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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阿嚏——
      安静的午后,展府前院的小花园中忽然响起个大大的喷嚏声。两只小麻雀在一株芙蓉树上刚刚探了探头,即刻又警惕的缩了回去。
      展喆揉揉鼻头,从上面拈下一片小小的红纸,睁眼看了看,马上认出来,那是大红囍字上的一个小小边角。他将它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纸片呼的飞起,摇摇坠坠的不知又飘去了哪里。他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再次闭上了眼睛。
      餐后慵懒,阳光正暖,怎好不抓紧时间休个舒爽的午觉?展喆拉了个懒腰,把一边的手脚都搭在了亭椅的栏杆之上,整整一副被日光烤软的模样。
      作为展府唯一的家丁,他不去干活,反窝在这里睡觉,实是说不过去的。然而,却不是他刻意的偷闲躲懒,而是真的无所事事,除去打盹,也唯有发呆了。
      展喆家中祖孙三代都是展氏的家仆,一直都留侍在常州老家。今年六月接近尾声的时候,少爷从京城传信说将要娶亲,点名唤他前往汴梁服侍新夫人。于是,五十天前,他才第一次来到了东京,来到了这个宅子。
      少爷娶妻,本是多大的喜事!他背着包袱,犹如背负着整个展家的冀望。但是,当他终于踏入这座府宅之时,却发觉自己踏进的是一池迷雾。
      他如何也想不到,婚礼过去后的整整十天,他竟然没有见过新夫人一面!这未免也太离奇…非同一般的诡异!
      因而,他常暗自琢磨,这会不会与婚礼当日那场陡生的风波有关?也许从头至尾不过是一场算计中的鸿门宴…
      可他的主人一如往常,吃喝无差,来去如昨,就连各路人士对他的恭贺礼辞也一并照单全收,乐呵呵的看不出太假的样子。
      他也常久立主人身侧,期盼他对此会有所嘱咐,然而依然是微石入了大海一般,毫无波澜。
      他就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对信中的意思作了偏差的理解。否则,他那滴水不漏,做事从不多余的少爷,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一个纰缪?
      他边琢磨边做活,这些天中,从前庭到后院,从地面到瓦砖,每一处都细细打扫,就连窗角门缝都没有放过。可是,依旧找不到少夫人一点点的踪迹。
      他想,难不成展府中住了个鬼影子的新娘?少爷见得,自己见不得…随即他摇首否决,不愿作这种虚无的猜测。煌煌天地,他不太信鬼神之说。就像在这府中,比起养了个鬼新娘,他倒更相信供了位活祖宗。
      是的,如果这些日子里,除了他和他的主人,还有另一个活人也在展府内出现过。那么,就只有那位活祖宗了。
      活祖宗,是展喆只敢在心里偷偷称呼的。表面上,他当然还是恭恭敬敬的要尊称那个人为——“五爷”,白五爷。
      那位白五爷自少爷成亲,一共在府中出现过三次。一次就是婚礼当日,一次是五天前,还有一次便是在昨晚。
      这位白五爷的年纪不大,脾气却是不小。每每都如风雨来击,巨洪侵袭,若非铜制的威峰,铁打的城墙,都不敢贸然以身为盾,与他正面相抗。所以,每逢他出现的时刻,总是这府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比方昨夜,活祖宗来访。猜不透他是从哪里卷来了一身的火星,刚一进门就化成燎原的火焰,燃烧了整所宅府。
      他的身手可谓是矫健!
      修长的手臂挥展,纤灵的指节张开,唰唰唰唰就把所有门扉窗扇上的大红囍字,一个不拉的统统撕扯下来。而喜字的主人,自己那无辜的少爷,最是可怜。阻止的话都没说过一句,就被漫天的乱红碎纸撒了个满头满脸…
      真是气恼啊气恼。
      从未遇过这般无理取闹的客人!也何曾见过主人那样毫无缘由的宽柔…
      所以,他对这个白五爷的印象算不上很好,特别是困扰在新夫人带来的烦恼中时,更是一点也见不得那人清隽洒落的身影…
      昨夜的最后,他还清楚记得。记得碎红飘扬的视野里,一面是活祖宗气急败坏的脊梁背,一面是主人半明半暗的一张笑脸。
      笑颜里,夜色中,自己没有理由的退了出去…
      他闭着眼睛这样那样的想着,意识渐渐变得朦胧,那些隔夜的画面也在慢慢的淡去。就在它们即将要消散的时候,展喆听到了一串叩门声。
      叩门声不轻不重,打着恰到好处的节奏,把他从浅梦中叫醒。
      ——是谁?
      ——活祖宗?
      不是,活祖宗来的三回,只有昨日是由门进入,却还是用了砸的。
      那,会是谁呢?
      展喆带着疑问,缓缓打开了展府新漆焕彩的大门。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

      “咳咳,那个…老头儿见礼了。”
      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脚底下发出来的,展喆低下头,才看见了敲门的人。
      一个破衫褴褛的老头,矮的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他姿势奇怪的站在门口,皱纹遍布的脸抬的很高,像是为了能够更加清楚的看清自己。
      展喆弯下了身子。
      “这位老丈有礼了。这儿是展昭展大人的府舍,请问老人家是有什么贵事么?”
      老人听到这句话,橘皮似的老脸笑的像足了爆炒后的腰花。
      “哎呦,可找对啰找对啰!”
      他紧紧抱了抱怀中的布包,好像拥抱着万金的家财。
      “请问,展大人现下可有在府中么?小老儿卑微也想拜见拜见。”
      展喆微楞,即刻答道:“回老人家,主人外出公干,现下并不在府上。老人家或有什么吩咐,尽可向我说来,小人定会转告家主。”
      老人本来幸喜的表情霎那间凝冻,突然就不可抑制的吭噜吭噜咳了一通。
      “咳咳,不在啊…那,那老头儿就等等,等展大人回来。”
      “哎,别啊。”展喆忙道,“我说啦,老人家的贵事我可代为传达,可不好累您在此等待。”
      老人摆摆手,“没事没事,小伙子不用管老头,老头在这儿等等就好。”
      “哎呀大爷!”
      展喆走上两步,“主人事多,何时归来也没个准时,您哪能就这么干等呢?”
      他想了想,“要不…要不您进门,坐下来等,可好?”
      “哦不不。”老人赶紧退开了好几步,“老头儿身上脏污,不敢进去这样的宅门,你能允许我在此等候便是好啦。”
      这…
      执拗的老头怎么也不肯应下提议进去门里,展喆左右为难少不了的无奈。一时间,展府门口的两个人,像塑立的两座门神,一个极矮似墩椅,一个奇高如晾杆,一左一右,拼成了一副奇怪而诙谐的画面。

      “哈,有客人啊。”
      一个清亮的嗓音平空里响起,展喆的眉头为之一跳。
      ——是他!
      ——他还没有回去?
      他转头,向后一看。没错,果就是他,是那个活祖宗!一整个上午都不见踪影,还以为他昨夜就已离开,然则实是睡到了现在么?举目眺去后院,就看见楼上有一扇窗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展喆知道那是少爷的房间,心里面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边上的老人也被这意外的声音,弄的有些怔楞,扭了脖子跟着看去。
      这时间,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白灼的日光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他不是太真切的看到,展府前厅的屋檐上好像蹲着一个人。这人裹着一身洁白素衣,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刺目。老头眨了眨双眼,努力之下还是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看到他抬起左手,对着自己作了个捧住的动作,又伸出右手,对着展喆作了个疑似握筷的举动。然后,用他右手中虚无的筷子,夹起左手中空无的食物,认认真真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吞了进去。
      他做完这些,许是真觉得饱了,满足的绽开一个微笑。老头自然还是看不清这个笑容,只是感觉四周刺目的光芒忽然间翻滚了起来,仿似五彩流光。
      “老丈!”
      屋檐上的人突然朗声唤了句,轻轻一跃,几个起落站到二人的跟前。
      “老丈,你这包袱里装了什么物事,要护的这样紧,莫不是啥稀罕的宝贝吧?”
      那个白衣人甫一落地,就长手探去,不客气的要摸老人紧抱着的布包。
      这布包,由于老人极为重视,展喆也早就注意,不否认自己同样有些好奇。但那活祖宗如此直接没个礼貌,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些的讨厌。
      “嗨,老头儿穷破一个,哪里有什么宝贝?这位公子爷说笑啦。”
      老头护了护包袱,神情略略羞赧的说道。
      “嗯?不是宝贝…那老丈为何不愿意进府中一坐呢?”
      他歪首佯作不信,把好看的眉头皱的死紧。
      “难不成…啊,我晓得了!”他眼咕噜一转,“定是这府中住了只贼猫主儿,养了只贼猫奴才,您怕自个儿的宝贝被他们摸了去吧?”
      他笑眼眯眯,拿手拍在展喆后颈,捏了他的领子像揪住猫咪般的一提,接着道:“老丈你别要担心,贼猫儿确实难防,但是此刻有我这屠猫神帅在此,必能保你宝贝无忧!”
      展喆这时正躬身向这人恭敬施礼,闻他这番话语眉头不禁又跳了一跳。
      “不不不…”老人连连言否,“展大人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是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何况…老头儿的东西,本就是要给展大人的。”
      展喆感到松开他衣领的手因这话顿了一顿,自己要直起身的动作也由于惊讶停了下来。他瞥了一下那布包,心内升起来一丝异动。
      ——莫非,他方才那样就是为了…
      不禁马上抬眼望去那活祖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老伯既然无疑展昭为人,又有东西要交于他,那么为何就是不愿进府坐候呢?”
      “这个么…”
      “难道使老伯不安的是另有其人,莫非是我或者他?”
      展喆看他单薄的衣衫在轻风中微微飘扬,白袖下的手指点点自己,又点了点他。
      “公子千万别要这么说,小老儿岂敢这般作想!实是老头子卑贱,又一身的污浊,配不得进去啊。”
      白衣的公子听言垂下眉目,几不可闻的轻声笑笑,单手一拂衣衫,窜到了老人的面前,蹲下身子,凑近那只布包。
      “老丈你不是有大礼么,哪里会进去不得?要不你就大方一点,打开来让我瞧瞧开开眼吧!”
      眼睛里头腾然间出现一张俊脸,老人不由的一惊,睁大浑浊的老目仔细看他。他的眼睛很年轻,他的笑容很干净。他的颈上不知为何早早的缠上了洁白的皮草围脖,绒绒细毛捧起他尖削的下巴,有些温暖,有点可爱。
      “你就容我看一看呗。”
      老人被他这样盯着,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小心翼翼解下绑在身上的包袱,慢慢打开层层裹缚的布头。他的衣裤十分破烂,但这块布头却要新上许多,无需多想也看得出来,这里头的东西于他而言必然珍贵。
      “小老儿没有宝贝,小老儿带来的只是一条咸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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