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生活的世界》kissingleaf

5、第 5 章

　　今天是星期日，正好我爸的演出也告了一段落，得空闲了下来。他就和我妈带着小新去动物园看前一阵刚出生的小长颈鹿。我的作业不少，外加还有程松林给我单独留的数学题，就没跟他们一起去。为此，早上的时候小新还哭了一通，我好说歹说，说今晚让程松林来家里跟她陪她一起玩，才勉强给她骗出门。

　　我先背了会单词，然后打开程松林那天给我拿的数学练习题开始做，我这一看满篇都是函数题啊，头就开始选择性的疼了起来。我坐在书桌前倒腾了四十多分钟，做了两道大题，但是第三道题怎么也弄不明白，看答案的讲解也看得云里雾里的。哎，算了，去程松林家问问吧。一想起他来我还有点纳闷呢，这大星期天的，他怎么这么消停呢，平时一到休息的时候不是晚上来我家蹭饭就是下午要拽着我去小区里打篮球，这今天一上午连个动静也没有。

　　想了想，我拿好练习题准备去程松林家砸门了。

　　“当当当”“当当当…”我敲了一会，没动静。不对啊，程松林吃安眠药睡过去啦。刚才出门急 我又没带手机，只能继续砸门，边砸还边喊“程松林，松林啊！”“当当当…”

　　我手都有点疼了，继续抬起手，刚要落拳头，门一下子就开了，差点撞到我脑袋，我抬起脚刚要准备进屋好好收拾程松林，大白天在家装什么死。

　　还没等我进门，程松林那讨人厌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大周日的也不让我消停，待会门都让你捶漏了！”

　　“呀，你脸怎么这么白呢，怎么还出那么多汗？”我没听见程松林跟我抱怨，就看见他一脸煞白，额头，鬓角都出了一层小汗珠，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边对我翻着白眼边咬着嘴唇，身子还往下弓着，都能跟我平视了。

　　“没什么事，就是胃又疼了。”他刚说完就转身猫着腰往卧室走。

　　我赶紧脱完鞋，连拖鞋都没顾着穿，把练习册随手放在鞋柜上就跟着他进了屋。

　　程松林爬进被窝，盖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上半张脸，眼睛还半眯着，估计疼的有点受不了了。看着我，也不说话了。

　　“药呢？吃药没呢？”我走过去站在他床边。

　　“没，没了。”程松林好像一点也不想说话。

　　“没啥呢，是没吃药还是药没了？”我站起来就要去他柜子里去拿药。

　　“药没了。”程松林又极不情愿的挤出了三个字。

　　“那我去买。”还没走到柜子那我就又转头出了卧室，鞋也没穿好，把门虚掩着就跑出去买药了。

　　“你好，请给我拿一个阿莫西林和奥美拉唑。哦，还要一盒胃乐新颗粒。”我对柜台里的姐姐说。

　　“给，去里面交款。”小姐姐把药递给我，指了指里面。

　　我交完钱就赶紧捧着三盒药飞奔回去。

　　没进程松林的卧室，我先去客厅给他烧了一壶水。然后进屋去看看他。程松林看我回来了，费力的抬了下眼皮，又把脑袋埋在被窝里。那么大个人，一米八五的个头，生起病来跟五岁的小新一个样子。看起来蔫蔫的好像挺乖，其实特别会放赖，知道有人伺候了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我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被子，把他的脸给露出来。

　　“我给你烧了点水，待会把药吃了。实在不行，我陪你出去打一针。”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程松林的脸在被子里都憋红了，还弓着身子，用手够回被子，瓮声瓮气的说“不去。去打针也是这几个药，就吃点药得了。”

　　我是见识过程松林的犯胃病的，一犯起来是真要命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正上着课呢，程松林的胃就疼起来，鼻尖，额头都冒着虚汗，老师让我陪着他先去医院，然后给他妈妈去打电话。等他妈妈来到医院，程松林已经在厕所里吐了五六次了。程妈妈挂好号带着他去看医生时，就那么一段路，程松林蹲下来吐了三次。样子特别痛苦，看的我都觉得胃直抽抽。看完医生，还没来得急打吊瓶，程松林又开始吐，不过早已经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了，就蹲在墙边，反射性的作呕，我一遍一遍给他顺着后背，等他去打针时，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时是初二，我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米线，馋的不得了，午餐那顿拉着程松林去吃了一个星期，直接把程松林吃进了医院。医生给他看病时，他如实说吃了一个星期的米线，结果出来后，他妈妈念叨了他一路，说他这么大人，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连吃饭都得让人操心。但是至始至终，程松林说得只是，“谁让那家米线做得那么好吃”，只字没提是我连累了他。那天，我一直记得，程松林总共吐了12次。

　　但是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米线。

　　等水烧开了后，我在里面又兑了点凉的凉白开就拿过去给程松林吃药。程松林还挺听话，坐起来把药吃完后，又爬回了被窝。我看了看他煞白的小脸，给他掖了掖被子，跟他说：“你先睡一会吧，等醒的时候胃就不疼了。我就在你屋子里学会习，不走，还难受你就叫我。”

　　程松林好像点了点头，翻了个身子，面对着我的方向，开始了昏昏欲睡。

　　程松林家里就我们两个，没看见他妈妈，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他妈妈打个电话。一想还是算了，也不是太严重的病，万一阿姨有事呢还得给折腾回来。

　　程松林的呼吸一会就变的沉了。我没去鞋柜把练习册取来，一想到那一篇子的函数题头就疼。

　　我坐回了地板上，坐在程松林的床边。因为刚才给他多喝了点热水，他的鼻尖上现在冒了很多汗。我本想用手给他擦一擦，但是没动弹，怕给他弄醒。

　　程松林的毛发特别重，睫毛也又黑又浓，他侧着头枕着被角，睫毛轻轻的颤着，好像做了个梦似的。这时候我好想使坏去碰一碰他的睫毛，给他弄得痒痒的，以前一起睡觉时，我比他先起床就会这么逗他一会，有时候他还假装生气突然打掉我的手，一下子翻起身给我罩在被子里，任我怎么求他让都不让我出来，每次都给我憋的上气不接下气。

　　程松林就那么睡着，我想了好多，都是小时候的程松林，确切的说是比现在年轻一点的程松林。他小时候的样子我有些记不太清了，好像自打我认识他就这么高了，还是他一直就都比我高些，所以记忆模糊了呢。程松林的性子太淡了，淡到好像没在我生命里留下什么痕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十几年。是的，十几年了，我想人一辈子也没那么多的十几年吧。

　　由于下午的阳光正足，晒到程松林的被子上暖烘烘的，睡梦里的他好像感觉有点热了，微微伸直了手脚，露出了被子外面。阳光洒在程松林的右脸上，他的头发变成了暖棕色。程松林的头发天生就不是特别黑，有那么几次，在他刚打完篮球，边跑边甩着头发上的汗水，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有活力，好像闭起眼睛就能闻得到专属于青春的味道。涩涩的，又甜甜的。也许，那些女生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程松林的吧，不酷不拽，却能紧紧的套牢你的视线，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朝你飞奔过来，对你笑一笑，衬的阳光都没他的笑容明亮了，然后他蹲下来让你摸摸他的头发，有些扎手，可你却忘记了怎么把手收回来。

　　“…”一阵开门声，然后有人进来了，好像不只是一个人。

　　我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走出房间。看到了是程松林的妈妈，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阿姨好。”我站在门口打招呼。

　　他妈妈抬起头，楞了一下，应该没想到我在屋子里。然后对我笑了笑“小余来玩啦。”但是她并没有意思要给我介绍一下她身边的男人。

　　对了，我记起来了，那个男人就是那天我陪程松林回家取练习题时看见的男人。我转身回了房间，不想我们仨就那么尴尬的立在客厅里，谁都不自在。

　　不一会，程松林的妈妈推开了门，只看见了我，微微怔了一下，又看见了床上的程松林。我压低声音说着：“松林又犯胃病了，不过我给他吃了药，他睡着了。”

　　“哦，那就好，那谢谢你了小余。”她妈妈走出去关上了门。

　　现在我想起了我放在鞋柜上的练习题，不过我一点也不想去拿，怕看见了人却不会叫人，太尴尬。于是坐在了程松林的课桌前，翻开他桌子上的书准备看一会。

　　过了很久，程松林还没有醒。不过翻身开始频繁了起来。

　　“小余…”他妈妈在门口喊我，我走出去看着她站在门口，对我说：“我给松林熬了点小米粥，等他醒了让他吃点吧。阿姨还有事，先出去了。今天谢谢你了小余。”

　　“没关系的阿姨。”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然后我进了屋子就听见了关门声。

　　“我饿了。”

　　“哎你吓死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程松林幽怨的一声从被子里发出来。

　　醒了不早说，还装什么睡，刚才都尴尬死我了。我走过去一把掀开程松林的被子。

　　“起来，别装睡了。胃好点没啊？”我有些不快的问他。

　　他的脸有了些血色，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我说我饿了啊，你快给我盛点粥。”程松林还躺在床上，睁着个大眼睛假装无辜的看着我。瞅瞅他那损样，连他妈给他做好粥都听见了，也不爬起来还让我一个人如坐针毡的好半天。

　　看他是病号的份上没稀罕搭理他。我转身进了厨房去给他盛粥，看见餐桌上有些剩菜，想想还是别给他吃剩菜了，就打开冰箱翻到一小包榨菜给他倒在了盘子里也一并给他端了进去。

　　“程爷爷，快吃吧。”

　　他听见我的动静就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往课桌那走。

　　“小余真孝顺啊。”说完还更不要脸的伸手掐了掐我的脸。这什么人啊，卸磨杀驴啊。等等，他才是驴呢，还是一头臭不要脸的黑心驴。

　　我从他桌子上拿起来刚才看的那本书躺在他床上给他腾地方。

　　他喝完粥感觉气色更好了些。把碗都收拾好送回了厨房。

　　“我还给你买了胃乐新颗粒，过一会你也喝了吧。”看他走进了屋子我跟他说。

　　“好”他走过来坐在床边，把我往里推了推。“多亏你今天来了，那会我疼的都没力气出去买药了。”他眯着眼睛对我傻笑着，就是没说出谢谢我。

　　“那你一开始还嫌我砸门呢。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过来，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回还乱吃东西不了。”我没看他，继续翻着书。

　　“我这回没吃错东西啊，就是昨天睡的有点晚，可能没休息好，今早胃就给我疼醒了，本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帮我买点药，可是后来太疼了，就懒得去拿手机了。谁知道你这么心有灵犀就送上门了。”程松林还不要脸的继续笑着。

　　我没接他的话，折腾完他，我都感觉有点困了，打算起来收拾收拾回家睡觉去。

　　他看我要起来，又把我拉回来让我继续躺着。“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睡会，睡醒了我带你吃点好吃的，报答报答你。”

　　“还是你晚上来我家吃吧，待会估计我爸妈和小新就回来了，等我睡醒了，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吃。”我放下书，准备拉过被子躺下。

　　程松林还做在床边没打算起来，我用脚踹了踹他，让他把屁股底下压着的被子给我。

　　“小余，咱俩都处个女朋友吧？”程松林突然冒出了一句。

　　我都忘记继续踹他了。

　　“你有病啊，刚才胃疼给你疼傻了啊？”我声音瞬间提了一个度。

　　他没抬头看我，屁股给没动，还压着我的被子。

　　“为什么啊？”我使劲拽着被子，特别想一脚给他踢下去。

　　“因为，我想谈恋爱了。” 我听见程松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