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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愿赌服输 ...

  •   林持在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子里转了能有半个时辰,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迷路了。

      这里是玉陵城十里花街的最深处。流金销脂的繁华尽头,是逼仄的小路和无人的空巷。但若真的无人倒好,林持分明听到有人尾随他——那脚步声正大光明,与他足间叮当作响的铃铛声交错响起,半点都不掩饰。

      转了许久,那脚步就跟了许久。林持这次男扮女装,独自前来,仆从小子也早在进花街之前,就被他支走。孤身一人,求救无门,林持也有点慌张。但想一想,这花街中尾随女子,多半是见色起意。他毕竟是个男人,说了清楚,危险应该不大,这么一想,也就不那么怕了。

      直到这时,他才略微有些懊恼,玉陵城毕竟不是京城,自己冒贸然应承了那局赌注,未免有些托大。

      这赌局,是昨日在曾氏公子的酒席上定下的。

      曾氏是本地望族,昨日酒席摆在城东荷花池旁。席间,人人面前一小案,席地而坐,流觞饮酒,意趣不凡。席上一共八、九个世家公子,最初,是个个持身甚正,吟诗,长啸,听雅乐,击缶射壶,宾主尽欢。

      连他那位未来的姐夫,恪守礼教的杨慎杨公子也赞曰,看来玉陵城也并不都是乡下贵族,还算有几分品味。

      不过林持就觉得有些无聊。雅则雅矣,却没什么趣味。于是他突然提议,要设局作乐。所谓局,就是打赌,不动钱财,那太不雅致,不合他们世家公子的身份;要赌就赌一些风雅的,愿赌服输,才算一段佳话。

      林持在外人面前,一向以杨慎的异姓兄弟自居。但他并不真的怕他。这次喝了酒,嘻嘻哈哈,杨慎的脸色都黑成了锅底,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边上那些公子也附和他——其实是巴结他家世赫赫,权相之子的身份罢了。这个林持知道,不过他也不太在意。

      最后杨慎冷着脸,躲到一边观风赏景,而林持自己痛饮几大樽酒,和人家比水下憋气,说好三局两胜,但他一下水就沉在水下,半天没上来,被杨慎一把捞了起来,最终输了赌局,按约定,今天要穿着女装,去招摇过市。

      说起来,这身女装还是跑去他未来姐夫那里,请他书房里的研墨丫头侍书给打扮的呢。当时将杨慎气得几乎两眼翻白,却不得不找人替他梳妆变装,现在想起来他那个脸色,林持都想哈哈大笑一番。

      但是想到眼下的境地,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其实那赌局不光是换了女装招摇一番那么简单。杨慎不在场中,并没有听得真切,他也没敢坦白——输的人,要先请一桌席,然后傍晚去花街游荡一圈,最后拿到“今宵醉”最红的姚瑶姑娘腰间一挂香囊,这才算完。如果做不到,也只能在众公子面前认输,连摆十日的席面罢了。

      别说十日,连摆上一年的席面林持也摆得起。他们林家几代公卿,百年望族,族里的地契房契一间屋子都搁不下,家里的奴仆也要几千人。但他俊俏风流,爱凑趣爱凑局的名声响遍京师纨绔圈,没道理在玉陵城这乡下地方折戟。

      那姚瑶姑娘冷艳之名在外,多少人重金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就算见了,能留着喝杯茶都算运气不错,若是能听她歌一曲,简直可以吹嘘三年。想要她腰间香囊,谈何容易?

      但越是这样,越激起了林持的斗志。

      那一众纨绔中,也有几个是姚瑶姑娘的入幕之宾。经他们指点,“今朝醉”背后有一小巷,敲开其中一个暗门,就可以直通姚瑶姑娘的别院。他去了,见得伊人的面,其他事就有机会。

      谁知那人指的路就不甚明白,加之林持不辨东西南北,路痴如果也品评等级,可得甲等上品。所以转了这许久也没有找到,连回去的路都寻不着了。这时,无法可想,索性破罐破摔,大声喊道,

      “后面是哪位,请出来一见吧。”

      话音未落,后面真的闪出来一人,却是一身皂衣,其貌不扬,阴沉沉一双眼睛盯着林持,冷然道,

      “你是韩千里?”

      林持一愣。那人又说,

      “不对,看你这傻愣愣的样子,你是韩千里派来的?他人呢?缩手缩尾,见不得人,果然韩家没有一个见得台面的东西!”

      接着,那人又噼里啪啦骂了一堆,荤的素的,听过没听过的,听得林持一愣一愣,觉得这人除了满嘴黄腔,口才倒是不错,应该去天桥上说书,做尾随孤身女子的淫贼,真是屈才了。

      然而他一段贯口还没说完,突然啊地一声,翻个白眼,迎面就倒。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正磕到一块大石头上,磕掉了半口牙。林持后退一步,看看他没有动静,又上前一步,踢了他一脚,让他翻过来。只见太阳穴边肿了个大包,颜色发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的。

      然而小巷里依然没有别人。

      林持突然觉得有些冷,心里也怕了起来。

      他不由地抖了抖,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你很冷?”

      他啊呀一声叫出来,身子向后一倒,被一人稳稳接在怀里,那人手一揽,他就被翻了过来,正对上那人的脸,不由吃了一惊,那人长的,长的——

      那人一张黑布从鼻子遮到下巴,长什么样子鬼才知道。不过剑眉星目,那双眼睛,可真好看啊。

      那人看了他一眼,未及开口,突然脸色一变,将他搂紧,起身一跳就上了墙头。之后三跳两跳,林持根本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隐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房顶阴影里。

      他开口想说话,那人嘘地一声,将他的头扣在自己胸前,侧过头听着什么。随后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搭到了他右腿脚踝上。

      林持右足上一只金环,上面是几个大大小小的金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这是他祖母给他请鬼神祭天地,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打出来的,打小带着,从不许他离身。这时,那人的手指就奔着这金环铃铛而去。

      那人手指温热,指尖还带着老茧,在他皮肤上轻轻划过。林持顿时汗毛倒竖,一句“我是个男人”刚要出口,那人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身上也紧张起来。

      林持突然安静下来。他在那人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

      半响,突然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那两人操的不是中原话,倒像边疆蛮族部落的语言,叽里咕噜一串,林持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人似乎听得极为专注。

      过了一会,两人似乎走远了,那人才松弛下来。转头问林持,

      “你深夜里男扮女装,是要做什么?”

      声音低沉,有些疲惫。他看着林持,慢慢松开了捂着他嘴的那只手。

      “总之不管你做什么,今天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否则……”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抬头看了看天上星辰,眉头微皱,又一把搂住林持,轻轻一跳,落在地上。

      林持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是怎么落地的。

      但他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

      他的裙袄上湿漉漉的。右手一抹,一手的血。

      抬头看看那人,一身夜行服,也看不出来是怎样的伤,伤成什么样子。但看这血量,怕是伤的不轻。

      “等等。”

      那人停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我在这附近替你找个避人地方包扎,你帮我个小忙,偷拿一件东西,怎么样?”

      “你?”那人呲笑一声,“你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能找到什么地方?”

      “不如打个赌?我要是找到了,你帮我忙,要是找不到,任你处置,如何?”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中微微带着嘲讽,嘴上却说,

      “好啊。”

      林持大喜过望,赶紧敲定边角

      “那就说定了!你可要记得,愿赌服输。”

      “嗯,愿赌服输。”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上传啦~这次尝试一下古风。有存稿,坑品好,放心跳吧么么哒~求留言求收藏,话唠作者很寂寞呀
    欢迎来微博找我玩啊——微博:忽的猫咸鱼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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