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连招》墨魁

110、光明

　　“而且，之前发生的事情。”宁阅看向贺一宁，眼神堪称诚恳，态度也很和缓，为了缓解僵硬的气氛还在嘴角带了一点点弧度，“就是苏涯的插足……啊，也不算是插足吧，总之就是那件事，我想我和贺总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贺一宁想让宁阅不要再说下去。

　　但喉咙仿佛被胶水紧紧的黏在一起，每一个呼吸都牵扯着呼吸道的痛意，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又或者，他想要听到宁阅对他们之间的所有评断，仿佛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体会着层出不穷、完全不会麻痹的、持续性的痛。

　　就像是宁阅经历的一样。

　　宁阅是爱他的。

　　发展到现在，宁阅坐在他的对面，以语言的刀刃，不见血的凌迟着现在的自己，都是宁阅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怎么样孤独又痛苦的熬过来呢。

　　所以他没有任何逃避的余地。

　　或者说，不想和宁阅彻底走到结束，这些痛楚都是他必须承受的。

　　“很明显贺总已经腻歪我了，”宁阅的话语并不以贺一宁的心绪转变而结束，继续平稳又和缓的进行下去，“当然我也知道，我是不能和贺总相提并论的，只是刚好，贺总想要新鲜的、年轻漂亮、听话乖巧的新恋人，虽然比较难得，但圈子里人这么多，总是会产生最优人选。”

　　宁阅十指交叉撑在自己身前，手指交叉形成好看的弧度，指甲有些发白并不好看，宁阅漫不经心的想，也许他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最近也总是休息不好。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刚好也找到了，恰好我不小心发现了，我知道贺总在圈子里远传的好名声，我也不好让贺总难做，刚好我和盛鑫的合约到期，贺总也觉得这就是我离职的最好时机，对吧？”

　　宁阅竟然以为，他帮着掌控合约，是为了甩人做的补偿。贺一宁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一直下沉的心，永远也到达不了终点。

　　贺一宁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只是将事实放至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宁阅的神情和语气这样告诉他，十年的相处，贺一宁比谁都明白，宁阅不可能听得进他的解释。

　　又或者说，对宁阅来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实。

　　压抑。

　　宁阅不会回头。

　　多少年不再体会过如此极致的沉重。

　　可贺一宁也清楚，自己绝不会就此放手。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是避免不了的手段了吗。

　　一瞬间，贺一宁的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情绪随着下沉的心，也渐渐隐藏在他冷峻的外表之下了，只余下一贯不动声色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不管宁阅怎么说，贺一宁知道自己的想要的是什么。

　　“贺总，”宁阅缓缓起身，侧一步离开座位，向着贺一宁伸出手，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这些年来，承蒙你照顾了。”

　　一箭穿心。

　　以如此陌生的方式作为曾最亲密关系的结束。贺一宁抬眸，宁阅的容颜在这个角度显得如此冷漠。遥不可及。四个字在心底一一浮现，贺一宁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宁阅脸上的笑意，似乎也随着他的起身而变得真实了一些，保持着伸出手等待一个握手的模样。

　　贺一宁抬手，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从此这份温暖，再也不会属于自己。贺一宁觉悟，在宁阅未曾流露欣喜之前，贺一宁率先开口，低沉的声音明明不重，却透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坚定与决绝，“宁阅，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紧紧锁定宁阅的双眸，贺一宁企图从中看出一些情绪来，哪怕是令他伤心刺痛的拒绝，或者是所求难成的失望，可在面前的这双清澈的瞳眸之中，贺一宁只看到了波澜不惊。

　　心脏于是一阵剧烈的紧缩，平静无波，意味着意料之内，换句话说，宁阅早料想到这种状况。

　　也就是说，在宁阅的心里，他或许更加不堪——即便是如此退让的离开，也无法得偿所愿。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贺一宁嘲讽的想，也确确实实的合了宁阅的预想了。

　　可是，一旦放手的话，怕就如同放飞的白鹤，从此再也不会回来这深渊之地了吧。贺一宁的手指微微收拢，更加贴近了这份温暖。

　　越是感受，只是越发加深心中的空虚和绝望。

　　宁阅并不避开贺一宁的目光，心中并无愧疚也无惶恐，虽说早有预料，只是事情到底还是变得复杂了起来，与贺一宁也算撕破脸，也不再需要维持表面的和谐，宁阅放下了一直勾起的唇角。

　　既然贺一宁不愿意顺坡下驴，那连对陌生人的礼貌都是多余的。

　　没有答话，宁阅只是将手从贺一宁手中坚定的抽了出来，冷冷道，“那你想怎样？”

　　没有想象之中顺利，宁阅并不想追究其中的原因，他只在乎这件事要如何解决，宁阅今天约贺一宁在此见面，就是为了一个结果。完全脱离情绪的掌控，宁阅能完全理智和冷静的目光来看——贺一宁非得和他坳上了。

　　但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因为正如贺一宁清楚他的个性，宁阅也对贺一宁看的明白。

　　“我不同意。”贺一宁看着宁阅，过于执拗和坚定的眼神和看不清的情绪，显得有些阴鸷。

　　眼神的较量。

　　无语言的交锋。

　　双方都了然无路可退，所以不会有一丝相让。便是谁来也不敢相信，此刻毫不避讳锋芒的两人，曾经竟是也有那样琴瑟和鸣的时刻。

　　“……”

　　最终还是宁阅移开了视线，到底他还不是一无所有的人。

　　双方已在无声之中试探出对方的底线，谁都想让对方妥协的更多，直到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程度。

　　贺一宁想要挽回这段感情，他自然有顾忌，不敢过于逼迫，被宁阅视为陌路总比反目成仇要好；而宁阅虽然并不畏惧和贺一宁彻底对立，也不怕贺一宁纠缠，反正贺一宁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影响他的能力，只是……他并不想让贺一宁打扰他的朋友。

　　因感情纠葛闹到朋友的面前，对谁来说都有些难堪。

　　而人与人的关系又是这样脆弱，难免影响感情。

　　宁阅抿了抿唇，大概贺一宁的底线，是他彻底脱离掌控，那暂时不搬出那栋房子就好。

　　住所而已，哪里都能歇脚……况且，不会太长久的。

　　“还有事吗？”宁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没有我就先走了，工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

　　顿了一下，宁阅接着道，“苏涯的事你比我清楚，我的很多戏份要补拍，三天后就重新进剧组了。”

　　心底的枷锁多了一重，无言的沉重加深，他宁阅宁阅生气愤怒，哪怕对他再次流露恨意，都比这样平静好得多。

　　说平静都是抬举自己了，分明只是漠然。酸涩，苦痛一并袭来。

　　内心也有止不住的嫉妒。宁阅会为了朋友妥协。他的那些朋友，比宁阅从他这里获得自由更得到宁阅的重视。

　　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那个“特殊的朋友”呢？会那么体贴的将抗抑郁的药品调换包装，完美的骗过了宁阅，宁阅该有多么信任他？会态度嚣张的毫不畏惧的跟自己宣战，哪怕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嫉妒如毒，并不受自己控制。

　　嫉妒那人得到宁阅的重视、

　　嫉妒那人有保护宁阅的立场和能力。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曾经光明正大拥有的。

　　可贺一宁又能怎么办呢。所有的思绪在心里转了无数圈之后，不过化为一句干涩而沉重的，“你回来吃饭吗？”

　　宁阅扫了贺一宁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贺一宁感觉比得到蔑视更难受。因果轮回，终于，贺一宁体会到了在一段感情之中完全处于下位的感觉，在心意不被重视的时候是如此卑微与委屈。

　　“不，谢谢。”宁阅回身拿了自己的东西，从贺一宁身侧走过，几步之后停了下来，询问道，“这应该是我的自由吧？”顿了一顿，宁阅又补充道，“我会过来住。”

　　贺一宁没有转身。

　　宁阅离开的动作仿佛扣在心门，关门的声响格外明显。嚓的一声，阻断了一切的可能，贺一宁终于颓坐下去，无奈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