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星帆舞

3、第 3 章

　　运动会。
　　坐在喧闹的场地外看书的苏和雪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体育课代表，问道：“我？”
　　“是啊！”虽然心里有些同情她，但是拿着号码牌的男生还是点点头：“是大家集体推选的。”
　　和雪发现周围悄悄关注她反应的同学们，顿时明白了大半，三千米，对一个女孩来说是一项太痛苦的任务，没有人愿意接受，于是就轮到了她。
　　女孩的嘴唇咬得发紫，但还是伸手，接过面前的号码牌，所有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欧选，这是初中组的名单，你帮忙登记一下。”坐在主席台旁的少年微笑着接过老师手里的册子，写到女子三千米的时候看到，每个班只有一个人参加。其中一个纤细的名字让他停住了笔：“苏和雪？”
　　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男生唇角弯起玩味的笑容：他们似乎找错人了？
　　午后的风总是慵懒的，女孩抱膝坐在荫凉的树下，凝视着远方的阳光。
　　“三千米比赛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女孩惊慌地仰起头，他的笑容礼貌而平和，看不出有什么意图。
　　“关你什么事？”和雪皱紧眉，尽力表现出自己不耐烦。
　　可是欧选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平静地说：“自然关我的事，这次我负责查人数，初中部也包括在内。”
　　“你！”女孩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冷淡地开口：“好，那我告诉你，我要弃权。”
　　“现在？”他扬眉重复。
　　女孩极力支撑的孤冷已有了颤抖的缝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是，现在。”
　　“为什么？”感觉到她的愤怒，欧选却依然是一幅公事公办的姿态：“喔，要弃权应该有原因，这是规定。”
　　“没有原因。”女孩昂起头，不再看他。
　　他却没有离开，反而弯下腰，淡笑着注视她：“你知道‘没有原因’的后果吗？”
　　“管他什么后果，我会自己负责的！”和雪的胸口堵了酸涩的果核，满腹的烦闷无从发泄，大喊出声：“关你什么事！”
　　见他仍然没有走开的意思，和雪猛的站起身，径直向前走去。
　　“你很在意他们吧？”那可恶的声音又在身后懒洋洋地响起：“既然如此，为什么孤立自己？难道是——想尝尝‘众矢之的’的滋味？”
　　和雪的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来，用力转过身，声音却是平稳： “对，我就是想成为‘众矢之的’，我喜欢那种滋味，怎样？”
　　看见她脸上的泪水，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笑容退去：“别傻了，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他的神情忽然沉郁起来，第一次看见他的嘴角没有挂上笑容，和雪微微愣了一下。他脸色如常，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我有过经历，因为我也是转校生。”
　　女孩咬住嘴唇，欧选已经重新扬起微笑，朝她身后招呼：“老师好！”
　　“哎。”和雪的班主任急急走上前来：“苏和雪你跑到哪里去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忽然瞥见女孩脸上的泪迹，老师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未等她开口，“老师，和雪她有鼻炎不能跑步。”欧选的声音率先响起：“她怕拖累班级的总分，硬是不愿意弃权。我说了她两句，她就。。。。。。”
　　见他一脸歉疚加着急的关切神色，女孩的脑里倏忽空白。老师也变了神色，责怪地说：“你也真是的，身体不好怎么不早说啊？比赛本来就是友谊第一的，那些名次什么的又不重要，别比了，回去休息吧。”
　　欧选也跟着点头，神色恳切。女孩无视他的目光，转头对老师说：“我根本没有鼻炎。”

　　三千米的终点不知道在哪里，和雪的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胸口仿佛哽了一口沸血，火辣辣地燃烧。迷糊中有许多手伸向自己，似乎还有人在旁边喊着什么。
　　休息了好一阵才看清楚周围的人，都是感动的脸，平日里生疏的同学都围在身边，递水送毛巾。
　　“你们。。。。。。”不习惯这样的关注，女孩支撑着想站起来。
　　“别说了，和雪，我们都知道了，真对不起。”班长带头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面对着眼前这么多关切的眼睛，女孩被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暖流包围着，满是愤怒与委屈的心口陡然柔软，对大家微笑着点头。
　　忽然瞥见不远处拿着记分牌的欧选，他的嘴角还是挂着那抹恼人的笑意，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走远。
　　不知为什么，和雪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和雪，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漆黑的夜里，只有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这样一行字，深黑的字迹在蔚蓝的屏幕上闪烁。
　　在这样的夜晚居然有一个人和自己在想同一个问题，和雪的心忽悠温暖了起来，按下滑键，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按耐不住好奇，按照那个号码回复过去：“你是谁？”
　　许久都没有回音，直到和雪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明亮的光芒照到她的脸颊：“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几乎可以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缭绕在那简单的字句之后，和雪微笑，肯定又是谁的恶作剧，然而看看周围，并没有躲在被子里的“作案者”，只好半是认真半是怀疑地回复过去： “是啊，我忘记你啦，麻烦把阁下的姓名发送过来，唤回我尘封的记忆吧。”
　　又是好久的沉寂，和雪摇摇头，准备关机的时候，一个名字忽然印入了她的眼帘：“袁萧宇。”
　　“和雪，是我。我已经来到了你的城市。”
　　女孩脸上的微笑骤然凝固，是他？

　　袁萧宇是和雪的初中同学，似乎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没有什么特别。
　　可是他对她却是刻骨铭心。
　　十五岁的男生，喜欢篮球与电子游戏，同兄弟们一起关注一个在大家眼中漂亮可人的小女生，袁萧宇的生活原本如此简单。
　　直到那一天，满头大汗的男生兴致勃勃地跑向教室，准备抱了篮球再下去“血拼”一场。中午的走廊一切都清晰异常，偶尔有一两个模糊的人影从身边的教室里闪过，他漫不经心地瞥过，陡然触见女孩正望向窗外的眼神。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宛转的轨迹进入他的视线里。男生的脚步缓缓停止，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她的神情是如此忧伤，带着隐讳的迷茫，却是他从未见过的语言。
　　男生忽然忘记了自己周围的一切，那一瞬间，他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仿佛沉寂无波的湖水，被这滴泪水轻轻扣开。
　　袁萧宇发现自己忽然多了许多奇怪的习惯，比如说经常向苏和雪的地方张望，在班上聊天时只要发现她在场，声音会不自觉地提高许多，别人谈起她时不由自主地留心。。。。。。可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最要好的哥们儿。少年的情感在悄悄地进行着，犹如春日平原上萌发的小花，如果没有一个特殊的契机，也许它会同所有年少的爱恋一样，在成长的秋季暗暗枯萎，成为人生中悠淡的回忆。
　　班会课快要结束的时候，老师决定调动一下座位。同学们的心思早就飞到窗外，想着晚饭吃什么。袁萧宇与同桌共看一本《篮球周刊》，小声争论着加内特和小斯坦德麦尔谁比较牛。苏和雪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袁萧宇的视线不自觉移了过去，和他争论的同桌以为他觉得理亏，越发得意洋洋，论兴大发地强调自己的观点。
　　他的喋喋不休引发了班主任的注意，想起好象有任科老师提起过这两个学生在一起话太多，看着空出的座位作出了一个决定。
　　“袁萧宇，你坐到那里去。”
　　声音仿佛从梦中传来，却带着眩晕的感觉，袁萧宇望着老师指向的位置，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身体似乎变得很轻，然而看到同桌怏怏的神色，才发现这是真的！
　　他极力压抑着突涌的喜悦，拎着书包一步步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心跳得厉害，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却一直不敢抬眼正视她。
　　和她同桌的每一天，袁萧宇都被一种忐忑的秘密喜悦笼罩着。她喜欢看书，不太爱说话，常常发呆；紧张的时候会稍稍低头，偷偷咬一下嘴唇；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总是走在道路的右边；课桌里没有女生们常吃的零食，甚至连一面小小的镜子都没有。
　　她抽屉里有一个淡紫色的本子，扉页上绘着疏离的梅花，每当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时，她总会拿出它写上几段话，有时很长，有时只是寥寥数笔，然后把它放到层层的试卷和教科书底下。
　　这个本子成了男孩的一个结，在心底解了千遍百遍，却不敢真正伸一伸手打开那张薄薄的纸。
　　班级里渐渐有了早恋者的传闻，篮球场旁时有甜美可人的女生拿着饮料在一旁侯着。这些在老师和家长视线之下偷偷进行的情感，变成了同学们之间的秘密和默契。穿行于他们之间，袁萧宇强颜的平静变得更加薄弱，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一个机会，向她表白呢？
　　可是一见到她，自己准备好了的话总是会咽下去，初次恋爱的少年苦恼地发现这比灌蓝和写作文还要难上许多倍。
　　偶然有一天，自己不小心把掀起的桌盖打到前排的“婆婆嘴”头上，她回过身怒目而视，准备一展所长，骂个痛快，却忽然瞥见头顶的几个小字：“我爱苏和雪”。字刻得很深却十分小，要不是她正扶着500度的眼镜，怕是看不清楚。
　　于是在她兴奋的笑容加尖叫声里，袁萧宇的秘密传遍了全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