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星帆舞

2、第 2 章

　　走出饭厅时已是黄昏，北方的天空比南方蓝很多，连带着迟暮也并不伤感。和雪一个人走在光影交错的林荫道上，抬头望向天边的夕阳。
　　不知为什么，其实很少想起与他的第一次相遇，可能每个人都不喜欢记起自己尴尬丢脸的时候，可是，一旦忆起，就不忍放弃，只好就任由它这么流淌下去，自己在岸边安然相望。

　　初中时代的苏和雪没有什么朋友，她所在的学校初高中联合，是那个小城很出名的重点学校。初一下学期转到时，班上的同学都有了自己的圈子。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异数，不论进哪一片土地都要小心赔笑，供众人鉴评，接纳。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迈出那一步去。
　　于是就有了很多时间，她习惯了一个人，借很杂的书，独自找一个地方静静地看。
　　高中部的楼房在学校西面，高三的学生离开后有一段时间的空置，和雪经常在自习前的晚饭时间找一间教室，合着简单的食品坐在空无一人的桌椅中，直到夜幕降临，才关上书，穿过人影渐稀的长廊回班级上课。
　　她喜欢这种感觉，偶尔从书页中抬起头，时间仿佛凝止了，很多事情的重量逐渐变得很飘忽。
　　虚掩的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少女绵长的心绪猝然停顿，海蓝色的休闲衫背离灿烂的阳光，男生把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讶异地望见独自坐在里面的女孩，扬了扬嘴角一下算是打招呼，然后转身朝着隔壁的空教室走去。
　　是他，那个高中部的男生。
　　黑板旁的喇叭忽然响起嘹亮的音乐声，紧接着是校园播音员尚带稚嫩却一板一眼的声音：“请高中部的全体同学到操场开会，请高中部的全体同学到操场开会！”
　　楼下顿时响起了喧哗声，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放松对日日困在教室里的高中学生来说是非常高兴的，至于内容大家都不太会关注。
　　可是今天宣布了主题之后，大家却奇异地安静下来。连教室里的和雪也抬起头：学年度颁奖大会。
　　重点中学，成绩决定你的地位。高中部三天前才结束的年度考试，居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第一名：二年6班，殷翔。”同学们鼓掌，一名戴眼镜的女生上台领奖，礼貌而不乏优越感，如同所有的资优生一样。
　　“第二名：二年5班，欧选。”鼓掌的人少了许多，大家似乎露出惊讶而疑惑的表情，最后齐齐看向二年五班，寻找此时出列的人，可是过了几分钟，领奖台上依旧只有殷翔一个人的身影。
　　“欧选同学？请欧选同学上台领奖，请欧选同学上台领奖！”主席台上的播音员重复了半天，依旧不见人上来。
　　和雪有些好奇，不知不觉站起身走到后门，果然看见隔壁教室，他塞着耳机靠在窗台旁的身影，侧脸浮现出笑容，被他觉察到之前，和雪赶快退回到刚才的教室。他应该听到了，可是为什么不下去领奖呢？看见操场年级前十名中的那个空缺，和雪摇摇头，算了，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姨妈一直教自己克制好奇心，少招惹闲事，这个毛病好像已经许久没犯了，得保持才行。
　　不过后来直到暑假前，他总是在这个时间来这一排空教室，和雪常常低头看书，偶尔抬起头看见他经过窗外时一闪而过的目光，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宿舍里，和雪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发现聊天队伍今天少了一个人，女孩们神秘地坐在一起，也把她拉入“讨论阵营”，八卦第一的张婷率先开局：“知道田依文上哪里去了吗？”
　　“哪里？哪里？”众人急忙附和，为了合群，和雪也问了一句。
　　看着大家好奇的模样，达到了张婷期望的效果，笑嘻嘻地卖关子不再往下说，见众人着急难耐，才笑眯眯地眨眼：“今天我看到生物工程系的凌大帅哥神神秘秘地来找她，不是我认人的本事一流，还真看不出来呢！”她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自夸。
　　“凌许？”和雪重复了一遍。
　　“是啊！看看连和雪也认识，必然是很帅啦！”张婷又开始叽叽喳喳。
　　原来那个“她”是依文，和雪皱眉看着与自己相对的零乱床铺。虽然家境富有却从不盛气凌人，看似新潮时髦，其实她还是个孩子啊，整天嘻嘻哈哈的，凌许居然能同时在一个寝室找到两个“女朋友”，还能瞒得这么密不透风，实在是好本事。
　　奇怪的是，自己心底居然没有什么醋意与挫败感，自己正式意义上的“第一次”恋爱，还真是，失败。
　　依文居然一夜未归，打她的手机都是关机，和雪心中有些恻然，而大家调笑的同时也是关切的。
　　第二天接近中午，依文才慢慢地缯进寝室，一脸的倦容。
　　张婷还没开口，她就举手警告道：“现在是睡觉时间！本小姐拒绝回答一切访问！下午请大家吃东西赎罪啊！”
　　大家相互挤挤眼，然后体贴地说：“好，看在晚饭的份上，我们暂时保持沉默，下午再逼供你！”
　　烤肉店的气氛很好，一群女孩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一个男生从门外走来，和雪一愣，居然是凌许！
　　看见和雪，他也迟疑了一下，然而还是微笑地走了进来。
　　“你来啦！”谈笑中一直盯着门口的依文笑眯眯地站起来：“快进来啊！”
　　介绍中，和雪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微笑，凌许的笑容也很有礼，直到大家吵着要喝饮料，和雪坐在靠外的位置，于是站起身，凌许见状也站起来：“这里就我一个男生，我陪她去吧！”
　　“要不要我跟你们一起？”依文也要起身。
　　“我还没有说完呢！”正在喋喋不休的张婷不想失去身边的听众，一把拉下她：“你出去大家都要起来！放心吧，和雪不会趁机抢你的帅哥的！”
　　女孩们哄笑起来，依文在大家的笑声中“气呼呼”地坐下，没有看见侧对她的男朋友已经变了神色。
　　和雪对大家绽开一个促狭的笑容，和凌许一起出门。
　　两人之间忽然有些尴尬，凌许默默观察她的神色，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动，试探着开口：“其实我……”
　　苏和雪没有接话，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凌许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解释啊，”她的笑容依然平静：“你不是要开始解释吗？怎么不说话了？”
　　“你……”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凌大帅哥忽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他反而希望她大声质问，甚至痛骂自己，也比现在这样冷静地看着自己要好，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条甩在毡板上的鱼，茫然而傻气。
　　沉默了好一会，和雪才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还是你也觉得，没有办法解释？”
　　凌许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前纤弱的女孩，发现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印象中，她一直很顺从，很柔和。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女孩才重新开口：“不要和依文同居，除非你们都有了工作，真正独立。”
　　“你说什么！”凌许从惊讶中骤醒，怒道：“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你没有关系！”
　　“你应该听见我刚才说了什么？置于我凭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和雪淡淡地说：“虽然在我们交往期间，我虽然照你的意思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但是别忘了，我手上有你写给我的信。不知道依文，甚至其他的人有没有？她应该认识你的笔迹吧！”
　　“你！”
　　“还有，我这样做不是心里还想着你的旧情，而是不想让依文伤心，请你不要误会。置于其他的人，你请便。”和雪走进奶茶店：“以后，我和你再无瓜葛。”
　　装作看不见他眼里混杂了惊讶和愤恨的光芒，和雪挑选着室友们喜欢的口味，女孩之间的交往是很微妙的，如果真的把那些信拿给依文看，正在热恋中的她会相信吗？恐怕还会影响我们和睦的关系吧，所幸凌许是个很顾面子的人，只能这样保护她不受直接的伤害了。希望时间长了，她能够看清楚。
　　毕竟，谁也不能一直照顾你。
　　这是他的话，和雪想到，如果是他，会怎么处理今天的事，应该比我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