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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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叫来了伺候徐风的侍卫。
“徐公子最近还去喝茶吗？”
“偶尔去，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院子里。”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举动？”
“没有……对了，前几天公子让我带他到城中最高的燕塔，还听小的讲了城中的景致和布局。”
“嗯，知道了。”秦都放下手中的茶碗，“你下去吧，从今天起，不用再去徐公子那里了。”
“是。”侍卫不敢多问，退了下去。
“赵伯。”他一摆手，站在身后的管家立刻上前，附耳听命，“要是有人问起……”秦都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换来管家错愕的眼神。“听明白了吗？我不想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您放心，咱们府上的人都很牢靠，就是……”管家面露一点难色，“白薇和红宁两位姑娘……”
“她们？”秦都轻笑，“不用担心，办你的事去吧。”
屋里只剩秦都一个人的时候，忧心和茫然的表情才慢慢爬上他的脸庞。
也许过不了多久，全西硫的人就都会知道，郡王府里窝藏着一个杀了安国公主的钦犯，一个拥有日泠剑的药人……到时，他连保命都自顾不暇，这府里的人也都会跟着受到牵连，还有他们的家人，一旦追究起来，几十个人头便要一齐落地！
徐风啊徐风，你动手之前可曾为别人想过，还是你真被药力侵蚀，变成杀人不眨眼的行尸走肉！
又或者这些性命，在徐少爷眼中根本是蝼蚁一般？
在西硫，滥用私刑之风盛行，几乎所有大户人家府上都有一座地牢，秦都的宅子里也有一个，只不过，他从来没有用过，而今夜，那刑架和地板染上了血迹。
一条鞭子被抽断了，丢在地上，可是，挨打的人却连一丝呻吟声也没发出，就像刚才那些鞭子都落在石头上一样。
“死过去了？还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秦都从架子上抄起一条乌黑的新鞭子，用鞭柄抬起徐风低垂的头，“你怎么不反抗？也一剑杀了我啊！杀了城里所有的人！啊，对了，不是所有人，那个余音绕梁的美人得留着，不然谁陪徐少爷共赋风花雪月……”
可是任凭他怎样叫骂，徐风完全没有反应，身上翻破的皮肉只流出不多的血，仔细看，会发现那些血液比常人浅了些，有的地方甚至是渗出透明的绿色液体。秦都想到，他是药人，不要说挨这几鞭子，就是全身的皮被剥了，还不是照样活过来了？
明知是白费力气，秦都还是又狠狠的抽打了几下，然后愤愤的扔下鞭子，准备离去。
“何处……花……落……香逝……”
破裂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记忆中婉转动听的少年圆润嗓音，而是像鬼泣般刺耳。
“你！”秦都转过身，瞪大了双眼，他一直以为徐风不能说话。
沙哑低弱的声音继续从苍白的嘴唇中吐出：“我是为了报仇才活到现在的。”
“你……”秦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去了靖南国，大致知道徐家被人陷害，惨遭变数的事，“你的仇人究竟是谁？”
“驸马。”
“那你为什么要杀死无辜的人，难道公主府中的人全是你的仇家？！”
“徐家上上下下四百余人，又有几个是有罪该死的？一命抵一命，只能说他们遇上了地域罗刹，倒霉罢了。”
小窗透进的月光下，秦都看见徐风慢慢睁开了眼睛，原本应该黑白分明的眸子，现在只是一团混沌，但却泛着冷冷的青光，仿佛一旦对准了焦距，他视线中的东西就要灰飞烟灭。
他不是盲眼！
而是修罗目开，万物涂炭！
秦都跌坐在地上，费力的吞下口水：“你已经不是……人了……”
“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哈哈哈哈！”
当日，靖南国皇帝听信谗言，招正在与蛮狼族作战的父亲进京，收回了兵权，责其在家中闭门思过，然后朝中的国师，就是后来的安国公，又编造徐府藏有长生不老药秘方的谎言，骗得圣旨查抄徐府，反抗者、知情不报者、藏匿药方者一律就地正法。因为一张本来就不存在药方，徐家一夜间由功臣全都变成了罪犯，被九族皆诛。要是有砚儿替他挡了一掌，他怎么能逃出，成了徐家唯一的活口。
他想要报仇，可是仇人的武功高强，善用毒药，这满是伤痕的身体怎么能有胜算呢？机缘巧合，他遇上了药王的徒弟——司鸿，苦苦哀求好久，她才同意把他变成了药人，果然，其武功确实大有提高，不出三年，他的本领就能在仇人之上。可是，他也渐渐发现，自己的手足有时不受控制，偶尔还会心智狂乱的现象。他知道药人最终的下场就是变成“活死人”，但如果真的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又如何去报仇呢？
徐风觉得，自己恐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时一个少年来拜访司鸿，看见他后，便对他说：“在下略同命理面相之术，公子若想报仇，待在这里是不行的。”
“那该如何？”
“我可以带你去找能助你报仇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徐风报仇心切。
“呵呵，泄露天机是要遭报应的，所以我很少给别人看相，更不要说什么指点了，今日遇上公子甚是投缘，可……这报酬也是不能少的，亲兄弟明算账嘛。”
“不要啰哩吧嗦的！等到大报得仇，徐某便是孑然一身，把命给你都可以！”
“公子严重了，在下要你的命有何用，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好了。”
徐风没有多想，第二天就跟着那个总是似笑非笑的少年一起离开了。少年不会武功，脚程很慢，又不雇车辆，没有马匹。这样走了三个多月，终于在一天晚上，来到一座乱葬岗。
少年指着一个醉汉，对他说：“徐公子，能帮你报仇的人已经找到，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还未来得及提出质疑，那本不会武功的少年突然靠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的身体不能动了！
“我没有骗你，你的仇人早就成了西硫的安国公，他陷害徐家，为的是你剑上的明珠。其实那珠子才叫做日泠，里面有种液体，武功高强的人可以用内力打破，取来养一种叫做‘窦’的虫子，它寄居在养虫者额头中央，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一条金线。”
“是不是有点恶心？养‘窦’的人也不是想拿虫子当宠物，而是只有这样，他才能使金丝草开花结果，服食之后内力能增百倍，呵呵，这比公子变成药人的方法可聪明多了。”
他把一种药粉撒进徐风的眼睛里。
“徐公子，我有个兄弟病了，需要一张……人皮，你的正合适，不过放心，我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虽然变成药人后，徐风的痛感几乎没有了，但是，被活着剥掉皮肤，还是能感到隐隐的疼痛。意识渐渐模糊，他想这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可是，他没有死！
还亲手敲破了驸马的脑袋！
此刻，徐风头发蓬乱，脸上血迹和泥土混合着，每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嗓子就好像要流出血一样，从头到脚仿佛一只厉鬼。秦都被他的样子骇到，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落荒而逃，但那鬼魅的笑声似乎紧追着不放。
一场浩劫，徐家少爷真的已经“死”了……
回到主屋，秦都的身子还是不住的发抖。他抚上那把修补好的“月华”，这是他去靖南国唯一带回来的东西。
日泠月华，琴剑成双，是定情的信物。徐风母亲死后，人已不能成双，徐将军便把剑也给了徐风。
如今剑损琴断，人憔悴。举世无双的事物原来最易消损……
秦都关了徐风一些时日，期间太后传他到宫里唠了两次“家常”，朝中大臣为小皇帝选太傅、准备大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公主府命案一事渐被放在脑后。
“近日宫中事多，扰得哀家头痛，所以烦劳爱卿来看看，既然不是旧疾复发，就放心了，哎，想安国公主少年戎马，为国操劳多年，现在能长久清净，未尝不是好事。”
德贤太后的这句话，使秦都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看来，公主的死，正称了心太后的心思。
回府后，他把徐风放了出来，并找大夫细心的医治。徐风身体日渐康健，人也回复到先前的安静，甚至更为沉默了。
秦都把琴交给徐风，他摸到“月华”二字时定住了，那一瞬连呼吸都停止了，然后整个人仿佛融化，神色也柔和下来。他没有说任何话，秦都也不强求，就好像从来不知道他可以说话一样。
“徐风，你的仇已经报了，以后就留在这里，咱们一起平静的生活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