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陆霓

9、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大结局）

　　民国二十九年 （1940）
　　静芳枯坐在房间里，像一具雕像。卫国在旁边顶着红肿的眼睛，担忧地看着母亲。
　　“二嫂，你——”玉兰深呼吸一下，接着道：“你要保重身体，你肚子里还有二哥的骨肉。”
　　静芳的眼睛亮了一下，喃喃自语，对啊，我还有他的孩子，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为什么我不能去陪他，为什么要抛下我和孩子？她掩面痛哭起来。
　　文轩死了，这像是一剂催化剂加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中，加速它的分裂。
　　自东明县一战后，文轩随着大部队后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传来静芳怀孕的好消息，他们曾一起讨论过孩子的名字，不管男女，就叫国安。
　　一阵剧痛把静芳的思绪拉回来，她捂住肚子，忍不住痛呼一声，玉兰看见静芳的裙子湿了，料想是羊水破了，连忙支卫国叫大夫。
　　“头出来了，太太您再用点力，”稳婆在旁边喊道，“生了生了！”稳婆利索地把孩子放在襁褓中，喜气洋洋地说“恭喜太太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静芳的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耳边传来着急的呼喊声，好吵，我想睡一会。
　　她好像回到小时候，她看到了文轩在前面走，她拼命地追上去，抓住文轩的胳膊，央他带她去买糖，她知道他从来都对她有求必应。
　　文轩自然地牵着她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静芳快回去。”
　　静芳不解地看着他，眼珠子一转，又笑嘻嘻地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跟着你！”她紧紧地拽着他的手。
　　文轩开始挣脱，还在说：“静芳快回去！”
　　“我不！你去那我去那！”她慌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无理取闹，但是她隐约觉得，自己这次放手了，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文轩哥哥。
　　文轩把心一横，用力地把静芳往回推，静芳很害怕，哭着说：“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静芳感觉到推力小了很多，见文轩陷入沉思，她想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文轩突然说：“对不起，静芳。”对不起，我曾应允与子偕老，但是我食言了。对不起，我曾应允我会安全回来，但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我留你一个人在哪里，从此参商不见。对不起，我也很想带你一起走，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
　　他狠狠地把她往后推，不顾静芳的哀求。
　　“太好了！终于醒了”旁边的人看到静芳虚弱地睁开双眼，终于松一口气。
　　玉兰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报到她跟前，问：“二嫂，孩子叫什么名字？”
　　静芳摸了摸孩子的侧脸，“家齐，你叫家齐。”语气中带着一丝呜咽。
　　玉兰见状，把孩子放在她的旁边，让她好好休息。
　　漆黑的屋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只道是：叫君年年身去远，闺楼独看花从月。花丛月，人不见。 倒是无眠惹秋思，只把光阴为情痴。为情痴，泪何时？
　　“然后呢？”晓晴见邻居陷入沉思，久久不发言，于是着急地问道。
　　“然后——”她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划过人间无数的悲欢，于是带上无尽的苍凉。
　　“同年，玉兰的丈夫报了远征军。过了几年，玉兰的大哥带家人出国，定居在美国。二嫂也跟着去。而她的三弟在抗战胜利后回来了。”
　　“那玉兰还留在这里吗？”
　　“留啊！为什么不留？她的丈夫说过会回来的。”
　　“今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歌声在历史的长河中响起。
　　沈钦所属的部队在野人山中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不知道自己进来多久，只知道身边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打仗时受了重伤的，在这里染上疾病的。
　　他们掩护了英军的撤退，抵住了日军20多次的进攻，想到这里他欣慰地笑了。
　　不知道玉兰生了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临走前才得知她怀孕了，打完这场战，他一定哪里也不去，在家乡找一份工作，木匠也好，种地也好，要把她娘俩养得好好的。
　　“集合！”一阵急促的号声响起。
　　大部队继续往前移动，经过两天的暴雨，脚下的泥土十分松软，难以行走。
　　突然前方响起了枪声，接着是密集的爆炸声。
　　多年的行军生活使他养成了习惯，他迅速找到有利位置，躲进一旁隐蔽又安全的草丛中，伺机而动。
　　耳边是子弹退膛，上膛的声音，地面传来炮弹爆炸时的巨大震动。
　　“妈的，死鬼子！”旁边的战士子弹用完了，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啐一口唾沫，把枪扔在地，瞄准敌军的一个薄弱点，掏出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扯开，迅速跑上去，抱两个敌人，他们急于挣脱，手中的刺刀用力地刺在他身上。
　　“嘭！”一声巨响伴随着血肉四溅，脚下的泥土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人的血。
　　沈钦的子弹也用完了，刚刚的一幕时不时就会有，但他不想这样，他不想死，或许熬一熬就过去了。
　　自己当兵这么多年，也算尽力了，家中还有幼儿和妻子，不如先保住这条命。
　　对方子弹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源源不断的供给，而这边开始吃力了。
　　会有援军来吗？
　　不！不会！可我不能死！
　　还有三四十里就可以回国了！
　　他犹豫地看着腰间的手榴弹，不到最后一刻，不可以用。
　　对方的枪声由远及近，不可以再犹豫了。
　　他闭上双眼，又马上睁开，拿起不远处的刺刀，带着坚定的决定往前冲。
　　子弹有的划过他的身体，有的打中，步伐开始沉重，不可以停下，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眼前渐渐漫成一片红，就像当年和玉兰成亲时，她嘴上那抹艳丽的红。
　　前面的敌人子弹也用完了，刺刀往他心脏去，他握住了，像是不知道痛，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往日军身上扎出一个大窟窿。
　　他倒下了，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生命在流走。
　　很遗憾，我不能回去，剩下的日子，你要好好生活，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孩子。
　　玉兰的心没理由地一阵狂跳。是他吗？她又专注地开始刺绣。
　　春暖花开，国内的时局越来越紧张，大哥不得不带上全家人远赴美国，三弟不久后也回来了。
　　她的大哥劝她一起去美国，她不愿意，执意留在这里等他，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回来。

　　与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离别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席慕蓉

　　我的第一本完结小说！！！诞生了！！！！文笔略显稚嫩，望各位看官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