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记》辛垣辞

7、入主漪兰殿

　　“我道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原来是在与姑娘说话。这姑娘是谁？怎会来此？”

　　那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句话的功夫已经从屋内慢悠悠转到了他们面前。

　　灰蒙涣散的瞳孔蓦然变大，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还活着！

　　她重生成薛锦兮之后想法设法探听王室的现状，所得不过一句王室余孽被全部绞杀，一个不留，就连镇留在封地的王爷也无一幸免。

　　可是想不到，她的尧哥哥还活着。

　　面前这人，乃江陵王萧尧，亦是她的三皇兄，除了皇帝哥哥萧宸，她最亲的兄长就是萧尧，当年他受封前往江陵她还曾耍些哭闹的把戏想让父皇把他调回京城。

　　眼中因激动泛起的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老天还算是有眼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总算是让他活着。

　　她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尧哥哥”三个字梗在喉头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因为他一句话咽了回去。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他的声音入从前一般好听，只是经过岁月的磨洗，变得更加低沉。

　　是了，她现在不是萧湄了，她是薛锦兮，他不可能认得出她，她不能让他知道也无法让他相信，死去的萧湄居然会变成了薛锦兮。

　　“莫不是殿下吓着她了。”韩玠笑着打趣。

　　“胡说！本王生得虽然粗犷了一些，却也不至于吓着小姑娘！”萧尧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否认了韩玠的观点。

　　此人是她的哥哥萧尧没错，只有他能在与人笑闹的时候总是把脸正经地板着。

　　韩玠见他无趣便也不再打趣他，看了一眼已经止住眼泪却依旧一言不发的薛锦兮，道：“她怕是一个人迷路了，真的吓着了。殿下，您不知道，这位是薛相国家的嫡小姐，因先天痴傻，被萧桓利用引淳王造反，而今说是为了全女儿家的声誉收进了宫里。”

　　如今天下人人称萧桓为皇上，韩玠却直呼他的名字，而且他还和萧尧在一起，这当中关系，真是越来越乱了，薛锦兮依旧不语，听着他们说下去。

　　“萧桓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没有人比本王更清楚了，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杀光了我萧氏皇室却又将我软禁于此好为他留一个仁慈的英名，说是仁慈眷顾留我一命，实则是怕杀了我不能让军中士兵臣服罢了。”

　　江陵离北朝进，萧尧为江陵王，曾获旨在江陵训练一支军队，南北朝战争时有发生，也好临时调兵遣将之用。

　　想来是这支军队被萧桓收缴，军心尚且不稳，他不敢杀了萧尧以免军心动荡。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萧桓想通过你让我降服，简直痴心妄想，倒是苦了你，每日被他们带去。”

　　“殿下说哪里话，韩玠既是殿下的人，就该一心对殿下。”

　　原来韩玠是因为萧尧的缘故才被每日押来押去，以萧桓的手段，倒不知会使些什么样的法子来日日折磨他，本想继续听他们谈话好从中知道些什么，不想韩玠的心思还放在她这个旁人身上，就此止住了那不快的话头。

　　“这位锦兮姑娘定是宫人没看紧跟着侍卫过来了，门外的看守似乎已经来了，就这么将她送出去似乎不妥当。”

　　萧尧把目光放在薛锦兮身上，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虽说是个痴傻女子，但到底是萧桓的女人，你我被困在此两年也不见什么生人，如今误打误撞来了个人可以为我所用，借着她，我们也许就能出去了。”

　　“殿下……锦兮姑娘心思单纯，这样做是害了她！殿下您难道不知道萧桓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怎么会为了一个痴傻的妃子让您有逃出去的机会！”

　　薛锦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上两道视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极力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

　　她自然是想帮他们逃出去的，但韩玠说的有道理，这深宫之中，萧桓若有心囚禁一个人，就不会让他轻易逃出去。

　　若萧尧执意要利用她逃出去，保不准会害了他们自己。

　　脚下不安分地动起来，薛锦兮半抬起脑袋，上前揪起韩玠的衣袖，用一副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道：“哥哥……我怕……我要婆婆……”

　　“这……”韩玠有些为难地看向萧尧，等着他的话。

　　薛锦兮没有看他，但她知道他在看自己，盼只盼现在的自己能让他想起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萧湄，放弃那个没有丝毫准备逃跑的念头。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薛锦兮不由得转过脑袋看他，却见他的视线落在那关闭的大门上。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守门的侍卫有些不耐烦地把外面吵吵嚷嚷的人放进来。

　　“娘娘！果真是跟着人来了这里，真是吓死老奴了！”卜婆急切地上前拉过她，仔细地瞧着她有什么什么地方缺斤少两了，又回过头去对那些个侍卫道：“我就说是跟过来了，你们还不愿意让我找，若是娘娘出了什么事看你们怎么交代！”

　　“这不是寻着了吗！寻着了就赶紧走，以后看好自己的主子！这里是不能来的地方，赶紧带了你家主子就回去，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让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毙命的！”

　　卜婆白了他们好几眼，只当是他们在吓唬她，也不顾得许多，只管拉了薛锦兮就要走，她也只得任着卜婆拉走，到底没有再敢看萧尧一眼。

　　因为她知道，那些侍卫不是吓唬他们的，这种草菅人命的事，萧桓做起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一边挂念着什么时候能再去绛英宫看萧尧，一边寻思着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出宫，乖乖任由卜婆牵着走，不知不觉竟然就到了长汀殿。

　　别的宫人不愿意到这里伺候，是以除了卜婆，长汀殿就只有她从相府里带来的四个丫头，虽然伺候的人不多，但是乐得自在。

　　在习秋和习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之后，薛锦兮坐在一桌子美食面前，但是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嚼蜡似的吃了几口，这些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此时吃着却没有什么味道。

　　“娘娘怎么了？看上去胃口不太好？难道是御膳房的公公今日做菜失了水准？”

　　“别胡说！当心让人听见了克扣咱们的伙食。”习秋用手肘捅了云珠一下，小声提醒她。“娘娘今晚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然平日里我们也不知道娘娘在想些什么，但是今日却是格外不同，总觉得娘娘有心事的样子。”

　　大概是薛锦兮是痴儿的缘故，下人们说话也不那么讲究。

　　“我也有习秋的这种感觉。”习冬点点头应和。“娘娘能有什么心事，怕是今晚走失了吓着了。”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以后大家都当心着些，娘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卜婆厉声喝止她们，打了个让她们下去的手势。

　　薛锦兮看得明白，这是让她们下去吃饭去。

　　这里不用讲究太多规矩，别的宫那些主子吃完了宫人才能吃的规矩在她这里是不用的。若不是怕惹人生疑落人话柄，她倒是愿意和她们同桌而食，左右这么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卜婆是个尽职的奴仆，她是一定要在薛锦兮旁边守着直到她吃完饭才肯下去吃的。
　　在卜婆的注视下，她第一次觉得吃饭是如此不自在。

　　外面传来了小声的躁动，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宫里的宫人们平日里无聊净是喜欢凑热闹，是以扎堆在一起七嘴八舌小声讨论。

　　各行宫以位分最高的人为主子，各殿需得向主子请安。而在这关雎宫，位分最高的竟然就是薛锦兮，薛锦兮得了准许可以不去向太后、皇后请安，大家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路上碰着了道一声安，平日里是不会特意过来的。

　　所以，今晚这样许多宫人在宫门口小声喧哗的情况，倒是没有过的。

　　薛锦兮下意识想开口询问，但是记起自己现在只是痴儿薛锦兮，便也没有问出口，只得循着声音往门外望去，站起身来想去瞧热闹，被卜婆一把按下。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各殿如何敢在长汀殿门前喧闹？！”卜婆厉声询问刚好从站在外面的云珠。

　　“皇上临幸漪兰殿了！御辇刚刚过去！”云珠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激动。

　　漪兰殿？似乎是关雎宫的主殿，那里还是空着的。

　　谁住进来了？

　　“是哪位主子？”卜婆就像是她心中的蛔虫一般，竟然问出了她所想。

　　“是……是五小姐……”云珠支吾了两声，继续说道：“今儿个皇后娘娘精心挑选出二十八个秀女领着去见太后和皇上，皇上一一赐了封号，锦岚小姐，获封贵人。”

　　在相府里习惯了称呼薛锦岚为小姐，云珠一时竟也没有改过口来。

　　“皇后、裴贵妃、江淑妃，接下来位分最高的，当属贵人了，锦岚小姐当真是好福气。”卜婆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后宫妃嫔安位分划分，贵妃、淑妃和贵人是位分次于皇后的三夫人，三夫人下是九嫔。

　　薛锦兮一入宫就封了个修容，虽然位列九嫔之末，但是关雎宫妃嫔尚未盈满，倒也算得上是个主子，如今薛锦岚入主漪兰殿，她这个贵人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也是要去请安的。

　　虽然她不去也不会有人挑毛病。

　　外面人多嘴杂，但是一些闲言碎语还是免不得被薛锦兮听进耳朵里，无非都是一些对她和薛锦岚的攀比。

　　一个相府嫡女，一个二房庶出，但是无论在相貌上还是气质才华上薛锦岚都远胜于她，如今妹妹摇身一变还成了位分比自己高的主子，依照宫里人的墙头草定性，会把薛锦兮说得有多难听自是可以想象的。

　　薛锦兮埋下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低头吃东西，倒是卜婆看得心疼了，起身准备去关门。

　　两扇门扉尚未合上，一名长相清秀的宫女及时止住了卜婆的动作。

　　“奴婢紫香，是薛贵人陪嫁的丫头，贵人命我过来请修容前去叙旧，不料皇上突然临幸，所以还请修容娘娘明日早晨过去，贵人有许多话想与娘娘倾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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