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重生]》7世

2、第二章

　　第三章
　　“你刚才怎么怪怪的？”叶君跟在他身后关了门，随口问道。

　　姜洵冲他笑笑，捏了捏他胳膊，“以后这孩子就叫薛明月吧，愿他心如皎月，银霜遍地又不会耀眼灼人。”

　　叶君顿时如吃了一只死苍蝇，“统领，你是不是生病了？正好军医还没走，顺道给你看看。”

　　姜统领十三岁跟着裕和帝征战天下，脑子装的都是哪里地势如何，哪里可偷袭，哪里可埋伏，幸而大字还识一箩筐，但出口成章那是万万没有过的。

　　姜洵闭口不言。

　　叶君煞有其事：“你是喜欢孩子的吧？他那么大了应该记得自己的名字吧。”

　　前世，薛明月的名字就是姜洵起的，没有什么期望，只是叶君来问他的时候正是月上柳梢头时，于是便叫薛明月了。

　　至于为何姓薛，他自己说的。

　　姜洵敷衍了一句：“还行，觉得这孩子顺眼。”

　　原本叶君是有事情要忙的，从没见过姜洵居然会对什么东西表达喜欢的叶君不自觉就跟了上去。

　　“这孩子真是命苦，听人说是一个月前从碑城过来的，据有人说，他原本还有个姐姐，就被大户人家收去做丫鬟了，他是自己跑出来的，因为姐姐给他吃的被那户人家看见了。”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叶君走在姜洵身边，走得快了剑鞘敲得轻响。

　　姜洵突然听到他说这些还觉得无甚听头。叶君话虽多但一般不和他话家常，倒是每次去镇国司都会听他扯着嗓子和赵钰他们聊得嘎嘎笑。

　　他其实真的很想念叶君，他的记忆里叶君是个没了双臂的暗卫，最后死在泥泽里，尸骨都没人去敛。

　　以前他不太爱说话，也不懂怎么去倾听，叶君和他关系亲密全靠叶君和谁都自来熟。

　　姜洵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回来了。

　　外粗心细的叶君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徒然脸色一变，“你不会怀疑他是北蛮人吧？听说北蛮人都长得极好看，我看他长得还没你好看。你说是吧？不可能！”

　　姜洵：“……”

　　叶君自顾自说：“你要是真喜欢孩子你说啊，我生一个给你养。他确实挺可疑的，你别被蒙蔽了。”

　　姜洵无语片刻，“……算了。”

　　遥隔多年，姜洵终于想起自己当初为何不太爱说话。

　　聊不到一块儿去。

　　叶君不太在意他一声不吭，他觉得既然姜洵说不讨厌这个孩子，那就是喜欢了，他说关于孩子的事，那姜洵也是喜欢的。

　　“你说这没灾没难的，他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会和姐姐跑这么远呢？碑城到咱们这儿要走大半个月呢。” 叶君叹了口气，独自感慨。

　　说完挤开姜洵即将关上的房门，无视他不太好看的脸色，不太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说陛下叫你去诔州看看平乐王？”

　　姜洵后知后觉想起，上辈子的这几天，他也是应陛下吩咐去到了平乐王府。

　　那天也是今天这样的傍晚，平乐王早早就等在王府门口，姜洵在心里冷笑，堂堂皇子，怎么能窝囊至此。

　　在他印象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这位皇子都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姜洵打心眼里觉得这个皇子废了，以至于放松警惕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恍惚间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也只当是服侍的丫头，这一觉醒来……身边躺着的竟然是不着寸缕的徐将军之女。

　　想到这里，姜洵按着眉心苦笑一声，那时候他虽迷糊，却觉得还是喜悦的——被栽赃陷害都能碰到自己心悦之人，这是何等幸运。

　　后来他高高兴兴的回了京都，准备聘礼聘书，可是却听说徐岚要和李彦成婚了。

　　这一年，裕和帝殁了，众皇子野心勃勃，平乐王李彦娶得徐进军独女从而有了徐将军扶持。

　　二人成亲后，时值多事之秋，姜洵那时候心中郁结，对诔州刻意逃避，只隐约听说后来发生了好几次天灾。平乐王一改往日作风，渐渐成为了百姓心中最佳帝王人选。

　　姜洵沉默了许久。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去想后来的徐岚，长吁一口气道：“我明日就走。”
　　叶君：“我一起……”

　　叶君让他看得发毛：“我不可以去吗？”

　　姜洵眉眼都是笑，“这茶前天泡的。”

　　“操……”

　　叶君操了一句，转身打开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猛地打开，西风猝不及防灌涌而入，人间鲜活终于侵入了姜洵百骸。

　　姜洵手背轻轻按了按眼窝，听着外面呕吐的声音，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镇国司的覆灭，大兴的颓败，徐氏一族的惨烈，都压得他夜不能寐。

　　断了双腿不能行走，风中残絮一样破败的身体，被李彦他真的受够了。

　　如今雪过无痕，恍如噩梦惊醒。

　　大家都还在，真好。

　　圆月高悬，姜洵躺在白日睡觉的摇椅上冥思。

　　他想起上辈子初见徐岚的时候。

　　那年徐将军进京述职，15岁的徐岚一身银铠跟在后面，一头青丝仅用红缎带束了起来，狮首腰扣束着纤细腰肢，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弓。

　　姜洵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如今想来，她的样子还是那样鲜活生动。

　　那时候，他才19岁，这一见就忘不掉了。

　　想到这里姜洵揉了揉太阳穴，按理说后来的李彦疯魔了一般，根本不值得信，可他还是不敢肯定，李彦嘴里的孩子是诓自己还是真的。

　　正想着，屋里窸窸窣窣有了动静，里屋就薛明月一个人，姜洵想着他是不是饿了。

　　回头看到门缝里一颗脑袋看着他，差点吓个半死。

　　姜洵好笑：“明月，过来。”

　　“统领……”薛明月还算镇定，走到隔姜洵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小心的喊了一声。

　　“什么时候醒的？”

　　薛明月望了他一眼，低头看着脚趾，“我……”看到姜洵似笑非笑的表情，薛明月咽下喉咙口的谎话，道：“我一直醒着，我听到没动静，以为没人这才跑出来的”

　　“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薛明月犹豫了许久才道。

　　“喜欢就好。”姜洵熟稔的揉揉他的头发，“快回去睡觉吧。”

　　今夜月光皎皎，薛明月仰头看着姜洵，树影绰约，男人眼神温和，鼻翼的阴影打在脸上，英俊又温雅。

　　或许是姜洵眼神太柔和，薛明月想到自己连日受的苦，和自己病逝的娘，终于泣不成声。

　　“他们都叫你统领，你是不是官很大啊？你可以帮我娘报仇吗？”薛明月没管脸上的泪珠，“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可以吗？”

　　“明月。”姜洵起身注视着薛明月，声音不大却很认真。“想哭就哭，先生在。”

　　眼前的孩子和后来可堪社稷的君王重叠起来，姜洵更多的是心疼。

　　这个孩子早早就成了孤儿，跟着他们一群大男人，温情没有享受半分倒是照顾了他这个瘫子几年。

　　“统领，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呢？明明我和娘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他们还是追杀了我们一路。”

　　薛明月不过八、九岁，脸上稚气未褪，仰着一张满是泪花的脸赤脚站在姜洵面前，口吻委屈得让人怜惜。

　　“是谁追杀你们？”姜洵问。

　　孩童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说道：“他们叫他公孙先生，我不认识他，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薛明月一路遇到过那么多人，有真心实意帮他的，有虚情假意接近的，他都不信，可是第一眼看到姜洵起，他就莫名觉得亲近。

　　姜洵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去睡觉。”薛明月愣在原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明明很年轻的样子，举手投足却很老成。脚步不疾不徐，整个人都散发着能让人安定的沉稳。

　　正看得出神，前面的人突然转身，薛明月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后腰都跟着收紧，内心顿时觉得有些恐惧。

　　“不困吗？不困就去看书。”

　　他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沙哑，侧身时月光打在他脸上，睫毛和鼻峰的阴影倒影在脸上，姜洵生的很好看，五官精致得有些冷淡，笑的时候如三月春风，不笑的时候又像积雪的松枝。

　　薛明月疾走两步，“困，怎么不困。”

　　自大兴建国以来，镇国司的地位相当微妙，统领姜洵是当今陛下的义子，其父更是为救陛下而死。陛下仁慈，为他建立了镇国司，其任统领。权力堪比一国丞相。

　　第二天天蒙蒙亮，姜洵还未睁开眼，就听到外面有人声，开门关门，走路打招呼，其中有一道脚步声就是朝自己房门而来。

　　来人还未到就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停下，就听到来人气若游丝唤了声“统领”

　　姜洵猛地睁开眼，脑中顿时炸开了一道火光，漆黑眸子就像淬了毒一般盯着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