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生活的世界》kissingleaf

6、第 6 章

　　那晚我没有如约让程松林来家里吃饭。

　　也对早晨许诺给小新的承诺食言了。

　　第二天我和程松林都没有再提昨天那个问题。他明明白白的回答了我，可我却第一次在他面前哑口无言。

　　我仍然在他身后骑车，不过今天的没有风，我没有闻到他柠檬香皂的味道。

　　“中午我有点事不去吃饭了，你和大林他们先去吧，不用等我。”快午休的时候程松林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道。

　　每天中午都是我和程松林还有几个要好的哥们一起吃午餐。今天中午时大家都见程松林没有来，还无意的问我怎么没看见程松林。

　　“忙着恋爱去了吧。”我继续低头吃着餐盘里的饭。

　　“臭小子终于开窍了啊，哈哈。”大林边笑边伸手过来要拿我面前的饮料喝。
　　我一把抓我的饮料瓶往回收了收，“要喝自己买去。”我没好气的对大林说。
　　“啊…”大林对我没由头的一句发疯没愣过神，收回了手继续低头吃饭。

　　我们学校有个规矩，就是吃完午饭所有学生都要在班级趴桌子集体午睡四十分钟，除了家里离的很近的同学，其余的学生不可以无故请假。

　　可是今天程松林没有回来午睡。我枕着冬季校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一次翻身还不小心压到了我同桌的头发。我烦躁的把她的头发往旁边捋了捋，幸好没有吵醒她。

　　下午上课前的十分钟，程松林走进了教室，面无表情的越过我的课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多半同学还没睡醒，再加上老师那毫无起伏的声调，多半同学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班级出奇的安静，我试了很多次要专心听进去老师是如何介绍太平天国的起义过程，可还是没有成功。我也忍了很多次，告诉自己不要转过去问程松林中午为什么不回来睡觉，当然，也没有成功。

　　我猛的转过头，连椅子都被我的大力动作带的明显偏了过去。

　　程松林被我突然回头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

　　“中午你干嘛去了？”我没打算跟程松林兜圈子就直接问了出去。

　　“找窦怡恬啊。昨天不是跟你说过我要谈恋爱吗？”程松林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在跟我说下课一起去放水一样毫无波澜。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我同桌一听这么爆炸性的八卦赶紧也转了来，“是每天给你送牛奶那个女生吗？”李欣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张口就问道。这倒好，正好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呢。

　　“是。”程松林回答着李欣欣的问题，可是眼睛却看着我言简意赅的回答说。

　　“那女生挺漂亮的啊，看来人家牛奶没白送啊。”李欣欣继续忘我的八卦着。

　　程松林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看着老师早已讲过的页码。

　　人家牛奶是没白送啊。就送了一个多月比我这十六年都好使呢。我转过头，顿时感觉挺没劲的。说不出来哪不舒服，好像胃有点抽抽，又好像脑袋有点轻飘飘，反正就是跟当年我养的一只小黑猫到了发情期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要我这个主人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放学的时候，程松林跟往常一样和我一去取车。

　　“呦，这都放学了不好好表现表现送人家回家啊。”我推着车比程松林快一步的往校门口走着。

　　程松林没理我的阴阳怪气。回答我说：“不了，我们说好只是每天中午一起吃饭。”

　　这回我彻底无话可说了。当了他十六年的哥们，我自认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结果程松林的初恋期只是临时通知了我一声，没坐在一起讨论过心动时的心情，也没一起商量过恋爱的细节。我甚至仿佛看得到，下一次程松林在通知我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明天我要结婚了，你来当个伴郎。”这种心情比当年被小黑猫遗弃的心情不知道糟糕了多少倍。

　　骑到家时，我没跟程松林打个招呼就放好自行车回家了。

　　回家时，看见我妈正在收拾鱼。她见我回来了，转头跟我说：“去把松林叫来一起吃饭吧，今天我做个水煮鱼，他平时不是最爱吃鱼吗。我今天去市场特意买了一条大的回来。”

　　“不去。他今天不舒服。”我骗着我妈说。

　　“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紧，她妈妈在家吗？要不要我带他去医院？”我妈正要放下手里的鱼。

　　“没事，小毛病。脑袋被门挤了一下而已。”

　　“脑袋被门挤… 你是不是跟松林闹别扭了。瞅你，嘴怎么那么讨厌呢。”我妈作势要过来掐我的脸。

　　“没闹别扭，就是不想叫他。”虽然平时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和我妈说，她特别像我忘年交的好朋友，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是心里特别烦，不想多说话，更不想跟她诉苦。

　　“哎呀，朋友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尤其你俩的关系那么铁，肯定是越吵越亲密才是啊。快，听话，给松林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来吃饭。”我妈还执着着。

　　“要打你打吧，我回房间了。”我转过身往房间走。

　　等我妈再叫我出来吃晚饭时，程松林已经坐在了餐桌旁。看见我走过了，把头低下了，继续逗小新玩。

　　一看他这无所谓的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和他说。结果吃晚饭我妈硬是让他留下来吃点水果再走。还让他把水果盘端回我房间。我妈还想试图缓解我俩的小别扭。

　　程松林端着水果进来。没像往常一样随便坐在我的床上，就那么一直端着果盘，愣愣的站在门口。

　　“傻了啊，自己坐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忍住跟他说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程松林那个榆木脑袋到现在才发现我生气了。

　　“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我从来都不会和程松林拐外抹角。

　　“当然是啊。”

　　“那你为什么谈恋爱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知道我在强词夺理，程松林明明都提前通知我了，是的，通知了我而已。

　　“我说过我想谈恋爱。我昨天跟你说得你忘记了。”程松林保持站姿没有动。

　　“你昨天说得是咱们俩都找个女朋友吧。可是今天你自己找个了女朋友，没有等我。”我瞪着程松林。

　　“我觉得王婧不错。”程松林没来由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看来你都给我找好了人家啊。我是杂货店里的足球啊，你不想要了就随便踢给别人了。”我冲程松林喊。

　　“什么我不要你了啊，你怎么把自己说得那么难听。”程松林快步走过来，放下水果盘子，接着说。“我只是觉得王婧那女生不错，你是太迟钝，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不然人家不会每次都给你送吃的，还每次都脸红。”

　　“你观察人家观察的挺仔细啊，这么细心你咋不追她呢，你那么帅，花言巧语几句人家就能喜欢上你了。”我不依不饶。

　　“我不喜欢她。”程松林放低了声音。

　　“对，你喜欢的是窦怡恬。”我替他说道。

　　“我……’’程松林每次吵架都吵不过我。

　　我俩就保持这个姿势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他站着，我坐着。我一直仰着脖子抬头瞪着他。脖子早就酸了，可我仍然不服气的看着程松林，如果我的眼神能够射出针来，程松林在我面前早就变成了仙人掌。

　　“哎…你别生气了。你要是不喜欢她，我保证以后不会领她在面前晃行不行？”程松林松口，一点气势也没有，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打开我书桌上的数学练习题，“今天老师讲的都听懂了吗？最后老师讲的那道大题挺难的，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我看着程松林那修长的小麦肤色的手拿过我的笔，扯过草纸认真的写着解题步骤。我刚才的怒火突然被莫名的压了下来。他侧着脸，双眼下沉，睫毛的侧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平时看书时才戴的眼睛今天没有戴，写了一大段步骤后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我起身从书包里拿过眼药水，也没说话，递了过去。他抬起头，看看我，接过眼药水。他的眼睛有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又学到很晚，没有休息好，也不知道他的胃今天还有没有疼。其实每次和程松林生气，我才是最先投降的那一个，虽然我嘴上占尽威风，可是程松林从来不真正跟我计较，通常是等我发泄够了，他就开始转移话题，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失忆般忘记了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也许有时候，就单单看着他如平常一样望向我的眼睛，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我想，这该是程松林引以为豪的超能力吧。

　　／许多年后我曾无意间想起过这个瞬间，我问程松林。“你为什么每次和我生气都能那么淡然，是不是算计好了我对你发不起火？就坏心眼的欺负我？”
　　程松林笑了笑，亲了亲我带着质疑的双眼，眨着他浓密的睫毛笑的更颤了,我听见他开口对我说道：“可能你比我爱你而更早的爱上了我。”／

　　程松林写了满满一篇的演算过程，拉着我给我耐心的一步一步的讲着。确实把我上课时弄不明白的地方都讲到了。然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穿衣服准备回家了。“今天我的作业没带回来，就先回去了，明天你做值生日别迟到了啊。我先走了。”程松林对我招了招手，转身过去开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我仿佛看见了程松林斜着嘴角在转身前对我笑了笑，我认得那种笑容，是驯兽师驯服了自己的小野兽时那种来自食物链顶端的胜利者的笑容。

　　我准备看一遍程松林的讲解过程，然后自己再做一遍。等我终于把今天的任务都完成后，准备合上书去洗漱睡觉。我正打算把那张验算纸从本子上撕下来准备扔进垃圾桶。可是当我撕下那篇草纸后，我看见了下一页的白纸的开头处，程松林的字迹，比他平时的字要小很多，但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行字写着：你不是足球，我也一直都要你的。

　　那天晚上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装好了书包，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去洗澡，只记得那晚我睡得特别香，难得的一夜无梦。

　　第二天程松林还真是说到做到，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大林说昨天和他妈吃饭时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店，中午非拽着我们去那家吃饭。可是那家店里的比较远，我们中午跑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却还是踩着铃，在大门关上的前一秒跑进了学校。这个时间大家都准备睡觉了，几乎没有人在操场上逗留了。刚才吃完饭没来得急去厕所我们就急忙忙得往回赶，我叫住大林让他们帮我跟班长请个假，我要去趟厕所再回去睡觉。从学校大门到厕所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索性我也不着急了，就边放慢脚步边喘匀着气往厕所走。还没走到厕所，我就看见了教学楼B的门口站这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那片区域没有垂柳，所以从我的角度很清晰的看到了程松林和窦怡恬站在那，两个人面对这面站着，好像都没有开口讲话。然后我看见窦怡恬踮起脚，抬起头，往程松林的方向靠了过去，她要亲程松林，可她个子不够，程松林双手推开她的肩膀往后退了退，低下头和她说着什么，然后窦怡恬低下了头，不过又马上抬起头，比刚才踮起脚踮的更高，飞快的亲在了程松林的右脸上然后跑进了教学楼。
　　我看见程松林愣在了那里，手还没来得急放下，然后微怔了一会也转身进了教学楼。

　　我记得上学前班时，我们班里有个男生他的玩具特别多，而且他妈妈给他带的课间零食也特别多，那个小男孩有着弯弯的月牙眼，水灵灵白净净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他是程松林的同桌，无论是玩具还是零食都是第一个给程松林。有一天下课，那个小男孩要和程松林一起去上厕所，我从前排走过来也要去找程松林去厕所。可是我来的比较晚，他们俩都走到了教室后门口，我追过去，拉住程松林的另一支胳膊，可是程松林把我的手放下，跟我说下节课再陪我去，小余乖啦。然后下节课一整节可我都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袖子偷偷的哭，直到老师过来问我怎么了，才发现我坐在椅子上尿了裤子。是的，我没有憋到下节课，我丢脸的尿了裤子，但是下课后程松林走过来就要把裤子脱下来给我换上，老师马上制止了他，给我妈妈打了电话让我妈妈送来一条干净的裤子。那天晚上我照例牵着程松林的手一起回家，可是一路上程松林都没有说话，我胆怯怯的问他，手里都是汗却忘记松开他。“你和我最好还是和铭铭最好？”我听见自己发出喏喏的年糕音都不敢去看程松林的脸。可是我的手被程松林拉的更紧了，我感觉得到程松林手心里的汗比我的还要多，我听见他在我的头顶处对我说：“以后我只和小余玩。”

　　那年我五岁，我以为抓住了他的手他就再也不会被其他小朋友抢走了。

　　可是今年我十六岁，我的个子更高了，手也长大了，声音也更成熟了。可是我却没有了当年的勇气开口问他，“你以后还会只和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