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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话: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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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夏季,叶清霜上身着白色打底小袖衣,镶着金色花边,下边穿荷叶绿色细褶裙。昏暗潮湿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叶清霜原本斜倚着一张美人榻,小扇轻轻摇着,又觉着闷了些。慢慢起身,走到窗口,才觉着有了人气——只不过是风的味道。叶清霜双手撑着窗台,一条腿弯着,膝盖顶着墙壁,因着庭院中的凉风徐徐吹来,摇着扇子的手也慢慢垂下。窗台正对着一棵桃树,粗壮的枝干顶着翠绿翠绿的叶子,在灰或暗红色调的屋子映衬下,极为讨喜。叶清霜不由地摸着脸,这还是那时,初嫁进来,她与二爷一起种的。她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站立起来,又因站了太久,有些踉跄。
回身的时候看见衣橱中漏出一角红色的衣裳,走过去想把衣裳放好,打开橱门时却发现,这赫然是她嫁进来时穿的红嫁衣。她失神了一会儿,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忽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像在空旷的原野中,只有自己。她抬手捂住眼睛以为会有泪水流下来,结果眼睛干涩干涩的,什么都没有。
“湘儿,打些水——”声音戛然而止,叶清霜摸摸无神的眼睛,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很轻,轻的像从天际传来,“是了,湘儿两个月前去了。是了,我竟给忘了!”
“绿梅,给我打些水来。”
“是,二少奶奶。”
叶清霜又重新躺回美人榻。一手搭在腹上,那苍白的肌肤上一条条青色的筋,竟像一条条吸附在白玉上的毒虫,极为可怖。一手垂在榻外,了无生机,两只失去光泽的玉镯垮垮地卡在手掌与手腕间,让人疑心是否一动便会掉落。双眼莫名执着地看着墙壁上的画,仿若初嫁那晚噼啪直响的红烛的光芒。过了会儿,眼睛像被遮上黑色的幕布,像燃尽的油灯,光芒一点一点地消失。但眼睛却不曾闭上。
这番丫鬟绿梅打了盆水,两只脚方踏进门槛,见此情形,手下分明一颤,手中的水盆一下子哐当掉在地上。叶清霜缓缓转醒,目光似穿透了绿梅,看向不知何处,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等绿梅回答,挥了挥手:“算了,你下去吧。”
“是,二少奶奶。”绿梅稳了稳心神,捡起水盆看似缓慢而又迅速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霎那,她看见二少奶奶在一条细细的门缝中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往事幕幕,有女家商。十年踪迹,百年心伤。”幽怨的声音咿呀唱着,遥远而孤独。
“绿梅姑娘,二少奶奶又在唱这首曲儿了?”
“是呀。”绿梅望了眼紧闭的屋门,“快去干活吧,别嚼舌根!”
“哎,小芙,绿梅姑娘走远了。要我说,这二少奶奶可真可怜!”
“可不是!婚后二少奶奶只生下大小姐,二爷也在几年后意外身亡。本来就很可怜,偏就奶奶是个——”
“哎,别乱说,可别传到奶奶耳朵里头!”
“没事儿。木棉你想,现在还有谁来这偏院的?奶奶嫌二少奶奶是商户人家,百般刁难。大少奶奶本就是刻薄之人,遇到这种事还不总是落井下石!”
“说得也是。如果这样过下去还好些,偏巧二少奶奶没生出儿子,二少去世,奶奶又说成是二少奶奶克夫。这日子哪儿过得下去?”
“说起来,二少奶奶自从嫁进来是十年,因为奶奶就没怎么笑过。欸,自从二少死后,少奶奶就更郁郁寡欢了。最近因为湘儿姐姐的死,更是连大姑娘都不见了。”
两人正叹息着,忽闻一阵咳嗽声,急忙向下人房隐了去。
这时从假山后,奶娘慢慢地踱步出来,眼里尽是泪花。她悲哀地想着:可怜的二少奶奶,可怜的湘儿!都是好姑娘啊!
“二少奶奶——”奶娘沉默地站着。
“往事幕幕,有女家商。十年踪迹,百年心伤。”无比幽怨的声音从那紧闭的房屋中传来,不明了的人只会道,是哪个身世蹉跎的伶人,声音竟如此哀怨。谁曾想,这是韩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二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