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落雪》青草团子

32、东海渊

　　顺着灌江口一直向东去就到了东海之渊，我喝醉了酒，索性脱了鞋袜，任那水花一层一层的打湿我的裙摆。
　　略略发烫的双脚被那凉凉的海水浸的甚是舒爽，我便干脆在海边玩起水来。
　　“喂，那女子，你是哪家逃婚的新娘子？”
　　我正专心踢水，一个极细的声音随着海风将将传入我的耳中，那声音本就微弱，被这海风一吹更是微不可闻，若不是我狐狸耳朵尖，还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回身望去，是一个极其袅娜的女子站在岸边的礁石旁，正准备再喊写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她说的那个‘逃婚的新娘子’正是一身红衣的我。我这一身，还真真像极了凡间的新娘子。
　　我觉得好笑，从海中走了出来，在那女子面前站定，歪着头问道:“你怎么就能断定我是逃婚的新娘子？”
　　谁料这女子用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叹道:“我在这东海边每年都能看到十余个女子自尽，便都是你这个样子的。”
　　我摸摸脸哭笑不得，我竟然向逃婚自尽的女子么？不过这女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有趣。
　　“你也是被逼婚的吧，我家小姐也是，我家小姐已经绝食三日了。”
　　我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有个千余年修为的蚌精，想必她的主子是个有些修为的鱼精吧？看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被哪个有点修为的恶霸逼婚了吧。
　　在凡间的剧目里，但凡遇到恶霸逼婚的情节，结局多有两个。
　　这个喜剧的结局呢，大约就是一个侠客从天而降然后路见不平治服了恶霸，然后小姐感念侠客的救命之恩，最后双宿双飞。
　　那个悲剧结尾呢，大多是这样的，小姐有个心上人，却遇到恶霸棒打鸳鸯，一对鸳鸯从此失伴而飞。再惨一点就是心上人被恶霸毒打致死，小姐终日以泪洗面，抑郁而终。
　　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无论是悲剧亦或喜剧，这里好像都没有我这个角儿的戏份啊！这蚌精找到我是想让我演哪一出啊？
　　我扶了扶我头上的金钗，“你家小姐是哪一个啊？”
　　看着我这不痛不痒的劲儿，那蚌精略略有些薄怒，大概是因为‘同为被逼婚的女子’没有惺惺相惜之情吧。
　　“你可听好了，我家小姐就是这东海水君的女儿，纹澜公主。”
　　我只当她的主子是哪个鱼精，原来是纹澜啊。
　　这不巧了么，这个纹澜，我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我和文小曲月寻在天宫喝酒，正逢月寻遇上了一件头疼的事儿，这月老儿年岁大了，年岁一大了呢就有一个统一的爱好，喜欢唠叨，因此，对于这个纹澜公主的事儿我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原来天帝派给了月老儿月寻一个差事，让东海水君的女儿纹澜公主嫁给天宫的九殿下。这纹澜公主和九殿下螭吻本就没有什么夫妻姻缘，月寻的红绳怎么绑也绑不到一块儿。不仅如此，那纹澜公主的脚踝上还牢牢拴着一根一头系着凡人脚踝的红绳，甚是牢固。
　　月老儿办了几天都没办成这个差事，急的胡子眉毛掉了一大把，还是文小曲献的馊主意，让月寻直接上门去说亲，月寻半信半疑的去了，可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东海水君的纹澜公主和九殿下螭吻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想必这个纹澜绝食抗议是放不下这个凡人吧。
　　我看着那个略略有些负气的蚌精，觉得她也是个难得的忠仆，于是难得好心的劝道：“你家小姐既然是个公主，相比婚事也是个门当户对的，何至于如此？若是能嫁入天宫更是能光耀门楣，怎的如此这般的想不开？”
　　那蚌精见我如此劝说，正色道：“姑娘是没有遇到过心爱之人，若是有了心爱之人再被逼着嫁给旁人，我家小姐的心里如何受得了！”她看了一看我，大约觉得我又不太像被逼婚后来跳海自尽的女子，于是说道：“姑娘不曾被逼过婚，我家小姐心头的苦楚你自然不会明白的。”
　　此刻我正歪道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我玩弄着头上步摇的流苏懒散的回道：“这世上，怕是没谁能逼我下嫁的。”
　　这话我说的绝不心虚，上古四大神族里，我青丘九尾向来崇尚爱情，而我爹娘尤为的疼爱我，自然不会再婚姻大事上逼迫我。我的师父也一向对我疼爱有加，而火云洞的戚风上仙自然不可能来过问我的婚事，天帝若是逼我，也得问问我青丘和昆仑山的意思吧，如此看来，这六合九州内当真没谁能逼了我的婚，而我自然也不用像那位纹澜公主一般又是绝食又是抑郁的瞎闹腾，她心头的苦楚我大约一辈子都体会不了了。
　　眼看着剧情要往悲剧的剧目上发展了，我眉心一动，从怀里拿出个红菱手绢，捏诀使了个法术，近些年我也算是勤奋好学，这个诀捏的有模有样的，竟一次成了，我的心里有点小窃喜，但面上我还保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世外高人相。
　　我捏的是一个忘情咒，我的忘情咒只对凡人有效，帕子里我封了一段话，嘱咐那纹澜把忘情咒给她那心上人服下，让那凡人忘了她，之后她挥剑斩情丝，安安分分的嫁入天宫。
　　虽然我这法子聊胜于无，但好歹能保证纹澜心上人的一条性命。纹澜是一定要嫁到天宫的，这是天帝下的决定，我无法更改，只能让这结局不太悲伤。
　　我想起了文小曲的话，天宫龙族的姻缘，情缘是最不要紧的。
　　这纹澜，我只能帮到这里了，至于你嫁入天宫是与九殿下螭吻相敬如宾还是夫妻恩爱我都无能为力了。我所做的，不过是给你一个安慰罢了。
　　那蚌精见我施法，噗通一下跪在了水里，“青翘不知是哪位上仙，刚才多有得罪，请上仙息怒。”
　　我笑着对她比了一个免礼的手势，懒散的笑了，“你没什么好得罪我的，我也没什么好息怒的，回去把这帕子交给纹澜，并告诉她，若不想连累东海水族，那就乖乖的嫁入天宫，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蚌精接了手帕，对我拜了又拜，“上仙可否告知名讳，待我家小姐问起，我也有个回答。”
　　我眯着眼睛笑了，“青丘，白羽璃。”
　　那蚌精惊慌要拜，我挥了挥袖子，“免了，你快些回去吧，纹澜这事若被天宫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那蚌精含额退下，走了几步又回来，“青翘多谢帝姬出手搭救，此番恩情，我家小姐定然不忘。”说罢就沉于这茫茫东海之中了。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不过是救了个凡人，可也做了那打鸳鸯的大棒，是做了大孽的，可偏偏却被人记在心头的感谢，谢我什么？拆散佳偶么？我看着这茫茫东海，觉得这天地都是如此，如此的绝情，如此的寡义，如此的混沌不分，善恶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