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La nuit（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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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艾丽卡你来了。”
一见到我，贝蒂的妈妈就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正如她的外表一样，她是一个很热情而朴实的妇女，在之前很多次来贝蒂家玩耍的时候，她都会为我们准备各种丰盛的食物，在天空进入夜晚的黑色时，我和贝蒂坐在一起，对面坐着贝蒂的父母，我们一起享用烛光晚餐。有的时候在贝蒂家玩到深夜，贝蒂一家就会让我留下来过夜，和贝蒂挤在一张不宽不窄的单人床上，我们盖着一个被子，面对面讲述自己所知道的故事。有的时候我们讲着讲着就睡着了，以至于放在床头的煤油灯忘了熄灭，到第二天煤油已经用完了。
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真是觉得很幸福啊。
“啊，我的甜心们，你看看你们的一身，就像是在沼泽里洗了个澡一样。”贝蒂妈妈无奈地说，“不过你们可以平安无恙地回来真是太好了。”
贝蒂挠挠头吐了吐舌头：“妈妈，让我们洗个热水澡吧。”
“没问题，你们一起洗吗？”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贝蒂妈妈的表情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怎……怎么可能？”果然不等我开口，贝蒂就已经感觉不对了。虽然我和贝蒂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但是让我们两个人光着身子在一个浴缸里面洗澡，怎么想也是相当难为情的。
“啊，有什么问题吗？”贝蒂妈妈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么羞耻。
贝蒂有些恼羞成怒：“妈妈你真是笨啊，浴缸这么小，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挤得下。”
什么？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吗……
我和贝蒂两个人互相推搡，最后无奈之下，我只好先去洗澡了。
“艾丽卡，请尽情地沐浴吧，我正在做晚餐，等你们两个都洗完时就可以吃了。”我接过贝蒂妈妈递给我的干净衣服，她简单招待了我一下就去厨房了。
贝蒂看着我手上的衣服说：“啊，艾丽卡大奶牛，请尽情享受沐浴的快乐吧！”然后转身坐在了壁炉旁的沙发上。
壁炉里的柴火烧的正旺，带给了整个屋子温暖与明亮。
我走进浴室，脱下被泥土弄的脏兮兮的衣服，躺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面。水温适合，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仿佛刚才一路奔波中的疲惫与紧张完全消解了。我看着木质天花板上细腻的纹路，意识渐渐地深入其中。那一道道木纹就像是沙漠中的沙，顺着一个方向地蜿蜒曲折，我的思维就像是这沙漠里的一匹骆驼，慢悠悠地行进着，驼铃发出叮当的声响。
冥冥之中，我隐约看见了婆婆的身影。婆婆就坐在这匹骆驼上，随着骆驼的前进她的身体也颠着。
突然，骆驼的步子停下了，那叮当响的驼铃也停止了声音。
“艾丽卡，你快走吧。”婆婆背对着我说道。
“为什么？”
“快！离开这里！”
我犹豫着，既疑惑，又害怕。
下一秒，不知道周围的景象是怎么变的，就是在一瞬间，骆驼没了，沙漠也没了，眼前是婆婆的甜饼店，眼前的婆婆一下子冲到我前面，猛地推了我一下。
我的身体往后倾倒，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下一个瞬间，我的头要摔在地上了。
“啊！”我的头感受到了疼痛，我的眼睛猛地一睁开，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天花板。
一场噩梦。
但是，那种感觉清清楚楚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我永远都不会忘掉。我想，我回忆起了在我从街道上苏醒前发生了什么。
婆婆在那时候刚刚回到甜饼店，手中还提着刚买的砂糖。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远处的天空之上飞来数不清的发着光的轨迹——那是从“巨墙”的外面飞进来的，像是流星雨一样划过天际，一个又一个落在地面上，产生剧烈的爆炸。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危险正在逼近我时，婆婆已经看见了一道轨迹正在逼近我们所在的甜饼店。
婆婆扔下了手中装满砂糖的篮子，用力推开了我，在我的头碰撞在地面的时候，我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的，也就是下面发生的：那道长长的轨迹击中了甜饼店，把它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堆碎片，而婆婆就被掩埋在了里面。
悲伤，愤怒，仇恨，在此时一下子全部涌上了我的心头。
“砰！”
伴随着不远处的一声巨响，我感觉到整个大地在颤抖，浴缸里的水晃动着撒到地板上。
我赶忙从浴缸里面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然后快速穿上衣服，推开门来到客厅。
“发生什么了？”我问贝蒂。
“不知道！但是看来炮火落在了村子里面！”
话音刚落，又一声巨响，一道刺眼的光亮从窗子里面透过，房子的玻璃碎掉，整个房子都照亮了。顿时间，尖叫的声音与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村子里面。
我和贝蒂蹲在沙发后面捂着头，害怕极了。
很快，外面响起了纷乱的枪声，村子口驻扎的士兵们惨烈的喊叫声。
炮火几乎没有间断地砸在村子里面，或是稍远的地方，或者近的让人感到房子都在晃动，这种恐惧感就像下一秒我们头顶的屋顶就会被炸开一样。
“甜心们，快躲进地下室！”贝蒂妈妈跑到客厅里面对我们喊着，我们赶忙起来跟着她，来到了进入地下室的楼梯，她提着昏暗的煤油灯小心翼翼地带着我们下去，让我们进入到一个狭窄的、堆满杂物的房间。
贝蒂妈妈把煤油灯放在地上，告诉我们：“呆在这里，不要离开！直到我回来！”
“妈妈！你要干什么！？”贝蒂问。
“我去叫你爸爸回来！他还在农田里面！”说着就跑出了地下室，把门关上了。
贝蒂显然很不放心自己的妈妈一个人出去，但是她并没有跟着出去，可能是因为她相信她的妈妈，也可能是因为她本身也害怕的到了极点。
炮火并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但是躲在这样狭窄的地下室里似乎让人感到安全了不少。灰尘伴随着震动从头顶落下，我环顾四周，这里布满了蜘蛛网，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味。这些杂物既有屯起来的马铃薯和面粉，也有木匠的工具，还有手推车，稻草等等，这里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杂物室。
只是那一小堆的堆在墙角的稻草让我多少感到奇怪。
“呐，艾丽卡。”贝蒂的声音颤抖着，显然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里面走出了，虽然我也是如此。
她靠近我的身边死死地扯着我的衣襟：“你穿着我的衣服啊。”
我这才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一件不华丽但是充满田园气息的可爱连衣裙，蓝色的裙身，白色的领。
“嗯，真不赖。”我看着她的脸说，“不过，要是贝蒂穿上的话，应该会更可爱吧。”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恭维我吗？”贝蒂的脸微微变红，目光稍稍转向一侧。
“不，这是发自内心的话。”我面带着微笑对她说。
她捏紧我裙角的手松开，坐到身后的板凳上。
“你说，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很快的吧。”
“但愿如此，我现在很担心她。”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说到这里，我的心再次一阵抽痛。
婆婆……
或许是因为突然间发生的事情，如此大的冲击让习惯的安宁日子的我难以想象这是什么概念。
大概就是永远永远不能见面了吧。
我坐在另一个板凳上，与贝蒂相对着。我们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有外面的炮火声伴随着震动传来，灰尘从上面落下。
沉默的时间过去了很久，这样长的时间内贝蒂的妈妈仍没有回来，不安感也慢慢地积聚在我们的心里。
枪炮声似乎停了，叫喊声也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样突然间的死寂让人反而觉得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艾丽卡……”早已坐不住的贝蒂从椅子上离开，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吧。”
我想和她一起去，但是很快就意识到外面的危险很可能并没有解除，所以将她的手轻轻推下去：“贝蒂，再等等吧，阿姨不是说了让我们一直等着吗？”
听见我的话，贝蒂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好吧。”
为了缓解我内心的不安，我再次观察起四周来，以此分散我的注意力。视线在扫过一圈以后，最终落在了墙角那堆稻草上。
这堆稻草体积不大，但是周围的地面上干净整齐，没有凌乱落单的稻草，就像是有人刻意把这一小堆稻草堆在这里一样。
我下意识地走到稻草前，用手把草堆往外拉了一下，而下一刻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则彻底说明了我的异样感。
草堆后面是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洞，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我赶忙朝着贝蒂挥手：“贝蒂，快看！”
贝蒂凑过来看着这里的洞，不可思议地说道：“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洞！？”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进去看看。”我走到煤油灯旁提起它。
“艾丽卡，里面会不会有僵尸啊……”贝蒂像个害怕的小女孩一样躲在我的身后扯着我的衣襟。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嘛……”我苦笑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我提着灯弯腰往洞里面钻去，贝蒂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这个洞是在土地中挖出的，很潮湿，通过洞壁上泥土的硬度看来，已经挖了很长很长时间了。
我们往里面走，洞里的空间也越是宽敞了，很快前面甚至出现了光亮。再继续走，看见了村庄里的房子。
“原来这是一条通往室外的密道啊。”即将到达洞口，我将煤油灯放在地上，扶着洞壁缓缓走到洞口，外面是一间小小的柴房，我探出头观察外面的状况。
村口堆放的沙袋七零八落，原本平整的路上也出现了几个冒着烟的大坑，而那些之前还在的士兵们却不见了身影。
我将视线转到另一边的广场，才看见了他们——但是，他们双手抱着头跪在潮湿的地上，他们身后站着一排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其中一个长官模样的手中拿着枪对着他们的头部。
“砰！”一声枪响，一个士兵的头喷出血花，一下子往前倒在了地上。
我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女人说道：“你们看懂了吗，就是这样。”她说的是尤里语，因为我所居住的镇子在依克国与尤里尼亚的边境上，所以这里也有不少使用尤里语的居民，我可以听懂一些话。
看见这番景象后，我的心不紧一下子紧绷起来。我的视线快速向周围扫去，果然不出所料，村民们也被押着送往广场上。
我赶忙回到贝蒂身旁拉起她的手：“快走！”
因为我突然的举动，贝蒂显然也变得惊慌失措：“怎么了艾丽卡？看到妈妈了吗？”
我暂时没有回答她，只是拉着她的手从洞口外小心翼翼地出来。洞口一出来面对的是村子的主干路，我们躲在洞口的柴房处，透过缝隙观察主干路上行走的人群。
村民们被身后的黑衣军队押着往广场行进，他们被要求将双手举起来，不敢作出一点反抗。
广场那边的枪声每间隔几秒就会传来，可以想到又一个士兵被枪决了。
“艾丽卡……”贝蒂浑身颤抖着捏紧我的手腕，她指着这队伍的末端，“妈……妈妈……还有……爸爸……”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贝蒂的爸爸妈妈在队伍的末端被枪抵着，被迫前进着。
“贝蒂……”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押送至广场，看着身边的贝蒂颤抖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之前还气势磅礴的我国部队这就败下阵来了吗？他们都无法抵抗这样强大的敌人，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想现在我和贝蒂应该做的就是立刻离开。
“贝蒂……我们快逃出去吧，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那爸爸妈妈怎么办？”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口，我很能体会到贝蒂的心情，因为我刚刚失去了我的亲人，但是眼前的情形下我们只能这么做。
我拉起贝蒂，往柴房外面快速地走出去，但是贝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人群的末端。
“快走吧，不要看了。”
“爸爸……妈妈……”
贝蒂的就像是没有了任何力气，每一步都只能被我拉着走。我们从村子的一条小路往外面离开。
“砰！”
远处再次传来一声枪响。
我们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下了，望着声音传来的广场方向。
“爸爸！妈妈！”贝蒂突然间就像歇斯底里了一般喊叫着往回去跑，我赶忙拉住她捂住她的嘴，拽着她离开。
枪声不断的响起，我不回头地一个劲往村子外面跑，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象刚才所看见的场景。
“妈妈……妈妈！”贝蒂哭喊的声音在我耳边，她不断地挣扎着想离开我的手。我不理会她，只是带着她一个劲地跑就好了。
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天空也完全黑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离开那里罢了。
当我停下脚步时，村子已经从视线里消失，
贝蒂的眼神已经呆滞了，泪水和雨水把她的脸变得一片凄惨。
“贝蒂……”我用双臂绕过她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以后的日子我会保护你的。”
她呆呆地看着我，那眼睛空洞而无神，完全不能想到这竟然是贝蒂会发出的神色，片刻过后，她一下子将脸埋在我的胸口痛哭了起来。
夜晚的雨淋在我们两个少女单薄的衣服上，这种寒意与来自心底的悲愤让我们两个人颤抖着。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堆积出最后一丝温暖。
我不想去回想任何让我感到难过的景象。我知道，我并不是个坚强的人，所以尽可能地让自己去不在意。
因为贝蒂比我更难过，而她目前唯一仅存的，大概就是我了。
我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岔路指向两个方向，路标上表明着：一边是通向首都卡勒姆的路，距离43英里，一边是通向工业城市意迪斯特利的路，距离81英里。
我想，选择是唯一的了。
我带着贝蒂，走向了通往卡勒姆的路。
“贝蒂，以后我们就一起在卡勒姆生活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
“嗯……好的……”
“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的。”
黑夜已经降临了。
这是没有温柔的月光，没有明亮的星星，没有宁静的暗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La nuit（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