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修BUG ...

  •   1986年秋,程心满5岁,她大妹出生,俩人同一个星座。第二年年尾,小妹报到。

      程父程母非农业户口,首胎女儿没有二胎任务。怀上大妹后,他俩开始跑路,一跑两年。

      计生委没有上房揭瓦,只悄悄给程家停水停电。

      程家房子是程父一块一块砖自己动手彻出来的,早年挖了口井,停水期间,她们尽吃井水。不过电的问题没能解决,那两年,她们是附近卖蜡烛的大客户。

      她们是指程心跟她阿嫲,以及她阿姑。

      阿姑年轻时寄住程家,程父程母跑路期间,阿嫲跟程心这一老一嫩由她照顾。

      阿嫲那时尚且后生,有气有力,时常跑去某某家打麻将找节目,所以晚饭时候多半是程心跟阿姑吃烛光餐。阿姑做的菜,味道杂乱无章,谁爱吃?

      她哄着小女孩吃。

      至今,程心坚持怀疑,阿姑的厨艺可不可能进步?

      临睡前,阿姑端来脸盆小板凳,让程心正正经经坐好,在旁边点两根蜡烛,借着光,给程心洗脸洗手洗屁股。

      才几岁的程心未有逻辑思维,时常望着阿姑发怔,心想这位常年累月陪伴左右的人到底是谁?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阿姑,你是不是我阿妈啊?”

      阿姑正帮她洗脚,程心故意踢水,溅得阿姑一身一脸,阿姑骂骂咧咧拍打她的脚丫,“你阿爸阿妈去帮你生弟弟,迟下你就有弟弟了。”

      程心歪歪脑袋,所以她真的不是阿妈?

      那两年她没少尿床,阿姑半夜起来吊着她打。程心边哭边想,阿姑一定不是阿妈!

      不过程心记性不好,隔几天又重复问,阿姑都懒得答了。

      有时程心又问:“为什么邻居家那么亮,我们家这么黑?”

      阿姑:“人家有电。”

      程心:“我们什么时候有电?”

      “快了!”

      某日程心偷听阿嫲与阿姑聊天,发现原来家里没电是跟那个弟弟有关。

      程心羡慕邻居有电,夜里往哪一按,乌漆瞎黑的屋里瞬即灯光通明,变法术一样,比点蜡烛好一百倍,至少不会被蜡烫到。

      自此程心盼着弟弟出现,他将是踏着光明而来的太阳神。

      然而程家没来弟弟,来了妹妹,一来来俩。

      程父程母回来的那天下着细雨,阴阴冷冷。他俩怀里各抱一个婴孩。已经是两年后了,程心6岁。

      阿姑拽住程心的胳膊,指着程母说:“呐,那是你阿妈。”

      程心不太认得,懵懵懂懂走过去,运用全身前所未有的勇气,说了一句:“阿妈,抱抱我。”

      程母没理程心,坐在竹椅上,望着前面的空饭桌,黑口黑脸。

      反而是阿嫲,眼明手快把程心拉走,斥道:“抱什么抱,你阿妈累了!”

      程心又偷听阿嫲跟阿姑聊天,得知阿爸阿妈带回来的两个女孩,即程心的大妹小妹,一共被计生委罚了九千元,阿爸阿妈攒了多年的积蓄,一次清空。

      程家总算人齐了,可大人们脸色不好,个个心事重重,程心对两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也没有多少好感,即便家里恢复了水电。

      其实小妹四五个月胎龄的时候,阿妈去照黑超,得知又是女孩时阿爸阿妈几日几夜咽不下饭,甚至萌生打掉的念头。

      恰巧附近有个远房亲戚,于心不忍,劝:“五个月,已经成形,打掉好阴公的。算啦,仔女都好,都是自己骨肉。”

      最终阿爸阿妈下不了手,小妹捡回条小命。

      这件事,是程心后来躺在医院病床上,听小妹讲的。小妹说这是阿妈临死前提起的其中一桩往事。

      没多久,阿姑搬走了,程家由一家七口变成六口。

      阿爸正当身壮力健,站在家门口回头一看,五个女人等着养,他把抽屉底的信翻了出来。

      信是卢叔寄来的。

      卢叔是阿爸的发小,早年去了外省工作,曾经几次劝阿爸跟他闯南走北。

      信的口吻是当年的风格,激昂豪迈,兄前弟后,许多叹号,读完后,人会热血沸腾,恨不得两肋插刀。那封信,阿爸留到死,他死的时候,程心当陪葬品给烧了。

      信的意思,大体是卢叔劝阿爸远赴西安,跟着他的建筑队,兴建“夏威夷大酒店”,前途无可限量。

      阿爸读书少,认为中国大陆除了北京上海和省城,其它地方都是山旮旯,起初不愿去。但眼下积蓄被罚光,一家六口手停口停,惟有马死落地行。

      程心跟阿爸未相处熟,他又要走了。

      阿妈背着小妹送阿爸去省城坐火车,跋山涉水,去一个程心至死都没有去过的地方,风餐露宿了五年。

      卢叔没骗人,阿爸到了西安,几个月后就开始往家汇钱。很快,程家跟邻居一样买了电视机,安装了电话,电话号码6位数,255379。电视机是日立牌,廿几年后以两百块卖给了收破烂的。

      阿姑走了,阿爸不在家,阿嫲风雨不阻去打麻将,阿妈照顾三个女儿,累呀,于是把程心用上。

      程心最讨厌什么?就是看电视看得正激动时,被阿妈喊去干活。煮饭,洗碗,刷地,给小妹把屎把尿,无穷无尽的家务。

      程心敢怒不敢言,死死气去帮忙,眼睛与耳朵则不离电视。一心两用,自是出错,她打烂过碗,煮过半生熟的饭,扫完地等于没扫,阿妈的藤条随时伺候。

      有一次,大妹哭闹,阿妈叫程心陪她玩。程心心不在焉,把她摔了,她“哇”一声哭,威力强过炸弹爆发,怎么捂她的嘴都捂不住,程心被藤条抽了。

      又有一次,阿妈叫程心帮小妹把尿,程心贪图方便在客厅把,边把边看电视,心想不过一滩尿,把完她就擦。谁知,小妹居然给她拉出屎!

      程心烦她俩,没有她俩,阿爸就不用离乡别井去赚钱,她自己也就能做个安安静静看电视的小女孩,无忧无虑。

      阿爸出外打工期间,一年回来两三次。每次他都抱着大妹小妹哄,又抛又摇,化身人肉秋千,惊险刺激。程心排着队等,到她的时候,阿爸拧拧她的胳膊,说:“你太重了,阿爸抱不动。”

      程心的玻璃心,轻轻一敲就碎。记忆中阿爸没有哄过她,小时候没有,长大了更没有。她默言坐到旁边,看着大妹小妹嘻哈乐,忽然觉得,她俩的笑声都是用自己心底的玻璃渣去换的。

      程心越来越看俩妹妹不顺眼,趁她俩年纪小不懂事,逮到机会就欺负。

      例如——

      大妹小妹到了读书年纪,阿妈要程心负责接送她俩上下学。

      平日程心一个人上学,习惯早起早到。自从要带上大妹小妹后,每天早晨都是噩梦。

      她俩非常不自觉,明明闹钟响了,也不愿意起床。程心当时六年级,面临小升初,老师格外严厉。她怕迟到,便左右手混合双打,扇两个妹妹的脸,掐两个妹妹的大腿肉,用尽十大酷刑,千辛万苦把两个妹妹赶下床。在程心的吆喝下,大妹小妹慢吞吞刷牙洗脸,急得程心跳脚,想一走了之,不管了!

      可她没胆。要是她敢,阿爸阿妈一定打死她。

      上得山多终遇虎,有一回程心早读迟到了。班主任是个重男轻女的货,跟程心同样迟到的男生,她不罚,罚程心,顶着书包站在课室后面,小丑一样任人取笑观赏。

      程心心里痛骂大妹小妹,累人累物累街坊!可放学时又要接她们两个包袱,顶心顶肺。

      阿妈几十年都没有做早餐的习惯,她给钱程心,让当大姐的安排三姐妹的上学早餐。

      通常程心会带大妹小妹去石桥脚的粥店,坐下来点三碗白粥一条肠粉。

      程心毫不掩饰自己对俩妹妹的讨厌,光明正大把肠粉里有肉的部份霸占了,给她俩吃没肉的。程心年纪大,俩妹妹对她的刻薄再生气,也只敢摆出幽怨的眼神,不敢反抗。

      程心视若无睹,只怕她俩会向阿妈告状。结果是,至今回想起来,俩妹妹应该没有告过状。

      程心实在反感带妹妹们上学,大妹才一年级,小妹才学前班,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于是乎小升初时,她把心一横,报读了锦荣中学,全寄宿学校,每周末回家一次,顺利摆脱了包袱。

      几年后,大妹也报读了锦中。不过程心时已高三,高考压力有目共睹,大妹不敢骚扰大姐,程心也不会主动找她。俩姐妹虽同在一所校园,但除了周末一起坐巴士上下学,基本没有其它交集。

      程心的同学都说,啊,看不出你有妹妹!
      再之后小妹也上了锦中,不过当时程心已经毕业离校,对妹妹就更加不问不闻了。

      程心的高考成绩不好不坏,报了个外省大学,离家很远。

      程心的丈夫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俩人留在学校的城市结婚生活,打工几年,攒了点钱后一起办了个小五金厂。

      程心会往家里汇一部份收入,从未问过家人够不够花,反正她只有这么多。

      渐渐地,她鲜有回家,而家里的人早就越来越少。先是阿嫲老死,再是阿爸过身,程心结婚没几年,阿妈又因为子宫癌撒手人寰。

      当时医生提醒,阿妈有这个病,那三个女儿的子宫多多少少会有牵连。

      起初程心不为意,后来才知道害怕。

      她生不出孩子。

      丈夫安慰了程心很久,说没关系,医学发达,他们可以慢慢治,滴水穿石。

      程心也是这么打算。之后她积极备孕,无奈一备十几年,连试管都做过了,她将近40,肚皮依然无果。

      程心哭着向丈夫道歉。丈夫紧紧搂着她,没有说话。程心想,他也心痛,难过,但强忍着,想方设法包容她。

      阿妈临终前说过,大人都走了,家里留下三姐妹,会是世上至亲的人。程心另有看法,她与丈夫相互扶持近二十载,感情比跟两个妹妹,甚至比跟阿爸阿妈,还要好不知几倍。

      正所谓穿着衣服见家人,脱了衣服见丈夫,丈夫才是至亲的人。

      而那个她以为至亲的人,陪她过完39岁生日后,提出离婚。

      他外面有人了,对方已经怀孕。

      程心大脑一片空白,晴天霹雳。半晌后她回过神,又恨又无力,觉得丈夫十恶不赦,又认为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丈夫劝程心说一句话,程心始终沉默,他要她说什么?指责还是体谅,忍受抑或拒绝?事到如今,无话可说。

      程心离开了那个家,神不守舍驾车远去。电台应景地播放着悲天伤地的苦情歌,听得她眼泪巴巴,却哭不出声音。

      原以为,近二十年的感情,堪比培育了二十年的孩子,无法舍弃,哪怕一条狗,都不可以。

      什么叫当头棒?是她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把他当作家人,视他为全部,而他用行动告诉她,傻瓜,没血缘,又岂会是家人?不是家人,又岂会不求回报地等待、包容与守候?想多了。

      什么是无常,又残忍?不是盛夏过境必摧的台风,是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忽亲忽疏的情感。

      它比金钱关系还不牢靠。

      程心自嘲地笑,在恍惚中驾车,错看红绿灯,酿出意外。

      醒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医院,也不知道病床前怎样出现两个妹妹的身影。要知道,自阿妈死了之后,她们三姐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夸张一句,哪怕在某个旅游景点碰上了,都未必认得出,认出了,程心也未必跟她俩打招呼。

      俩妹妹有联系程心的,短信企鹅微信视频什么的,越来越先进,只是程心的回应实在惨淡。妹妹们自述近况,当大姐的听了就听了,不曾放心上。

      严重车祸,导致程心脖子以下瘫痪,勉强能看能听,不能说不能动不能吃。

      两个妹妹轮番照顾她,更多的时候,是她俩坐在一起陪程心聊天。

      她俩聊起许多往事,小时候大时候,病床上的人却难以记住哪桩归哪桩。

      程心僵硬地看着两个妹妹,尚有能力判断,大妹长得标致,遗憾脸上有个显眼的疤痕,不知是否这个原因,她至今未婚,为人寡言安静。小妹当妈了,儿子又学小提琴又学英语,将来要出国的主。她说把儿子送去一个破雅思培训中心学习,程心想笑,花那么多钱,就不能找个好的培训中心吗?非要去个破的,富会玩。

      可程心笑不出,她连最想哭的表情都做不来。

      无法计算大妹小妹在程心跟前晃了多少天,她俩好像不用上班,没有消失的时候。而大家所说的话,想笑的时间,比过去一起相处的都要多得多。

      俩妹妹天天鼓励程心,说等她康复后,三姐妹就一起去旅行,法国的普罗斯旺,英国的白崖,丹麦的美人鱼,还有挪威的极光,统统不能错过。阿爸阿妈留给她们的钱,大妹一直在打理,利滚利收息加分红,好大一捆了,够她们环游世界。

      俩妹妹又劝程心争气,以后要在前夫面前潇潇洒洒,活得比他好。

      听着这些话,程心特别黯然,她到底不争气,人至将死。

      断气前,她连呼吸都痛,很累,很辛苦,相信死了会舒服很多。

      大妹小妹在耳边撕喉哭喊,“大姐大姐”地叫。

      程心想告诉她俩,别喊了,她不配。

      突然,一声疾呼的“程心”闯了进来。

      程心几乎合上的眼猛地睁开,看到天花板下冲出一张焦急又悲伤的男人脸。

      她茫然了。

      他是谁?

      顾不得那个男人是谁,阿嫲阿爸阿妈已经在另一边朝她招手。

      他们训斥长女没有好好照顾两个妹妹,枉为大姐。

      程心执袖擦了擦脸,终于能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痞子情人》求预收:电脑版连接点击 手机版连接点击
    夏夜,窗外暴雨。
    萧小津枕着男人,在他胸膛画圈圈,半真半假说:“不如你做我男朋友?”
    男人“啊”了声,皱眉:“不是说做关系纯洁的房东房客么?”
    萧小津瞥了眼床上交织的四条裸腿……
    纯结你妹。
    后来,男人三番四次打她电话,都打不通了。
    痞帅男主 x “骚/浪”女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