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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见误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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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
书房内传来陆父响亮的呵斥声:“你这个孽障!你这么一声不吭地去报黄埔军校!你马上给我退学!去香港大学报道!”
文轩此时更是挺直腰杆,眼神中透露着不屈,说:“反正我已经报名了,说什么我都不退学!”
“你!”陆父手中的拐杖用力地敲着地板。
“孩子还小,难免脾气倔,你就别生气了,或者哪里比港大更好也说不定,回来当官也不错啊。”陆夫人雪珍在一旁劝着陆老爷。
“你懂什么!你懂不懂那是什么官?跟政治扯上关系,往后家里就不得安宁。”陆老爷鲜有向夫人发脾气,可见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文轩看着陆老爷大声说:“你每年往陈县长哪里送礼,也不是和政治扯上关系吗?凭什么我不能考军校!国无定日,家何以安?大丈夫该以天下为己任!”
“你信不信我打断你腿!”
“就算你打断我腿,我爬也要爬过去!”
“还敢顶嘴!看我不打死你!”陆老爷说罢,抄起书桌上的砚台,重重地往文轩身上砸过去,再掉落地上时,砚台出现了丝丝裂痕。
在门外听了很久的三弟文意急忙拍门,“爹!爹!快开门,玉兰晕倒了,你快出来看看吧!”
陆老爷看向门外一眼,用极气的声音说:“真是要气死我才罢休!”突然手中捂着胸口,神色痛苦,身体慢慢地倒下去。
“老爷,你怎么了?”
“爹!爹!”
“娘!快开门!!”
“二哥,二哥,娘叫你去吃西瓜。”一阵清脆的声音把文轩的思绪拉回来,转身看见玉兰笑咪咪地向他走来,看见他手中拿着当年的砚台,“咦”一声,戏谑地说:“二哥可是在缅怀岁月?”
文轩看着玉兰说:“要不你替二哥缅怀一下?”
“别别别,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二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学校每天都在干嘛?两年不见,你真的黑得想块木炭一样,只怕见面时静芳姐姐认不出你了。”
“臭丫头,嘴巴就会损人!”文轩眼中闪过一丝的不自然,但此刻眼中充满笑意。
“那有,我还会告诉你静芳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了。”玉兰加快脚步往前厅去。
“要说就说,少卖关子。”文轩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现在前厅有客人?这个念头一出现,便紧紧地占据脑海,心跳开始加速,这个在黄埔军校一向以冷静,理智闻名的少年,此刻心中充满着喜悦,脚步仿佛踩在云端上。
“娘,二哥来了。”
“娘。”少年满脸笑容,充满笑意的眼睛在搜寻熟悉的身影。
“遇上什么事了?这么高兴。”陆夫人被儿子的笑容闪到眼睛了,自打他上中学时就很少这样笑,上了黄埔军校回来后,更是愈发沉默,不露形色,心思难以捉摸。
“对啊,什么事这么开心?快告诉我们。”玉兰走到母亲身边,亲昵地挽起陆夫人的手。
文轩一看,顿时明白了玉兰抓弄他的心思,心中不恼,但是泛起了少许失望。
“刚刚收到信说,有位朋友找我。”文轩淡淡地说,掩饰着心中一丝的失落。
“珍姨下午好。”一位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带着盈盈笑意走进众人的视线,肌肤欺霜赛雪,双眼大而澄澈,一对梨涡若隐若现。这个正是玉兰口中的静芳姐姐。
“我突然来访,不会打扰到大家吧?”静芳再次开口,眼中略带歉意。
“怎么会?珍姨高兴都来不及了。”陆夫人满眼欢喜地看着静芳,又开口道:“静芳,你这次回来多久?上海是不是很大?”
“学校9月份再开学,我可能8月中就回去,约了同学游玩一番。对了,珍姨,我娘想约你明天中午到戏院看小四喜的戏,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静芳回答道。
“当然有空,你娘真是的,这么点小事情让人捎个口信就行啦。这么热的天还要你过来。”陆夫人爱惜地拍拍静芳的手。
“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出来走走也好,熟悉一下家乡。”
“熟悉一下也好。文轩!你整天老是发呆,出去陪静芳走走,一定要送到她回家。”陆夫人看着文轩说。
“珍姨,不用了。”静芳推卸道。
“要的要的。你们出去玩下吧。不要整天拘在家中。玉兰,你不是说有一个绣花的样式不懂吗?娘教教你。”说罢,站起来带玉兰走开了。
剩下的两人四目相对。
文轩踌躇一下,说:“静芳这两年不见,倒显得长高了。”
静芳听后不禁笑了一下,“你这么每次都说这句?书上说18岁就停止长高了,我现在已经19岁了。”
“可我觉得你真的好像高了。”文轩脸色有点发红地说。
“可我倒是觉得你黑了,广州那边很晒吗?”静芳好奇地问。
“是挺晒的,不过我是每天都训练才这么黑。你走过了,倒是显得我很黑了。”
“那辛苦吗?我听别人说黄埔军校纪律很严明。”
“主要看个人吧,刚开始有点不习惯,后来慢慢就适应了。”
“学什么内容啊?应该和私塾和不一样吧?”
躲在屏风后的玉兰偷听到后,急忙溜回去找母亲。
陆夫人见女儿急匆匆地回来,说:“怎么这么快回来?不是让听一下吗?”
“唉!你不知道,我可真听不下去。”玉兰小声地嘀咕道,还假装冷颤一下。
“什么?娘没听清。”
“没,他们在说情话,我就不偷听了。娘,我想去店里看看爹。”
“你是想看新料子吧?”
玉兰听见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急忙岔开话题,“刚刚二哥说有朋友找他,静芳姐姐就来了。莫非这叫心有灵犀?”
陆夫人点了点她的头,说:“看来也要为文轩定下婚事了,今晚要和你爹说说,商量商量。”
“那娘快准备下二哥的生辰八字,聘礼,我去看看爹。娘亲再见。”
“这孩子真是没羞没躁的。”陆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么说。
“黄伯伯,这些丝绸可是新进的料子?”玉兰摸着手中的月光锻问道。
“是的,小姐。可是很多人说价格有点高,不愿意买。”黄伯伯站在一旁说。
“那为什么不能把它散开买?裁成手帕一样,散卖?或者我带同学过来看看?”
“哎呦,我的小姐。老爷可是吩咐过要整批卖的。你们学堂的女生应该喜欢那边颜色鲜艳的布匹吧。”黄伯伯略带犹豫地看着玉兰,手中不经意地拨弄着算盘。
“试一下,才知道有没有机会啊。”突然玉兰听到吆喝卖冰糖葫芦的声音,放下手中的布匹,兴奋地走出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到近,人们争先恐后地向两边奔走,此时的玉兰已经到了路中央,听到马蹄下意识往声源看去,却见马儿越来越近,马上的青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玉兰的理智在呐喊:快走!快往前走!不然没命了!
但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也阻碍大脑执行指令,令她的双腿灌满了铅,无法走动。
越来越近了,10米,5米,2米,1米!周围的人也觉得陆家大小姐躲不过了,心中觉得可惜。玉兰闭上眼睛,心中想起二哥的教诲,缩成团蹲下,希望能够把握住这三分之一的生还机会。
她紧闭着双眼等待命运时刻的到来,她感到头顶一黑,一阵大风自头顶上刮起,扬起的沙尘拍打着玉兰,发抖的身体正透露着她的害怕。
“哒哒”,“哒哒”,是马蹄声远去的声音。玉兰知道躲过一劫了。
黄伯伯赶紧上来扶玉兰,玉兰看着少年骑马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抱怨,“什么人啊!这么大胆在闹街骑快马!真是没礼貌。”
“玉兰!”陆老爷的呵斥声令玉兰回过神来。
“爹”玉兰有气无力地叫道。
陆老爷看到后,又惊又怒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半,便训斥几句后,叫人好生送她回家。
家里人早已听到消息,接到玉兰后,一对人围着问候。她不舒服,草草吃过几口饭就躺在床上,想入睡。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今天越来越近的马及少年远去的背景,心情难以平复,她索性起身,拿起画笔,细细地把脑海中的少年画下,直到半夜,玉兰房中的灯才熄灭。
很多年后,玉兰才明白,什么是一件误终生,而这幅成为她最大想念的画,在一场浩劫中化为灰烬。
不见相思,唯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