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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咸鱼干?
      公子哥擦擦眼睛,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啊…果然是一条咸鱼干呢。
      肥长的鱼干,皮肉厚实,看它的样子生前绝对下不了十斤。
      “老伯,这鱼干是?”
      “这啊,是小老儿要送给展大人的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展喆发现那人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脸色有些微的不好看。
      “是啊。”老人点头,“一年多前,我的小茅屋遭暴雨肆虐,毁损严重,无法居住。老头儿独身残人又穷破潦倒,想修又无力修。万幸展大人途径,知我苦难,唤了人来重作修葺,才使得老头又有了容身之所…”
      他重忆往事,情绪一上说的就有些激动,吭吭的又咳嗽起来。
      公子伸了手抚抚他的背,轻轻道:“老伯你慢慢说。”
      “咳咳,前些天在集市上,得知展大人刚刚娶了亲,小老儿听了万分的高兴。想起大人曾经的恩惠,老头无以回报,就想乘着这大好的喜事,送上一份微薄的贺礼,聊表心意。”
      老人的这席话,说的无比真挚,眼里嘴里都是满满的赤诚。
      他托了托手中的鱼干,向展喆说道:“既然展大人不知何时归来,小官人又答应为我传达,那若不嫌弃这入不了眼的贺礼,就请收下吧。”
      “不行。”
      料不到展喆拒绝,言辞态度甚是决绝。
      “我家主人在朝为官,为官家效力,为百姓请命,皆是职责分内之事,又怎能收您的礼呢?老人家的心情小的理解,小人定会帮您转告主人。但是,这礼物是绝对不能收的,老人家还是请回吧。”
      这样的回答对老人而言无疑是个打击,捧着礼物的手在颤颤发抖,“当日若没有展大人,小老儿无地容身,就算挨得过秋风夏雨,也定熬不住春雪冬寒啊!这等如同再生的恩情,小老儿只是偿了点薄薄的谢礼,也是不行么…”
      展喆怎会不懂他的心情,当然也明白他的心意,只是…
      “老人家…”
      他还是想劝,却被一边默声良久的公子哥阻止。
      公子走过来,想拍一拍展喆的肩头,却因发觉太高,改拍在了他的手臂。
      展喆听见他向老人问道:“老丈,不知您家住在何处呢?”
      “我么?小老儿住在城外芳李村。”
      ——芳李村啊,离这可有段不算短的路程。
      “老丈。”公子低了头看着老人的脚,说道:“您辛苦了,这一路不轻松吧。”
      展喆经他这一句,才发现老人蹬的一双草鞋早已崩散,泥巴糊满了他的双脚。从芳李村至此得走上几个时辰,以老人的脚程,必是天还没亮就已出发,才能在这会赶到此处。而这样一双脆弱的草鞋又哪里经得起长路的行走。
      思及此,他对于方才决然的态度有些小小的心虚,止不住偷偷瞟了那祖宗一眼。心说,想不到他竟如此心细,已考虑了许多。
      “不辛苦不辛苦,是那时劳累了展大人辛苦,才有的小老儿今日的安康。”
      老人的话带着感激却添了沮丧,让在场的二人都有一丝的不忍。
      那公子哥却突然间莫名的哈哈笑了起来,对老头道:“其实老伯的话么,确也有几分的道理。道贺送礼,收礼收喜,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这位小猫仆子也不需要太过的排斥。我说的对不对,老伯?”
      老头见他如此说,脸上登时就亮了一亮,“对对!”
      “只不过么…”
      “不过什么?”
      他忽又犹豫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挠的老人心头焦焦。
      “送贺道礼确是好事,只可惜啊,老丈你这礼物选的却不太好呢。”
      他伏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在那条鱼干上摸了两下。用来腌渍咸鱼的盐花粒粒晶莹,有着涩涩的手感。
      “老伯,您这鱼干看着挺咸啊。”
      “呵呵,咸一点好下饭。”
      老人实朴的笑着,好像这是对他的褒奖和赞美。这样的大鱼,对于穷困的他不是便宜的东西。平日里别说是吃,连去买也不会打算。特别是那抹的厚厚的盐巴,于他而言更是金贵。
      但是,公子还是说,“老伯,您一定没听说过吧,那展昭虽说是属猫的,可是呢却不爱吃鱼,更别提这样咸掉舌头的鱼干了…哎,你这礼啊我看是不妥的。”
      就像突如其来的洪水,一下子没过了老人头顶。他的心重重一沉,出口的声音干哑更甚。
      “啊?是这样么…那老头确实不知。哎,这可怎好呢…”
      而公子正等着他说出这句烦恼的话,马上接道:“不过老伯也不用懊恼,在下已帮您想到了个绝好的办法!”
      仿佛抓到救命的稻草,老人忙道:“公子快说说,快说说!”
      他就以拳掩口,学了老头的样子,也吭吭咳了一串,才说道:“我呢,有一包肉干,日日吃的腻嘴。而老伯有鱼干一条,却不宜馈赠。那么,不如用我的肉干换老伯的鱼干,这样整好相互成全,岂不是绝妙的主意!”
      他这主意好与不好暂先不论,倒是听的一边两人疑窦各生。一个陡然之间不知是该应下还是不该应下。另一个也是云山雾水,消化不了那人的用意,只是在内心翻来覆去的揣度,希望可以读明他的心思。
      然而,公子哥可没那好耐性,去等他自己弄分明。话甫说完,就催促着要他去取那肉干。
      “愣着干嘛,还不去拿肉干来。”
      “…五爷?”
      “啧,蠢不死你个小猫仆子。”他靠过来,抬了下巴要贴近展喆的耳朵。
      展喆弯了弯腰,感到他的气息在自己的耳廓。
      “厨房里的鹿干,快去!”
      “哦,晓得了!”
      这一提醒,他才想起,厨房内确有一包鹿干,遂匆匆奔去拿取。
      那包上好的鹿肉干他有印象,是前阵子少爷托人专程购来的,一直储在厨内的柜中。怎么这白五爷比自己都还记得清楚?好似自家一般的熟门熟路…只是,他那以肉换鱼的说法,自己还是没有懂。就算鱼干变作了肉干,不还是要送要收么?
      他捧着肉干,一路作着各种猜想的走回来时,老人正向着公子哥询问自己与他的关系。
      这白五爷没个正经,在那瞎言胡扯的说着什么,“我啊,我是他远房五姥爷。我这侄儿从小没啥本事,就介绍他到展府做个伙计。今天呢,做姥爷的过来瞧瞧,看他有无好好干活,让主人家满意呢。”
      展喆就默默叹了口气,没脾气的摇了摇头,心想我怎么不知道您原来还兼顾了监工的职任呢?
      边将鹿干递给他。
      “五爷,您要的肉干。”
      “哦,好好。”
      白五爷看到他回来,也一点不在乎,接过肉干继续的扯,“本来吧,这肉干我不想要了,今个带过来给他帮我处理处理,送人还是怎的随他的意。现在最好,可换于老伯表表心意,我呢,也能换换口味。”
      说着,他就把那包肉干塞进老人怀里,顺便拿过了鱼干搂进臂弯。
      “老丈,你掂量掂量,我这肉干的份量是不是与你的一样足,换一换不会叫你吃亏吧?”
      老人抱了肉干,感觉怀中的份量沉沉实在,比他的咸鱼貌似还重了一分。
      “公子,这…合适么?”
      “合适合适!”公子哥抱着咸鱼侧了侧身,一脸不舍的撇嘴,“老伯,你不是要反悔吧!”
      “我…哎,那小老儿就多谢公子爷成全啦!”
      白五爷一瞬笑起,眉眼如曦,“你谢我作甚?还是赶紧把礼送了,晚了太阳也赶不及要下山啰!”
      “诶,诶。”
      老人应着,眼中挚诚万千,再度向展喆道:“小官人,老头的心意在此,你的意思呢?”
      展喆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鹿干,脑中思绪混杂。他打不定主意,不禁转目寻去白五爷的位置。没想,原来他也正在望着自己。
      他的眼里退去了戏谑,藏起了笑意,只是沉宁的注视着自己。那双墨迹点点般的星眸里,正翻涌着什么想要传递。
      电光火石间,展喆忽然领悟,觉得自己明懂了他的意思!
      “老人家。”他向老人道,“老人家您请放心,您的情义我家主人决不会轻待。不过我想,再重的礼物也抵不过您的心意,但家主又哪能收那许多的礼?所谓礼轻情意重,不如这样,您这礼中,我只取一部分。这般,您既表了心意,家主也收了情礼,二者互相成全,可不是很好。您说可以么?”
      老人沉默一刻,犹豫了良久,明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最后终于点下了头。
      “好..好,那就听小官人的。”
      “好,那小人就多谢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了!”
      展喆从包中取出最小的一块鹿干,向老人施礼道谢。
      此刻,他握在手中的肉干如有千斤,而他心头多日的郁结却不知何时在悄悄的纾解,全身上下竟就有种许久不曾有过的爽利。
      他又情不自禁的瞟向那个白衣白衫的白五爷,看见他正自面对着阳光,嘴角牵起明媚的弧线。

      ***********************
      “五爷。”
      …
      “五爷。”
      …
      展喆连唤了好几声,他的五爷都没有理睬他,顾自一人望着老头离去的方向,恋恋不舍。他哀伤的神情,落寞的眼睛,仿佛刚与情人诀别,与恋人分离。
      哎……
      他叹出幽幽长长一口气,终于将飘去千里的视线拉了回来。
      低头看看怀内的鱼干,又忍不住一记重叹。
      鱼干啊鱼干,咸掉舌头的鱼干,猫咪儿也不敢吃的鱼干…
      他咕咕哝哝,好像从一个噩梦进入到另一个噩梦,再也转不出来…
      “五爷!”
      展喆大喊一句,洪亮的嗓门震的他手里的鱼干差点落地。
      “干什么!”
      他嚯的转过脸,满面是欲炸的表情。
      “五爷。”展喆拱手为礼,“方才多谢您了!”
      “切。”
      他收起怒意,翻了翻眼皮。
      “谢谢你自己还不算太笨吧。”
      他说着走回来,身上携带着一股怨气。
      展喆忙束手立挺,做好被他训斥或戏嘲的准备。然而,他只是擦过自己,背后的宅门才是他的目的。
      宅门上面还贴着两个硕大的囍字,是昨夜那场浩劫中唯二的幸存者。但最终还是被他发现,逃不过要粉身碎骨的命运。
      他的白袖扬起,大红的囍字转眼间就被撕下团起,重重的摔在地面。
      “五爷。”
      展喆靠到门边,抬手把一小片残存在门上的红纸仔仔细细的抠下来,确定再没有留余,才将它送到他的面前。
      “五爷,没了,都清理干净了。”
      白五爷一愣,脸上掠过一抹古怪,倒也没说什么,只劈手抓过纸片,用力丢掉,脸色才好看了些。
      展喆暗笑,第一次发觉这人耍起脾气来,有微微的有趣,和点点的可爱。
      “对了,五爷。”他想起来,“这鱼…”
      ——啪!
      鱼字还未说完,他就被块腥气的物事拍在面门。用手一抓一看,呵,不就是那条咸鱼么…
      “拿进去。”
      “啊?爷您不是说…”
      白五爷凑近,拿眼将他上下一扫,没好气道:“个长脑窄转的慢,爷刚不是说了么。鱼干太咸,喂猫是不行,但喂我可行啊!”
      他说完转过身,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去,只留下展喆一人呆呆木立。
      直到他走出去一段距离,展喆才幡然惊醒,追出去恭敬的送行。
      “五爷,您慢走。”
      白五爷遥遥向他摆了摆手,和暖的阳光倾泻身上,洁白的衣衫被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展喆就忽然的想起,想起昨天的夜色中,主人的笑颜里,是脉脉柔情欲语还休,是缱绻幸福翻腾汹涌…
      他说,玉堂,你来的刚好,我正巧想你…
      自己就慌不迭的退开去,假装没有看到,假装没有听到,假装一切都是虚空幻影。
      但是如今…
      展喆望着前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府进门,将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转身仰望辽广天空。
      天空明净澄澈,就如他此刻的心门。连日的阴霾已烟消云散,纠结的愁绪也渐梳分明。他终于读懂主人信中的真意,终于面对起自己在此处的职司!
      他对自己说道。
      ——五爷,等您下次来访,懒睡晚起的时候,展喆一定为您备好餐食,不会再要您饿着肚子离开…

      ≈≈≈≈≈≈≈≈≈≈≈≈≈≈≈≈≈≈≈≈

      日头又往西偏了偏,东京城的街上正颤颤微微走着一个老人。
      “咳咳,那公子爷说这肉干只有十斤,怎么可能?背的老头的骨子架都要散啰…”
      老人怀揣着个大包,一步一顿走的辛苦。豆大的汗珠滚着下来,擦也来不及擦。
      “老人家!你等等——”
      他不太灵光的耳朵,听见后面好像有一个喊声。
      “老人家等等!”
      声音追的很快,一会间就来到他的身边,一个人一双手将他拦住。
      “你是?”
      这是个年轻人,圆圆的脸蛋,小小的眼睛。
      “老人家,我家主人嘱咐我送您回家。”
      他从老人身上抢过包袱,麻利的背在自己的身上。又蹲下身子,从怀里摸出来一双布鞋。
      “老人家,换双鞋。”
      “哎呀,这可使不得!”
      年轻人不管,抓着他脚踝就给脱了旧鞋穿上新鞋。
      “老人家别客气,这是小人的活,做不好主子就得责备,您不要叫我为难!”
      “哎,展大人真是太好心,多谢展大人了!”
      ——什么?!
      白嗣脑袋一涨,粗话就要爆出来,可是想想这时又不好力争什么,唯有把嘴闭回去难听的干笑了一通。
      ——呵呵,好么!
      ——呵呵,我都不晓得自己啥子时候多出来了个猫主子呐?
      他向着远的根本看不见的展府,抛去一个大大的白眼,扶着老人向城门慢慢走去。

      鱼干太咸,喂猫不行,喂我可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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