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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将军 ...

  •   回到将军府,冯琰就急不可耐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冯勇,冯勇虽是北境之主,却从来不在家中谈论朝政之事,也并不在乎冯家的人亲近了哪位皇子,正是这样的态度让朝中很多人都与冯家疏远。
      冯勇翻着北境传来的战报,满不在乎道:“既然当了人家的师傅,就要有个师傅的样子,趁着我在京都这些日子,你再同我学一路拳脚。”他停顿了一下,冯琰从小就不爱练武,做什么事情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次冯老爹铁了心就算睡书房也得让这小子就范。已经做好蛮横压制的准备,等了半天也没见冯琰有半点推脱的意思。一抬头见冯琰兴致盎然地翻着他案上的兵书,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这小子摔断了腿转性了。
      “那什么时候开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午后开始吧,反正爹您在家也没什么事情,松动松动筋骨对您有好处,”冯琰兴高采烈道,冯勇表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内心激动到无以言表,这小子摔断了腿,敢情连脑子都摔得重新组装了。
      冯琰这厢正兴高采烈地为为人师表做最充足的准备,那厢福儿下午就来传了个话,说最近殿下伤寒不止,上早课的事情就先不急。
      冯琰知道慕容祈身体一直不大好,到了三岁头上生了四五场大病,每次都凶险异常,顾贵妃逝去以后,他成了无人问津的孩子,有时候连太医都请不到,深宫阴冷,那段岁月冯琰无法想象。想到这里,冯琰拉了福儿到一边,从怀里掏出块不大的珏子,触手温润和暖,福儿一见立时摆了摆手道:“少将军,这可使不得。”
      冯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是给你的,你紧张什么,我知道殿下素来体寒,这是有一次伤寒的时候我娘给我寻来的暖玉,说是放在心口有驱寒的奇效,我虽觉得没这么神奇,但是自从戴了以后确实一次伤寒未得,你替我转交给殿下,小小东西不值几个钱,希望殿下早日痊愈。”
      福儿一愣,眼神有点飘忽,半晌才颤颤巍巍用帕子接过去卷起来塞进袖袋里,又觉得不妥拿出来塞进胸口,拱了拱手道:“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冯琰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殿下好了想上早课,便差人来说上一声,随时都可以。”
      福儿应了,恭敬揖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
      慕容祈不想上早课前世却是没有的,冯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他哥冯璋在北境主持大局,听说最近鞑子们又开始皮痒欠收拾,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好在不久就要年节了,到时候四境主将都要返回京都朝拜皇帝,如果慕容祈与他的冤孽始于那个误会,那自然还是解开的好。他捂脸愣了一回,心里竟有点酸涩。
      壁儿在外头报说刘煜来找他了,他立时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如果说皇子选拔武侍让他有什么意外之喜,那大概就是跟刘煜的相交,自演武场一别以后,刘煜好几次主动过来找他叙聊,冯琰自是怀着一颗崇敬之心谨言慎行地同刘煜出去了几回,到现在想想还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刘煜来找他去看马,他哪有不去的道理,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出门,阶下站着一个少年,正是冯琰那日不小心肘击到的。那少年想是专门等着刘煜,一见刘煜出来立刻迎过来,却在见到冯琰的下一刻变了脸色。“少爷,你怎生还同他来往?大少爷说了……”
      “你给我闭嘴,”刘煜立刻喝止了他,不耐烦道:“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情?”
      那少年立刻道:“府上无事,大少爷让我从今天起就跟着您,所以我来等您回去。”
      刘煜浓黑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有些不高兴道:“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事别来找我,大少爷让你跟着我,你就去找大少爷去。”
      那少年立刻面红耳赤起来,冯琰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他其实也不太想见这一幕,然而刘煜此时正拉着他的胳膊,倒叫他不好突兀放开。果然那少年委屈一下就把矛头指向了他,“少爷,这可是冯家的人,咱们家跟冯家势不两立,你怎可?”
      “你给我住口!”刘煜立时怒了,厉声道:“你算什么咱们家,你们温家也改姓刘了,给我滚!”
      那少年瞬间红了眼睛,一串泪珠儿簌簌而下,因觉得太过丢脸,用手捂住红彤彤地眼睛,抽抽瘪瘪起来,刘煜还要说什么,冯琰拉住了他温声道:“他也不过耿直了些,心性却不坏。温家是刘家的家臣,你这样说会伤了人心。”
      刘煜有些抱歉地看了看冯琰,见他并不生气,只得道:“你的事情我自会同大哥讲,你暂且跟着我吧。”
      那少年立刻止了哭,破涕为笑,狠狠地点了点头,胡乱抹了抹脸,利索地将刘煜的马牵过来。刘煜接过缰绳,颇有些得意地对冯琰道:“要不要试试我的马,纯种的胡马,今天刚得的。”
      冯琰饶有兴致地拍了拍马背,又摸了摸鬃毛,只见那马嚼口整齐,马毛油光水亮,四肢健硕,一看就不是凡品,喜欢的摸了又摸,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好马,走,咱们去马场溜一圈来。”
      刘煜点了点头,正要吩咐那少年先自回去,那少年忍了忍,终究忍不住道:“少爷,今天大夫人侄子来府探望,夫人特地关照让您早点回府。”
      刘煜一拍脑门,有些不好意思道:“瞧我,得了好马尽想着先给你看看,倒是将这事给忘了,”说着拱手表了表歉意,“今日真不巧,娘家表哥过来探望,我要先回去了,这人可能你也听过,便是薛晟。”
      冯琰乍一听这名字,略有些熟悉,问道:“难不成是吕城之战的那位薛将军?”
      “正是,今日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邀你去跑马。”说完刘煜便跳上马,打马离去。
      冯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勉强装出的笑意倏然消失,吕城之战薛晟凭借头功拜了将军,却不知其人心性阴毒,天性卑劣,吕城中他谎报战功,屠戮平民,以此邀功。又因为是刘翰的子侄,在军中横行霸道,打压下属。如今他还是人人称颂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不过数年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下场十分惨淡。冯琰摸了摸鼻子,转身进了府,门前数道身影悄无声息离去。
      慕容祈自小便住在贵妃殿的偏殿,自他母后逝去,这样不尴不尬的住处让他饱受攻击,他只冷眼看着,并不理会流言蜚语,如今小小的褐色身影依在榻边,面目严肃,手边搭着一方红笺,自小跟着他的掌殿太监福儿立在一边,肃穆无声,半晌,那褐色的身影动了动,淡淡道:“回来了?”
      福儿立刻躬身道:“是,冯少将军给了一枚暖玉让奴才带回来,说是对伤寒有奇效,”说着捧了手绢小心翼翼搁到慕容祈面前的几上。
      慕容祈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素色的帕子上静静躺着的小小玉珏,斜长艳丽的眸子中有光芒转瞬即逝,良久道:“拿去丢了……”说完稍稍抬头,目光落在了窗外。
      福儿抿嘴不言,脸上微微露出诧异,躬身上前将玉珏拿走。他家主子习惯沉默,即使出言也是万般难以揣摩,性子生冷从不与人亲近,近日更是深沉不定,竟将暗卫调派出去注意一个小小的少将军,想来是养着有大用处。福儿出了殿,左右想了想,将暖玉扔进了荷塘。
      冯家这会宴厅内刚摆了饭,冯琰捧了碗看着红烧肉眼冒金光,他娘老子挟着一股镇国大将军的虎虎之风金刀大马的往桌前一坐,拾了筷子戳了戳饭道:“听说薛家那小子入了京……”
      冯琰刚从刘煜那听说,见他老子提起了,连忙要点头,余光瞥见他娘岿然不动,捧着碗慢条斯理地吃饭,立时缩了回去,决定不当这个出头鸟。
      冯妈挑了两粒饭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对于老头子的心理,冯妈摸得也是甚为清楚。无非是刘家出了薛晟这么个出息的子侄,而冯家这一辈中目前还无甚功绩,心理不平衡罢了。
      冯勇看了看埋头只顾吃饭的儿子,决定大肚些不跟这个饭桶计较,又道:“那小子在吕城干得不错,年纪轻轻就封了将军,前途不可限量。”说完十分期待的看着冯琰,希望他能有些反应。
      冯琰欢快地跟红烧肉战斗,倒是冯妈先出了声:“吃饭就吃饭,说什么长话短话,食不言。”
      两人本约法三章,绝对不在儿子面前落自己的面子,如今被冯妈这么一呛,冯勇眼睛一瞪,不管不顾地就要找回场子。冯琰将空了碗递给旁边的壁儿去添饭,这才得空道:“薛晟儿子见过,獐头鼠目,不像好人,最近吕城还传出些流言,爹要是太闲,不妨查究查究。”
      冯勇憋了憋,“这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太闲,娘老子的话都……”
      冯妈抬眼瞪了他一下,“吃饭就吃饭,叨叨什么叨叨,璋儿在边关拼死拼活,几年不着家,怎么,你还想把琰儿也弄去?若是以后在军中有些名堂,又要受那些劳什子的规矩束缚,他以后又该如何自处,”说着眼睛一红,放下碗筷,起身走了。
      待崔馨走得无影,冯勇才赤红了脸一巴掌拍向桌子,中气十足道:“现在老子在家说话不顶用了,是吧!”说完起身也走了。
      冯琰看着这满桌子还没怎么动过的菜,有些愣怔。薛晟这才刚来京,家里就闹腾成这样,十二日后的青军祭,冯家这一辈无甚杰出的将领留在京中,到时候难免被刘氏猛压一头,难怪他爹火气这么大。
      第二日晋帝将军中的子弟都叫进了宫,组团参观这位从吕城得胜回朝的少年英雄,鼓励青年一辈多多向这位薛将军学习。冯琰站在人群中,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高台上坐着的诸位皇子,却并不曾见慕容祈,想来他风寒未愈,心里不免多了些焦急。
      众多军中子弟挤在一起,难免议论纷纷,冯琰自入了队伍,耳边全是对薛晟变着法子的赞美,不免有些恶心,正站在那里百无聊赖,队伍突然一片哗然,薛晟从英武殿走出来,有人道:“薛将军少年英雄,风采的确卓然。咱们近处瞧瞧去,说不准还能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冯琰撇了撇嘴,心道并没生出两张嘴来,有什么好看的。身体却被人挤着往前走去,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挣脱出来,喘了口气找了个阴凉处避着,在宫里混到午后方才寻了个借口出宫。
      刚到宫门口,肩膀猛不防被人一拍,冯琰转头,却是兴高采烈的刘煜,刘煜兴奋道:“走,带你去见个人。”
      冯琰一见他的神情便觉得不妙,立刻搜肠刮肚准备找理由不想去,眼看被刘煜连拖带拽地就要入坑,便道:“今日怕是不行,母亲特意嘱咐今日让我早点回去,崔家来人了。”
      “你忙人家还忙呢,不耽误你多少工夫,我们只在后面稍稍看上一眼便罢。”刘煜拽了他一起上车,马车行了没多久停在了一处巍峨的将军府门前。
      刘煜拉着冯琰进府熟门熟路找到中庭,二人立在廊下,刘煜兴奋道:“你看,这便是我表哥薛晟,可是英武不凡?”
      冯琰被刘煜那声“英武不凡”给激了一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抬头略看了看,也未曾看清,低声道:“若说英武不凡,我倒觉得你比他更强些。”
      在刘氏军中,刘煜虽身为刘翰的第二个儿子,没有优先继承东境的权利,但是刘煜最似刘翰,深得刘翰欢心,东境对刘煜的认同要比北境对冯琰的认同深不少,来日如果刘翰越过刘煴将东境给了刘煜,恐怕东境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是以刘煜对这些赞美之词已经免疫,只是今日这话从冯琰口中说出来,好似清风拂面让他心里熨帖异常,刘煜转头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你……你真的这么认为?”
      “那是自然,”现在这个如水葱般的青涩的少年不就是未来的征东大将军?这事儿根本不用他认为,彼时薛晟早已不知埋在了哪片黄土堆里。这条硬腿冯琰是抱定了,于是他又郑重地拍了拍刘煜的肩膀道:“你本来就比他强,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刘煜颇受鼓励地点了点头,两人正低头说着什么,廊下一道朗朗之声打断了他们,“两位少将军,作何廊下窃窃私语?”
      刘煜和冯琰转头看过去,一个白衣青年立在廊下,白面粉唇,颇有些艳丽。刘煜像是知道此人是谁,很不待见地拉了冯琰,“不用理他,你既有事,我送你出去。”
      冯琰看那人一身风情,眼神流气,猜出了一二。那人目光起先十分正经,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他们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一番,那眼神仿佛有钩子般,冯琰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这般风情,倒不是一般人。
      刘煜恼怒地看着对面的人放肆地眼神,并不想忍这口气,但冯琰在此处身份不便,他忍了忍,对冯琰道:“走吧。”
      冯琰点了点头,迈步往前,与那人擦身要过,那人突然身姿一侧,往冯琰怀里倒去,冯琰本能地扶了他一把,被他一把拽住了手往怀里送去,那双桃花眼里蓄满了笑意。冯琰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将他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刘煜火气噌地一下上来,怒道,“不过是个……也敢这般无礼!”
      这一拉一扯间,他二人倒是惹了不少的关注。连在中庭会客的薛晟都惊动了,薛晟来到廊下,却见三个人两站一坐,那显然被人推在地上的正是他近几日才上手的雨笙。他眉间不可抑制地一跳,眼里蓄了些戾气,正眼一看,才见那站着的两人中一人正是姑姑家的儿子刘煜,而另外一人端正而立,一派正直,舒眉俊朗,眉眼间刚正不阿,无端让他看出了些风流。
      薛晟还未开腔,雨笙却先扑到他脚下,柔柔弱弱哭道:“请将军为我做主,雨笙虽是伶人,却也有气节,您府上宾客竟将我当作供人狎玩的小倌,对我动手动脚,雨笙推拒不开,被他……”
      冯琰面对他的指责,只站在一旁凉凉看着,态度云淡风轻。刘煜气冲冲往前踏了一步道:“表哥,你府上的伶人好不自重,我请了朋友过来,竟让他搅了兴致。”
      “我不自重?分明是你……”雨笙哭得上不来气,直捂着胸口翻白眼,冯琰别开了眼,生怕笑场,又多添罪状。
      “好了,”薛晟别开眼睛,对着刘煜道,“你既请朋友来,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伶人失了规矩,还请贵客不要介怀。”说完眼神一转,站立一旁的兵士面无表情地将雨笙架了出去。
      冯琰见薛晟开口,连忙还礼道:“将军客气,在下还有事情,不日再登门拜见将军。”说完便要离开,薛晟抬手阻拦道:“来者都是客,请这位贵客席上一坐。”
      “子睿不必理会,他是冯家二子冯琰。”刘熅此时也走了出来,一看见刘煜同冯琰厮混一处,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
      “哦……”薛晟目光一转,往冯琰身上流转了几番,了然道:“既是如此,本将军便不多留,请。”
      冯琰拱了拱手,刘煜拉着冯琰离开,看也不看刘熅,又将他气了一回。两人走到门口,刘煜还沉着脸,冯琰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上马,刘煜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开口,回首看了眼将军府,眼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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