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血契》破破破折号

14、14

　　叶修恨恨地抚摸着嘴角的伤口，说：“打人不打脸啊，老韩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小周，有空你帮我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没有回应。
　　叶修转过头去，周泽楷坐在墙边，两只手紧紧抱住弯曲的腿，头埋在双手环住的圈里，整个人缩成一小只。一如当初叶修在巷子里发现他时的样子，脆弱无助。
　　叶修垂眸，在心底发出一声长叹。真相之所以被埋藏是因为不愿意造成伤害，但他忘记了，隐瞒已然是二次伤害。
　　“小……”
　　“你都记得。”周泽楷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无法自抑的颤抖，“你记得……”
　　叶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踌躇着，最终轻声说：“嗯，我记得。”
　　周泽楷的大脑一片空白，蚀骨穿心的疼痛袭来，让他浑身开始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我……”
　　恐慌和自责将他淹没。像一个溺水的人，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抓在手中的却是曾经的时光。
　　那段温馨平静让他依恋，却也是由他亲手毁掉的时光。

　　“混帐哥哥！”
　　叶秋一把揪起叶修的领口，咬牙切齿道：“你以后做这种事别留我的名字！留你自己的！”
　　“怎么？帮你做好人好事你还不乐意啊？”叶修一副“对你好你还不领情”、“好心做了驴肝肺”的样子。
　　叶秋气极，指着角落堆成山高的玫瑰和情书：“那你给我解释解释那些都是什么鬼！”
　　“当然是对‘你’的感激啊。”叶修特意加重“你”的读音，“大家都很有热情嘛。”
　　“热……”叶秋被噎得气短，他不再多话，抄起桌子上的书就朝叶修拍去。
　　叶修轻轻松松躲过，一边逃跑一边说着：“太慢了。你那小短腿，就不要指望追上我了吧？”
　　在一旁围观的苏沐秋忍不住啧啧称叹：“太狠了，专往人伤口插刀子。”扭头对身边两个小孩说：“你们千万别学他啊。”
　　小苏沐橙和小周泽楷正把一人一口地分着甜点。苏沐秋大惊：“哎这个是用勺子的！你们别用手！”
　　然而两个小孩已经满手蛋糕，嘴角奶油的状态。
　　苏沐秋挫败地扶住额头：“你们……”他无奈地朝两个玩“你追我跑”玩得不亦乐乎的双子喊：“甜点吃不吃啊？”
　　“吃！”
　　“不吃！”
　　两个截然相反的回答传来。
　　叶秋怒视叶修，叶修笑呵呵：“去吧去吧，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哎不是要吃甜点，怎么又动手了？”
　　苏沐秋顿时不忍直视。
　　“矮”、“小孩”，狠狠地踩中叶秋的两颗地雷，也难怪叶秋要炸。叶修真是……
　　“对了，奶爸你饭烧好没，闲着没事看戏啊。”
　　“……”
　　“嘶啦——”
　　苏沐秋手中的纸被撕成两半。二话没说，抄起扫帚就朝叶修奔过去。三个人跑到屋外，两个小孩只听到叶修完全没停过的嘲讽和另外两个人偶尔的“我要杀了你”、“你给我站住”的呼喊。
　　小周泽楷舔掉手指上的奶油，打手势问：不用管他们吗？
　　小苏沐橙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随他们去吧。走，我们去做饭。”
　　她指挥着小周泽楷，淘米倒水生火。等三个胡闹的大人进来时，香喷喷的白米饭已经摆好在桌子上。
　　“看看！人家小孩这么懂事，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吗？”叶秋骂道。
　　“该羞愧的是你。明明也是小孩……”
　　“停手停手！”苏沐橙跑过来拦住叶秋，把三个人瞪了个遍，“还吃不吃了！”
　　“吃，吃。”苏沐秋摸摸妹妹的头，得意地看了叶修一眼。
　　叶修一脸纳闷，问叶秋：“他得意啥？身为奶爸……”
　　“……”
　　小周泽楷无奈地下了桌，走过去拉拉叶修的衣角。一下几个人的动作都停了。周泽楷把自己特意留下的一块甜点递给叶修，孩童的眼睛澄澈明净，看得叶修一愣。
　　回过神来，他蹲下身，一口把甜点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还不错。”他评价道。
　　周泽楷拉着他的衣角，他被带着乖乖地在饭桌旁坐下。
　　叶修好心情地招呼着另三个目瞪口呆的人：“吃不吃啊，不吃我喂猪了啊。”
　　现在回头看去，也许在那时起，周泽楷之于叶修，已然是特别的存在。

　　光阴荏苒，这个五人之家愈发有模有样。叶修叶秋两兄弟打工赚钱，苏沐秋在家里照顾两个小孩，偶尔晚上去酒吧兼职；苏沐橙和周泽楷在学校上学，轻而易举在各自的年纪名列前茅。
　　任何意义上他们都不是一个完整的家，更像是五个流浪人互相取暖。当五个人在过年时贴春联、放鞭炮、吃年夜饭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无家可归。
　　彼此之间是家人，所以组成了家。逆于寻常家庭的因果关系，但五个人乐在其中。
　　直到某一天，周泽楷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拦住。
　　准确地说，被吸血鬼拦住。
　　对方没有伤害周泽楷，却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摧毁了他的一切。他的家，他的爱，他的梦，世界四分五裂，仇恨的火焰吞噬万物。
　　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等意识回笼，眼前一片狼藉。
　　叶修护在他身前，对面是怒不可遏正冲着这边吼叫的叶秋。苏沐秋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拦着不住想冲过来的苏沐橙。
　　发生了什么……
　　周泽楷迷茫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叶修身上。“叶……”
　　叶修没有回头，只是坚定地护着他。
　　“叶修你疯了！他害了我们所有人！”叶秋愤怒地喊着。
　　“叶修！”苏沐橙的泪珠不停地往下掉。她抓着苏沐秋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沐秋仍然一言不发，他的眼神在空中与叶修的相撞，这对好搭档彼此在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
　　“你带他走。这里留给我和叶秋对付。”
　　“苏沐秋！”叶秋对他怒目而视。也不再废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周泽楷出手。
　　叶修微微抬手，不费吹灰之力化解叶秋的攻击。这一举动牵动他的伤口，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
　　“叶修！”
　　“哥！”
　　周泽楷瞪大眼睛。他清楚地看到，叶修的胸口插着一把形状诡异的刀，鲜红的血在白色外套上格外灼眼。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抓住叶修的袖子，没想到他的动作引起叶秋的高度警戒。
　　“你想干什么！还想再捅他一刀吗！”
　　周泽楷的瞳孔倏地放大。那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苏沐橙、苏沐秋的眼神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是事实。
　　可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伤害叶修！
　　抓着叶修衣袖的手颤抖着松开，下一秒他被叶修抱起。
　　“交给你了。”
　　叶修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不知对谁说的一句话。苏沐秋挡在想要追去的叶秋面前，神色冷峻。
　　叶秋气得浑身发抖：“疯了！你们都疯了！”
　　伴着苏沐橙压抑的哭声，曾经温馨的家已成残垣断壁。苏沐秋闭上眼睛，不由得开始苦笑。
　　一切都结束了。

　　叶修抱着周泽楷在夜色里疾行。那是超越肉眼可分辨的速度，周泽楷模模糊糊地想起，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吸血鬼。
　　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是同类。
　　思绪飘摇间，叶修的速度慢下来，最后停在一个破败的屋子。叶修把他放下来，他的衣服上沾上叶修的血。
　　叶修单膝跪地，与周泽楷平视。周泽楷颤抖着想要触碰叶修的伤口，被叶修阻止。
　　叶修惨白着脸把刀从胸口拔出。周泽楷从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声音，眼中蓄起泪水。他想起来了。是他亲手把这把刀捅进叶修的胸口，在他靠近自己以为自己要给他礼物的时候。他对自己全身心的信任，最终却换来一场背叛。
　　周泽楷开始无声地尖叫，五脏六腑都被挤压，整个世界旋转颠倒。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有怪物狞笑着围在他的四周，想把他拖入地狱。
　　就在他要坠入地狱的那瞬间，有人拉住他，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小周，乖，我没事的。”
　　利刃暗箭被打落，无尽的黑暗被光明驱散。那个人是光，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
　　他终于忍不住扑到叶修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痛哭流涕。
　　叶修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乖，不是你的错，你被控制了意识。”
　　他没有说的是，能被控制也是因为有机可趁。周泽楷的仇恨，终究难以被时光消磨。那些驻扎在心底深处的种子，总在寻觅机会破土重生。
　　“小周。”叶修拍着周泽楷的后背，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你是人类，去教堂，那里的人会好好安置你。”
　　听出叶修话里诀别的意味，周泽楷拼命摇着头，泪水也更加汹涌。他多么希望他能开口说话。他要和叶修说对不起，他要告诉他自己有多感激他。他想说的那么多，却只能在脑海里一遍遍排练，说不出口。
　　叶修却仿佛“听到”了。他笑着说：“我知道。”
　　那是周泽楷看到过的最美的微笑，是山间朝露，是雪后暖阳，是林中小溪。
　　这笑容，连着他与四人一起度过的时光，一同被叶修封印。
　　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孩子，脸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叶修彻底失去力气，跌在地上，只靠一只手勉强撑着。他缓了片刻，握住周泽楷的手指凑过去。獠牙瞬间生长，在手指上划开一个口。
　　他掏出口袋里的一支管子，里面是黑红色的液体，像是血。他把液体缓缓倒入周泽楷的伤口，液体诡异地与周泽楷的血融为一体，并进入周泽楷体内。
　　一切完成后，他在原地坐了很久，仿佛时间静止般，没有一丝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撑起身子，在周泽楷额头落下一吻。
　　“再见，小周。”
　　当他再次醒来，他会遗忘一切。
　　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记忆里徘徊，在旧时光里寻找那个给自己甜点的孩子。
　　那是叶修第一次尝到什么叫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