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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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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羽征、苏小慧一行人去下面餐厅吃饭。
时羽征一到,就有好几人围上来,要采访他,被他四两拨千斤,轻轻几句打发到一边。葛峻有件事要同他说,看他着急找到了几位院线经理,几个人低头嘀咕,面容严肃,就暂且作罢。
他心里好奇,想问问苏小慧和时家守,那两人也早溜到不知哪里去了。
苏小慧拿了盘蔬菜色拉和一杯香槟,到了阳台。阳台上一张小桌,她在桌旁坐下,一边是黄浦江水流连霓虹,一边是花刻繁复的大弧形拱窗,窗内缤纷衣影,如一幅流动的画。
时家守后脚跟着她到了阳台,也在桌边坐下。他倒扎扎实实拿了两大盘食物和一杯红葡萄酒,认真准备填饱肚子。
苏小慧忽然问他:“剪片的事,你确定是东晰然他们干的?”
时家守看她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内,顺她目光一瞧,正好看见东晰然和石厉两个背对他们,正和什么人说话。
时家守嘴一撇,说:“这事,谁得利谁就是凶手。片子剪成这样,除了白明玉一伙人,谁还有好处?何况,这两人一直手段卑劣。”
苏小慧说:“东晰然的历史我大致知道。他是河北人,少年时在家乡杀人犯事,逃到上海,机缘巧合,拜入青帮戴茂门下,一度与张劲声平起平坐。后来他学焰阳天,自己成立了晰光,靠挖人墙角、挑拨离间发展壮大。章孤雁一度着他道,被他挖了去,联合其它影片公司对抗焰阳天,直到去年,才脱离了他。这人是烂片之王,偏偏钱赚得不少。但我不太清楚,他身边石厉,是个什么角色?”
一提到此人,时家守就把刀叉往盘子上狠狠一放。石厉身材矮小,头才到东晰然肩膀。他有点驼背。每说几句话,右肩胛骨处就神经质地抽动一、两下。
时家守瞪着他背影,恨恨说:“谈到这人就一肚皮气。东晰然是个大老粗,摆明了耍流氓。他开电影公司,无非为了捧女明星,钱能赚最好,亏一点也无所谓。但这个石厉,别看他是苏州人,说话比女人还嗲,却一肚子坏水。
“他大学一毕业,就进我们公司了。因为欺负女演员,又收人贿赂,泄露公司机密,干了不到一年就被我大哥开除了。他又拿焰阳天的这段经历作幌子,混入了《文艺报》,专写明星小道,把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逼得跳了楼。葛峻是正派人,又和很多明星及他们公司的人都有交情,他发现石厉人品不好,没等他干满一年,也请他走路了。
“谁知这人命比蟑螂还硬,马上又碰到了东晰然。这两人一个明横,一个暗阴,一拍即合。东晰然让他走马上任,当晰光发行部主任。
“凭良心讲,晰光是他进入后才真正强劲起来,但这人专走邪门歪道。东晰然挖走我们曾经的台柱卢悦、煽动章孤雁和他们组七剑联盟孤立焰阳天、不许我们的片子在影院上映……基本都是这人干的好事。
“他害了人还一脸无辜跑来跟我们合作拍有声片,无非想捡个现成便宜,出点钱,然后用我们的资源捧他们自己的明星罢了。班主女儿一角,大哥本想找符会铃的……唉,我太大意了。应该随身带着胶片的。”
苏小慧安慰他:“出事大家都有责任,不怪你。”
这时,东、石二人身体分开一点,看到他们对面的人原来是葛峻。葛峻也看到了苏小慧他们,挥手打招呼,结果把另两人也引过来。
时家守暗叫“晦气”,埋头啃牛排,态度不冷不热。苏小慧却立刻脸浮笑容,坐着迎接来阳台上的三位。
东晰然眉开眼笑地抓住她懒懒伸出的一手握了握。石厉斯文地站在他身后一点。他戴着眼镜,头发抹了发蜡,梳得一丝不苟,看模样像个发育不良的大学生。
时家守听苏小慧和东、石两个平常谈笑,心中不由钦佩:“不愧是焰阳天的当家花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敷衍得风雨不透。”
东晰然傻兮兮地恭维苏小慧在《公子伶人》中表现出色,苏小慧只一顿,竟也大方微笑,说了声“多谢”。
葛峻双手插裤袋靠窗站着,看东晰然出了洋相还不自知,他强忍笑意,对苏小慧说:“小慧,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们部门同事商量了,现在战事平息,中国第一部有声片即将上映,我们想借此良机,再举办一次……”
石厉忽然打断他,看着窗内说:“时导要说什么?”
众人目光齐刷刷集中过去:时羽征正敲杯子引在场的人注意,显然有话要说。
苏小慧看他脸色,心跳不由加速。她当先站起,走进餐厅。其他人也跟着她回来。
他们还没站稳当,就听时羽征宣布:“我和各大院线经理说好了,《公子伶人》比预定推迟两周上映。”
众人大哗。
东晰然不太明白地看向石厉。石厉已经站出来,嗲声嗲气地抗议:“我反对。时导,这片子我们也有出钱,在做出如此重大决定前,可否通知我们一声?”
时羽征不看他,单对东晰然说:“原来做重大决定前,是要通知对方一声的。我的片子不知被什么人代手,剪得面目全非,请问有谁事先通知我了?”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哗,明显兴奋起来。
东晰然脸皮微红,有点羞赧地笑了笑。
石厉却暗中拉了他一把,一脸不明地说:“片子被其他人剪?真有这事?”
时羽征说:“这事我们会调查。一旦掌握证据,自然不会放过这等业界败类。我相信在座各位,刚才看了片子后,大多并不满意。这是中国第一部有声片,不仅中国人在看,外国人也在看。我不敢保证两个礼拜能妙手回春,但至少,请各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又看了东晰然一眼,说:“虽然大家都有投资,但编导是我。实在不满意,我宁可永不上映。”
东晰然神色间已经有所松动。
石厉为难地说:“时导对电影艺术的认真负责,大家都很感动。但推迟两周,这……”
葛峻突然站出来,说:“推迟两周,也许刚好。”
众人齐齐看向他。
葛峻双手插裤袋,微微摇着他白杨树一般的身子,娓娓说:“大家知道,《文艺报》为了鼓励中国电影发展,曾举办过几届电影皇后的选举。最近一届的电影皇后卢悦小姐,已经息影。现在战事方平,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即将上映,我们决定,再举办一次电影皇后选举,为期两周。现当红的几位女明星,如苏小慧小姐,”他身子朝苏小慧转了转,苏小慧微笑点头,调皮地朝他屈了屈膝盖,惹来一阵笑,葛峻也笑着续说,“白明玉小姐等,都在《公子伶人》这部电影中担当要角。如此,既襄盛举,又为电影做了宣传,还为时导多留了两周时间,一举三得,不是刚好么?”
众人听得不断点头。东晰然听说要选电影皇后,搓着双手,笑得露出很里面一颗新镶的金牙。石厉想了想,笑说:“葛主编这个主意不错。如果是这样,我也同意延期两周上映。”他像热烈的信徒望着上帝,对时羽征说,“时导,我们相信你。邪不胜正,无论是哪家竞争公司对我们的片子动了手脚,你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拍出更好的片段,彻底粉碎他们阴暗的希望。”
他这番话引来一片掌声。
时羽征却听而不闻。他只隔着人群,冲葛峻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葛峻一笑转身。
苏小慧抱胸站在一边,耳边传来江轮的鸣叫声。她看着孤然傲立在人群中的时羽征,心想:“好嘛,又是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