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花小椒

5、见光

　　楼景和得到了出门的允许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楼氏集团的公司。一路上，林铮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楼景和趴在窗边好奇地看着窗外的建筑、路边的行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到公司后，楼锐明便支开了林铮，带着楼景和上楼了。电梯里，楼锐明对楼景和说：“景和，一会儿要开股东大会，你会见到很多不认识的人。你就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

　　“如果有机会出去，一定记住，不要多言。”楼景和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顾先生的话，紧紧跟随在楼锐明身后。

　　楼锐明的父亲楼祥峰是他那一辈的楼家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弟。楼氏集团是楼祥峰一手创办的，当生意开始红火了，他作为大哥，便将20%的股份分给了下面的三个弟妹。起初，这几个股东里，只有楼祥峰参与公司的运营，但当楼锐明这一代接班人成长起来之后，他的堂表亲里面也开始有了几个有野心的股份继承人，一起将楼氏集团越办越大。如今，除了楼锐旸兄妹三人外，股东里还有他们的大姑母的儿子卢一山，小姑母楼祥雨和女儿段依婷，小叔叔楼祥云和女儿楼锐雅。

　　今天，除了楼锐清还被耽搁在美国，这些股东都到齐了，楼景和也第一次与这五个人正式见面。

　　“开始前，我要先跟大家介绍一下我儿子，景和。”楼锐明一进会议室的大门，便说出这样一句开场白。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楼锐雅轻笑道：“大表哥，这就是你藏了十八年的儿子？”

　　“景和，叫堂姑。”楼锐明并未理会楼锐雅的轻蔑。

　　“堂姑。”

　　接着，楼锐明带着楼景和认全了人，刚坐下，会议室大门被’哐’的一声踢开了。

　　“我还没到，怎么就开始了？”楼锐旸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秘书兴叔站在门外一脸无奈地将踹开的吗拉上。“哟，景和被放出来了？”

　　“二叔。”楼景和毕恭毕敬地向楼锐旸打了个招呼。

　　楼锐明恨恨地瞪了楼锐旸一眼，便让兴叔把各个分公司的总经理叫进来做季度汇报。楼锐旸便识趣地扯开景和身边的椅子坐下了。

　　汇报无非就是财务上的收支分析，两位年迈的老股东听了一会儿便开始不停地打哈欠；楼锐旸仰坐在转椅上，眼神却时时盯着楼景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卢一山、段依婷和楼锐雅听得很是认真，每个人都在自己心里打着小算盘，算计着自己上个季度的盈亏。楼景和虽然不懂，但看着一幅幅的收支图表，他觉得很有趣。顾先生曾说过景和很聪明，身为他的启蒙老师，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教不了景和更多的东西时，便开始教导景和自学。景和的地下室的一面墙上摆满了各种大学水平的专业书籍，囊括了经济、历史、人文、科学。他有的是时间，除了一日三餐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这些书本上了。所以等到第三、第四个分公司经理来汇报的时候，景和已经明白了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

　　楼景和正津津有味的在脑子里分析着这几家公司和这几个股东之间的关系，楼锐旸在桌子下面踢了两下他的脚，然后用尽量小的声音问他：“你们家那个司机来了么？”

　　思绪被打断，楼景和顿感不悦。他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又钻进了手里的材料里，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楼锐旸邪魅地笑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地从会议室后门溜了出去。当楼景和猛地意识过来的时候，楼锐旸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楼锐明眉头一皱，拉住他的手，“干什么去？”那声音虽轻，但于楼景和来说，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他又原地坐了下来，不安地望着门口。

　　和主人与少爷分开后，林铮便得空去安全部找李吉报到了。

　　“小林，适应现在的工作么？”李吉问林铮。

　　林铮点点头，说：“其实都一样，就是没以前那么自由了。但我也是无牵无挂，自不自由也无所谓。”

　　“楼总对你挺满意的，听说他儿子并不排斥你？”

　　林铮听得出来，这明显是句试探。李吉虽然对林铮稍有偏爱，但觉得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接触不多，不清楚。”林铮言简意赅，将他和景和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与林铮相处了四年，李吉此时感受到林铮已经对他竖起了防备，他多说无益。于是，他转变了口吻，说：“少说话，少好奇。跟谁都别走太近。”

　　“是。”

　　正聊着，李吉被敲门进来的保安叫了出去。

　　这已经是李吉第二次告诉林铮’少说话、少好奇’了。别的不一定，但他断定李吉对楼家的父子之间的关系是知道的。楼锐明对楼景和所做的一切已经扭曲了楼景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管楼景和对林铮有什么样的情感，他都想要救他。但若真如楼景和所说，逃并不是最好的方法。只有反抗，有力的反抗，方能真正将楼景和逃离这变态的境地。而李吉是否能助林铮一臂之力，他尚不能过早下定论。

　　林铮正想着，楼锐旸推门而入。

　　“嗨。”楼锐旸撑着桌子半靠在办公桌上向林铮打招呼。林铮站起来，恭敬地对他鞠了一躬。

　　“啊……”楼锐旸上下打量着林铮，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看你穿西装，我算是想起来了，上个月在Junction On Six（酒吧），就是你制住了我，让我没能痛揍庄志贤那个混蛋，让他给跑了！”

　　“我实在Junction On Six做过保安，不过我不记得了。”

　　“看来我还是没能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你却对了我的胃口。”楼锐旸往林铮身边靠了靠，用手指轻轻地戳着他的胸。林铮背靠着墙，无处可躲，只得不情愿地挨着。“那件事儿就算了，不过，后来那晚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有没有……”

　　林铮知道楼锐旸问的是什么，他忘不了那晚楼锐旸差点对他做出的行为，也正因为楼锐旸，林铮才做了对不起楼景和的事儿。对楼锐旸，林铮憋着一股火气。但此时此刻，作为楼家的下人，他不便说什么，只皱着眉头瞪着楼锐旸那肮脏的笑脸。

　　“你说说，都是成年人了，跟我玩一下，总比憋坏了好。”楼锐旸媚笑道。

　　“楼总，请自重。”

　　“诶，别害羞嘛。”楼锐旸继续撩，林铮却猛地掰过楼锐旸戳在自己胸前的手，一用力，将他的身体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将他那不洁的手背在身后，然后轻轻一推，使楼锐旸失去了重心。同时，林铮右脚向前探了一下，将楼锐旸扑出去的身体结结实实地绊倒在地上，左脸直接着地。

　　“楼总，您小心。”说着，林铮欠身探手去扶。

　　“我X你妈林铮！哎哟……”楼锐旸收敛起了那轻浮的态度，似地痞一般开骂。但因为刚刚那一摔，他的膝、腿、手臂和直接着地的那半张脸疼痛不堪，于是捂着脸，瘸着腿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咱们走着瞧……哎哟……”

　　此时的楼锐旸有一种调戏不成反吃屎的挫败感，只好揉着脸一瘸一拐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心想也快到了说他手里贸易公司的时间了。

　　看着青了半张脸的二叔，楼景和心情大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楼锐旸手里的公司主要是和俄罗斯、蒙古那边的贸易商做皮草生意。去年的时候楼锐旸从楼锐清手里接手公司的时候，新添了一条做烟草生意的贸易线，赔了不少钱不说，还把皮草生意转的利润都填了进去。为了减少成本，楼锐旸欺上瞒下地裁了一批人，其中不乏资历深厚的老骨干。年初的时候，楼锐明和楼锐清就为这事儿训斥了楼锐旸一顿，说是看他这个季度的表现，如果公司账面上还不能平衡，楼锐清就要收回对公司的管理权，这才逼着楼锐旸冒险走了黑货，勾搭上了墨西哥的毒贩。销了几批货之后，楼锐旸和人家竟然相互建立了信任关系，胆子也越来越大。直到最近一次走货被夹了多余预期的黑货，楼锐旸没了主意，才把楼锐清推了出去。

　　这公司肯定是保不住了，楼锐旸想着，为今之计只有先服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锐旸，你的公司，你来说吧。”楼锐明看了一眼手里的材料，那漏洞百出的数据让他心头一闷。虽然这算是他楼锐明的家丑，但总得给在坐的几位一个交代。所以还没等贸易公司的经理开口，就让楼锐旸自己说

　　看着齐刷刷盯着自己的这帮人，楼锐旸让经理先出去，随后带着哭腔说：“姑母，叔父，大哥，我这也是着急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接着，粗略地交代了亏本的缘由，丝毫没提黑货。

　　楼锐明心道这小子倒是机灵，最后也愿意提出把集团内部业务打通的战略，给楼锐旸找了个台阶下。股东大会的时候每次提出一个想法，都不免要争吵一番，保守的姑母叔父不愿有变动，带着孩子们投票反对，楼锐明态度强硬，再加之撤了楼锐旸手里的权利也算是表明了妥协的态度，最终还是随了楼锐明的愿。楼锐旸也得了个新的差事，做他一直想做的事儿——把雪茄皮草卖给他喜欢的小明星、小导演。

　　楼锐旸心里倒是畅快的不得了，他志不在经营不经营公司，让他有的玩，有的赚，他便心满意足了，迫不及待地给当红小生陈安迪发着短信。

　　股东大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觉得字字有趣，句句好奇，楼景和一直一丝不苟的听着、想着，这个点钟已是疲惫不堪，从股东们开始争吵的时候起就歪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楼锐明见状便故意等到最后再走，他看着楼景和那张和妻子极为相似的脸，不禁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干燥温暖的手指触在那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的一瞬间，楼景和猛地惊醒，用恐惧的眼神望着楼锐明，但只是一刹，楼景和便收回了恐惧，变回了那麻木呆滞的眼神。

　　“你怕我？”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恐惧，楼锐明心情很复杂。他恨楼景和，是楼景和的到来让他和他的毕生挚爱阴阳两隔; 他爱楼景和，那是他最爱的人生命的延续。生长在矛盾中的楼景和，在最无防备的状态下展现给他的那一面，竟然是恐惧。

　　楼景和摇摇头。

　　楼锐明将楼景和紧紧搂在胸前，半晌不说话。楼景和自然地环住楼锐明的腰，闭上眼睛，将头撇向一边。

　　回去的路上，车内安静极了。林铮打开了收音机，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你的心让我捉摸不定，你的爱让我不知所措……”

　　许是被这已经被临街商铺放得烂剧的调子扰得难受，楼锐明开口打破了这尴尬：“景和，第一次出来，时间尚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楼景和眼睛一亮，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楼锐明。

　　“没事，说吧，爸爸带你去。”楼锐明温柔地看着楼景和，捋了捋他蓬松的头发。

　　“游……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