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亭》杨檀

17、西汉十七、

　　这一觉可算是睡了个舒爽，小莲没有唤她，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一丝阳光透过床幔的缝隙羞怯的落在榻上女子的锁骨上，反射出晶莹五彩的光晕，本属恬淡清秀的面容愣是被这天赐的妆饰增添了几抹说不出的艳色。

　　殿内静的可怕，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小莲这丫头又跑到哪儿去了，林小南身子乏得很，醒了也不想动，索性就这么懒懒的窝在被褥中，睁着眼睛呆呆的出神。

　　小南，你再不回来爷爷就要饿死咯……

　　……

　　脑海中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林小南一阵恶寒，一介糟老头子学什么小娃娃撒娇，这不是故意寒碜她嘛……况且穿梭一年不过一日，便是她在此处要经历四五年的时间，放在现代的北京也不过才四五天，凭林老爷子那硬朗的身板儿，就算饿上一个礼拜也完全不是问题，如今这般装委屈，不过就是嘴馋贪吃罢了……

　　昨夜折腾的有些晚，睡了这么久还是觉得累，林小南懒得回答这种无意义的话，干脆装作没听见，放任林老头子在那一端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半晌。

　　也不是第一次热脸贴了冷屁股，林老爷自顾自将那些个令人垂涎万分的菜单儿念了一遍，知道小南静静的在听，这才想起来询问正事。

　　那件事如何了？

　　不是那边的人，只是不知从哪弄来的冥灵泉水，怕是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林老爷轻叹口气。

　　死物还好说，若是那边的人我还真怕你应付不来，若有问题随时和爷爷说，切莫独自逞强，知道吗？

　　知道了。

　　正准备断了思绪，一个温温淡淡的面容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顿了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一下。

　　爷爷可曾听过西汉刘邦曾有一位姓江的夫人？

　　……你还真把你爷爷当百科全书啦，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你爷爷我要是个个都认得，早就成神了，哪里还用的着这么苦逼的待在凡尘俗世受苦哟……

　　……

　　默默翻个白眼，林小南不再多言，也许是她多想了？兴许这江夫人当真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普通妃嫔呢？

　　揉了揉钝痛的额头，一拉开床幔直射而来的阳光顿时刺的她睁不开眼。

　　“呀夫人你醒啦？”

　　刚刚屐鞋下了榻，就看到小丫头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奔进来，整个一欢脱的小麻雀，三两步蹲在跟前挡住去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林小南笑笑，心知小莲在她跟前向来藏不住事，果然没多久就看到小丫头一脸沮丧的嘟起小嘴，委屈道，“夫人怎么都不问我什么事这么开心，这样小莲想报喜都没处报了……”

　　慢悠悠的抬起手顺开颊边散乱的发丝，刚起身的皇后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风情，举手投足间，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无限的放慢，带出一丝丝难言的魅意。

　　“真是搞不懂，我家娘娘明明这么好看，为什么陛下就是看不到呢？”

　　……

　　林小南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刚起床身子懒散，所以动的慢了些，怎么就让这单纯的小丫头误会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还将刘邦扯了进来。

　　她来西汉，说白了只是为了完成一笔交易，待替吕雉教训了戚懿之后，便会立刻回到她该回的地方，自然不会与这个朝代的男人有任何的牵绊——更何况还是别人家的丈夫。

　　眼瞅着再不制止，小莲又要想当然的替她不值，万一传到刘邦的耳朵里，以为他不在的时候她这个皇后都一个人在深宫想入非非，还指不定有什么不敢想象的后果发生呢。

　　无语的叹了口气，林小南指了指桌边的茶盏，示意小莲替她端杯茶过来，温热下肚，喉间的燥意也缓解不少，眉目微抬，看着有些怔愣的小莲，出声提醒道，“是谁说要报喜的，喜从何来啊？”

　　“哦对对对！”啪的一拍脑门，林小南心中一顿，无语的看向出手不知轻重的丫头，她也真不嫌疼……
　　飞走的思绪被扯了回来，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门外，确定无人偷听后才将脸凑到林小南耳边，神神秘秘道，“听说……害方娘娘小产的凶手已经抓到了。”

　　“哦？是谁？”
　　“贾佩兰啊，太医署的大人们都看过了，那醒神膏里果然有碎骨子的成分，亏得先前夫人没用还给她们了，不然如今受苦的可就是夫人了，真是心狠手辣，防不胜防啊……”

　　见林小南定定的盯着她，小莲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不对吗？”

　　摇了摇头，女子并未作答，心中盘桓前后，瞬息间便将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

　　呵，戚懿倒是聪明，来这么一招弃车保帅，知道证据当前，赖也赖不掉，便丢了贾佩兰好保自己不受牵连，只可怜这霸道丫头为了她主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次栽了如此大个跟头，想必跟着落井下石的定然不会少。

　　“她是怎么说的？”
　　“啊，谁啊？”话头转得太快，小莲怔怔的看着女子，待额头上毫不客气的收了个爆栗，才反应过来娘娘问的是何人，“戚娘娘怎么说的小莲到不知道，只听说贾佩兰一个人将事情全扛了下来，说是替她主子担忧，怕方娘娘生了皇子会影响那位的地位，这才自作主张做了错事。”

　　话头一顿，又凑近了些，“陛下已经下旨了，贾佩兰谋害皇子，必然是性命不保，连戚大人都连带着下了狱，说是护主不周，这次戚娘娘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账肯定又要算到夫人头上，往后夫人定要多加小心，免得又遭了他人构陷。”

　　果然如此，这次折了双翼，照戚懿的脾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屡次坏了那女人的好事，此刻想必早已将她恨之入骨了，只等着那女人沉不住气，自己露出马脚，倒省的她步步为营，使这些烦人的心计。

　　事情告一段落，她也懒得再去多想，虽说亏得那条衷心的狗，戚懿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但风雨之前必是骇人的宁静，近几日到可以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接下来只要等到冥灵泉水出现，再一举攻破便是。

　　——

　　后廷之中风云瞬息万变，方美人小产，虽说捡回一条性命，但碎骨子药性凶猛，据太医诊断后日里怕是再难有孕了，本是如花少女，听闻此噩耗，当即哭着喊着求皇帝赐死，刘邦亲自哄着陪了三日，才勉强将人哄了回来。

　　林小南不明白，古代的女人总是想用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宫中女人，更是将肚子里的一个胎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想要保住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失去了唯一的精神寄托，就算被劝的不去寻死，怕也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意了。

　　作为皇后，就算两人无甚交情，林小南还是本着关心为上的善意亲自前去慰问了一番，看到本来清丽可人的一朵娇花被折腾的不成人形，天生冷感的她也不禁叹了口气。

　　从明光宫出来，日头也已下了山，林小南静静的走在空旷无人的官道上，有些感慨这古代凡尘的种种身不由己，只是时代变迁，唯独人心不变，不论在何处，都是充满了尔虞我诈，背叛与伤害，就像她从不愿回想的那个人，若非权利蒙了心，如今他们二人的结局也定然会是另外一幅模样。

　　“夫人，怎么了？”走得好好的，也不知女子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小莲一时不察，险些撞了上去，还好反应及时，才没冲撞了主子。

　　“小莲，本宫想去看看江夫人。”

　　“江夫人？”小莲有些纳闷，皇后一向无意结交其他嫔妃，怎么忽然对那淡然的江夫人起了兴趣，两人之间的联系顶多也不过是一撵之恩，难道还要特地去报答不成？
　　好歹主子发了话，虽不甚明白，还是抬眼看了看天色，迟疑道，“这个时辰……怕是在用晚膳吧，夫人若是想去探望，明日再去也不迟啊。”

　　“不必了，现在就去。”

　　心中一杆警铃忽然亮了起来，林小南懊悔的握紧了拳头。

　　总觉得那江夫人有些不对劲，这两日事情告一段落，便一时放松了心思，现下细细想来，她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线索。

　　那一日夜宴，一切的源头都只因江夫人的一盏酒替她解了刘邦的迷魂香，这才让后续发生的事情得以顺利进行，可关键是——江夫人是如何知道刘邦中了迷魂香？
　　听闻这江夫人一向不问世事，从不参与后宫争斗，刘邦解不解药性对她更是毫无意义，那么连众太医都视作不见的事情她又为何要去冒险？
　　还有那一句对她说的话：引已解，余下多担。明显就知道她会在之后有所动作，却还是帮了她。

　　一切的一切，都让林小南的心无比混乱，她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刘邦、什么戚懿，都比不得搞清楚眼前的问题来得重要——这江夫人，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