带用热水烫了烫。
      那天林廷叙说了很多,从前他不爱说自己,可是那天他说了他儿子说了他初恋。说起初恋的时候陈筝看得出他有一丝怅然,可话一转就是现在的家。后来他们说到娱乐圈,陈筝故意把话题扯到刘若英和陈升上,林廷叙喝了一口饮料,长篇大论的说起来。
      陈筝决定赌一把,“如果,我是说如果……”
      “什么?”
      陈筝在林廷叙的戛然而止里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噢我是说,当年我就该去暗恋数学老师,说不定数学能多考三十分。”
      陈筝用的是最无所谓的口气,她没料到他会听到,也没做好准备该怎么不露声色的问出他的看法。
      “你们老师单身?”林廷叙放下筷子,正色道。
      “嗯。当时是单身。”
      “单身无所谓,结婚了的就不要喜欢了。”
      “其实学生对老师一般都是尊重,有些尊重崇拜和喜欢分不清的学生就会暗恋老师,这不是真正的喜欢。但不排除有真心喜欢老师的,”他叹了口气,“可那都是暂时的,等她长大了,就会有更为理性的认识。”
      陈筝心跳的像擂鼓,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林廷叙又说,“有些话埋心里,对谁都好。”
      陈筝像个机器人一样只知道点着头,索然无味的夹着菜吃。她一早知道他们不可能,可是不亲口听他说,她总是会给自己找各种不死心的理由。如今。
      陈筝抬起头,对上林廷叙那双坦然的眼睛,她终于等到了答案和内心最不愿接受的那一种契合,她不可避免的有些心酸,但却又松了口气。

      【4】
      认识他快四年,说来惭愧,陈筝从没看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陈筝跟过很多老师门诊,唯独没有他。在学校的时候想啊盼啊,也和他说过如果哪天他上门诊,记得带上我。
      那时候他说好。

      大五快毕业,陈筝参加了全国技能大赛。学校带他们去南京做最后的培训。陈筝发了朋友圈,林廷叙评论说:我也在南京,今天太忙,不能请你吃饭了。
      其实陈筝是开玩笑,她的培训很忙,项目她也不熟练,可陈筝还是不管他说什么,都说好。
      离开南京的那个下午,陈筝顶着同学的反对,在烈日下走去了他门诊的社区。
      他来的晚了,嘱咐陈筝,有病人来了,让他们坐着等一下。后来病人问起陈筝是谁,他边针灸边说,以前的学生,小姑娘学习很认真。陈筝有些介意他还是用这个身份介绍她,可是转念一想,任何身份都可以。他几乎每一个病人问起都说了一遍,陈筝今年考研考去了北京,边说边笑着看她,他们就这样站着,看着对方,笑的那么开心。
      门诊结束以后,他说:“有一家很有名的汤包。我们去吃汤包!”
      其实陈筝是不吃汤包的,但是……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35度的天,他擦了擦汗,又笑了笑,说,“为了吃个饭真是不容易~”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生活琐事,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想到什么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他们聊到了找对象。陈筝说“我想找一个我爸那样的。”他点点头。然后陈筝突然发现他和我一样,筷子也拿的很远,惊呼,“我第一次看到和我一样筷子拿这么远的人!”
      也许是前面的话题引导,也许是他觉察到什么故意而为。他笑了一下,轻轻的开口,“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陈筝愣在原地,只能打着哈哈。
      其实无论哪种可能,到今天已经不再重要,或许从来都不重要,以前陈筝的执拗纠结想不开,已经随着时间转化为了坦然。
      吃完以后陈筝说要去坐校车,他也刚好回学校。六点钟的南京地铁是下班高峰,和他一起跑向驶来的地铁,拥挤的车厢里摩肩接踵,他就站在离陈筝十公分都不到的地方,他们用很轻的声音聊天,好在地铁并不喧闹,都能听得清晰。
      2号线过了马群站,就进了南京郊区,地铁也到了路面上的那一段。陈筝抢到两个座位,和他坐下。陈筝说,“你觉不觉得这段地铁特别美?像韩剧里一样。”林廷叙嘲笑她,“韩剧看的太多了吧你!”陈筝转过头,撇撇嘴嫌弃他不与时俱进。

      远方是连绵起伏的山,地铁哐当哐当的往前开,初夏的烘热感在开足空调的地铁里慢慢消散。夕阳爬上了我他们的脸,陈筝侧过头避开有些刺眼的光线,突然惊觉喜欢的人刚好就坐在身边。
      这个时节,南中医的格桑花海开的最旺盛。林廷叙在地铁上指给陈筝看那片地方,下了车带她走进南中医。他们一起穿过大片大片的格桑花,陈筝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回头和他说几句话,挑着角度拍照。路很窄,只走的下一个人。前面有一对母女再走,大概是不好意思他们走的慢,妈妈对女儿说,我们让他们两个先过去吧。
      他们这个词,那时那刻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从花海出来是一片人工河,然后就是图书馆。一路上有人侧目,似乎将他们错看。陈筝有些骄傲的昂起头,让这样的虚荣心短暂的填满了心间。
      在图书馆他们休息了一下,坐在长椅上给刚才拍的照片加滤镜。互相递手机询问怎么样好看,又互相查看微信运动,看看今天走了多少步。陈筝的一万多步里,有一半是和他一起。
      校车八点开。很快就到了八点。林廷叙说,“等下我把你送到校车停的地方。”陈筝说好呀。后来他想起和陈筝同行的几个人里有他不愿意见的,就说,“我就不过去了,指给你看怎么走。”陈筝还是说好。
      不认识的人,可以当他们是情侣是任何关系都无所谓,可是知道他的人,陈筝不希望因为她,让别人对他有什么想法。
      一天很快过去了。
      晚上陈筝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的想林廷叙今天都说了什么,快睡着的时候陈筝朦胧中想起他笑着说,“下次带你吃川菜,有一家川菜特别正宗!。”
      可这个下次在哪呢,陈筝不敢期待。也不该期待。

      【5】
      陈筝大学毕业典礼那天也刚好是学生会请演讲的那天。
      她作为学校优秀毕业生,名字后面附带着一串介绍,有些真有些夸张,引来了不少赞叹。
      陈筝不在乎这些。她只想知道,他看到了吗?
      演讲当天整个报告厅座无虚席,陈筝在后台眯起眼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林廷叙。
      她有些失落但也释然。
      他那么忙,怎么会来呢。

      演讲开始了,陈筝落落大方的站上台,“听说今天很多学妹学弟都来听我分享学习经验是吗,那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的经验很简单,学医必须……”。
      后门突然走进来一个身影。陈筝停顿了一秒,定睛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她看着那个人站在最后面,表情淡淡的看着她。
      陈筝鼻子一酸,谢谢你,终于还是来了。

      “曾国藩有两句话说得很好:天道忌巧,去伪崇拙。我再加一句大道至简。学习没有其他捷径,只有刻苦学习,认认真真、脚踏实地。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事情是不能选择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学习来改变自己。学习不仅仅只是因为兴趣,比兴趣更重要的是责任感和对职业的敬畏,尤其对我们的医学生而言,责任更是要放在第一位。兴趣会转移,可责任是永恒的。
      好了,今天的演讲就到这里。希望……”陈筝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

      “希望大家都能在大学遇到一位毫无保留为你付出的老师,都能通过不懈的努力完成自己的梦想。谢谢!”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也理所当然的,湮没了女生最后又加的一句,谢谢你。

      陈筝整理着讲稿,台下的人陆陆续续离场,她以为林廷叙早就走了,可一抬头,他还站在那里。

      看到陈筝抬头,林廷叙习惯性的微微颔首朝她露出温暖宽厚的笑。
      陈筝突然就懂了,咧开嘴笑的不修边幅。
      人群堆积在后门口,他们的目光默契的避开了挡在前面的人。
      很快,林廷叙转身汇进了离开的人群。陈筝怎么努力找也找不到他。可是她今天终于漂漂亮亮的站在了他面前。

      ——“谢谢你呀,喏你看,我做到了。”

      【6】
      六月的尾巴上,陈筝通过了论文答辩,收拾好所有行李,毕业也越来越近。她考研成绩很高,很早就复试结束,毕业之后的去向明了,回家之后就得准备去北京了。
      离校那天清晨,陈筝拖着行李去超市买早饭。她提前查了教务网,今天早上林廷叙有课。陈筝选择走一条通向教学楼的必经之路,她决定再赌一把。
      不过到底是赌见最后一面的缘分,还是赌能不能在今天彻底的,真正的忘了他,陈筝也搞不清楚。她只知道,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天,她想看见的,完全是他。
      林廷叙出现的时候,陈筝本来已经放弃了,她折回身往校门口走,他踱着步子悠然的看着两边的校园,始终没有看见正前方的陈筝。
      陈筝垂下眼,那么,就只当是路过了这几年,也挺好。
      她故意从离他三米之外的地方走过,这么远,连擦肩而过都谈不上了。
      “怎么,要走了都不打个招呼?”林廷叙停下步子,眯起眼睛盯着陈筝。
      “嗨,我这不是看你在欣赏风景,不好意思打扰嘛。”陈筝干笑着,面前是几层台阶,她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
      “什么时候去北京?”林廷叙走过来,站在陈筝面前。
      “八月中旬吧。过去把住宿看一下,首医大开学早,我也得去的早一点。”
      “说你想不开你还真想不开,北京有什么好的,非得填这么远,你看,你要是选了吴老师,没事咱们还能见面吃个饭。”
      “我……”陈筝咬着牙不说话。

      她斜对着教学楼,刚好能看到当年系上红丝带的教室。陈筝有些惊讶,那根随手扯来的红丝带竟然一直牢牢的挂在窗边。
      “你看的见吗,飘着红丝带的教室,是你上课的时候问我借一支笔的教室。后来那只笔我再也没用过,一直带在身边。”
      陈筝的眼前氤氲起薄薄的雾气,她蓦地想起那个早晨,这几年的故事一下子全部涌进眼底。陈筝看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明晃晃的太阳越来越刺眼。
      陈筝有些恍惚的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像是穿过经年时光,终于不再遮掩。

      “你教我专业知识,教我人际关系,始终像是远方的灯塔,尽管我爱了你五年,可你比我大八岁,可你是我的老师,可,你已经有家了。是,你是我这一生爱而不得的人。刚才见到你,我突然不想毕业,和你再过一个学期,一个学期就好。可是想想又很绝望,我们认识了几年,照样弹指一挥间,区区一个学期,最后还是免不了分别。你不必说安慰的话,我什么都懂。今天我走了,可能这一生不会再见,你就当是我喝醉了说的胡话,听过就忘了吧。”
      陈筝低下头良久,再抬起来的时候,眼前的红丝带摇摇欲坠,最终还是飘在了空中,飘进了茂密的草丛。

      “你傻愣着干嘛?看什么呢?”林廷叙伸出手在陈筝眼前晃了晃,陈筝像是从噩梦里惊醒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啊,我在看,前几年我系在窗户外的丝带,刚才飘走了。”
      “哈?”林廷叙回头顺着陈筝的目光,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陆陆续续的学生走进教学楼,该上课了。
      “在北京好好学啊,我上课去了。”林廷叙顿了顿,“没事记得回来看看。”
      陈筝点着头楞在原地,她目送着他的背影,一步两步三步的离开,就好像心上被挖去了一块肉一样疼。他是握不住的风,在一点点溜走,可她却无能为力,偏偏最残忍的,她必须目睹这一切。
      “老师!”陈筝嘶吼一般喊住林廷叙,周围有几个学生侧目,可陈筝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觉得委屈,爱不能说,那总可以谢谢他吧。
      林廷叙疑惑的回过身,陈筝在他几米开外,深深的鞠了一躬。那一弯腰仿佛掉落了这几年的时光,也掉落了藏在眼眶里的泪水。
      “你这是……”林廷叙有些错愕,“陈筝……”
      陈筝一字一顿郑重的说,“下完这个台阶,我就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老师,你别忘了我。还有,谢谢。”
      林廷叙僵硬的摆摆手,“别说的这么客气了。我不会忘了你的。”
      “我走了,再见。”陈筝一口气说完,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往前冲,等她想起该回头看看的时候,早已走出很远。
      她只是想再看看这个校园,可他竟然还站在原地。
      林廷叙没想到陈筝会再转身,他尴尬的示意她快走,像月台上催促孩子快进站的父亲。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憨憨的笑,微弱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星星点点的落在他身上。陈筝想起一句话,他像一棵树一样站在那里,可她是落叶终将飘零。

      她看着他,终于明白,有些话,真的不必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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