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搞大新闻》孢子叶球（旧）

76、第七十五章：重逢

　　那穿黑色工装服的女人说完便要退场，而台下有人大声喊道：“先别走啊！来了就得跳舞！”

　　顿时台下又开始喧闹起来，大家纷纷喊着：“跳舞！跳舞！”还有好多男孩子甚至是姑娘向台上伸出手，一边喊着：“选我！选我！”

　　方凯风和安英也抢着从舞池旁边绕过去，挤到台前向台上那人伸出手，和其他那些热情的姑娘和男孩儿们一起喊着：“选我！选我！”

　　程燕燕感到十分吃惊。那人的确很帅——准确地说是帅得不行，但如果是男孩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姑娘都要抢着和她跳舞？话说两个女人真的能跳起来么？！

　　然而台上那穿着黑色工装服的女人却不急着挑选，而是抬手摘下了脸上的曲面墨镜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对台下笑着说道：“别着急，让我仔细看看。那些已经有舞伴的可别‘移情别恋’呦。”

　　她这一摘掉墨镜不要紧，正好让程燕燕看到了她的脸。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每夜都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样形状优美的薄唇，和眼角微微向下弯的、笑起来像是月牙儿一般的眼睛。

　　程燕燕的呼吸顷刻间停滞住了。

　　他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那张脸，那张脸毫无疑问是属于胡先生的，但他不能相信那个人就是胡先生。他真不能相信，胡先生应该是大病初愈还很虚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走路都要住着拐杖，她的声音也应该是那么轻的，却不是刚刚歌声那般如情人低语般压低的轻柔，而是真正因为之前的肺病而吐气无力的轻声。

　　台上的那个人，无论是声音、动作还是打扮都利落而可靠，仿佛充满了能够使人信赖和爱慕的魅惑力。那是和胡先生完全不同的一种气质，程燕燕宁愿相信那个人是胡先生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之类——看起来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让我仔细看看。”那个人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厅，多留意了处于舞池之外、没有舞伴的人。程燕燕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儿，虽然不到一秒，但的确是停留了，“嗯，我已经找到了。”

　　程燕燕的心咚咚直跳。如果她真的是胡先生，那她肯定能认出自己来。但他却也不能忽视，那个人看他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片厂区只有六万多人，年轻人比老人的数量还少，那个人看上去是这里很有名的人，很可能认识这厂里绝大多数的年轻人。她如果在舞会上看到一张陌生面孔，肯定也会多加留意。

　　正当他心里忐忑着，再抬头看时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四周的灯光重新开启，舞池上方的彩灯旋转着投下一片片柔和的光影。

　　不知为何，程燕燕突然想要去找沈惠珊。他想赶快离开这里，就在那个人找到他之前。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胡先生，他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来过这里，还见过她的另外一面。

　　如果她真的是胡先生，那么这可以直接证明她之前那么虚弱都是装出来的。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但程燕燕不想她知道自己偶然发现了她的秘密。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件事儿完完整整地全都忘掉，把这场舞会连带着关于这个厂区的一切——他只想好好地当胡先生的学生，好好地听她讲课，然后自己在心里幻想着能够离她再近一点儿。

　　而不是这样突然间见识到她真实的一面。

　　然而程燕燕并没来得及跑出去任何一小步，便感觉到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他反射性地用手去摸那只手，感受到那手的手指一如记忆中那样修长、硬而凉，然而此刻他只想装作不认识她而赶快逃开。

　　“燕燕，”那声音依旧那样轻柔，却不像是记忆中那样轻柔得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燕燕此时已经无法不面对现实了。

　　他只好转过身，抬头看向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胡先生。她的脸色依旧很苍白，目光也依旧如水般温柔。但她不再戴着贝雷帽，而是把头发都向后梳成大背头，用黑色的绑带约束住；她不再穿毛背心和格子衬衫，而是穿着一套干净利落的黑色工装服，就像之前他们说的那个在“武装部”工作的姑娘一样；她甚至不再戴那副金色圆框眼镜。刚刚唱歌时她戴了一副能遮住半个脸的曲面墨镜，那墨镜看上去很酷，但是绝对不符合他心中对于胡先生的印象。

　　她看起来甚至比他印象中那副打扮显得更加年轻也更加帅气，但她绝对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胡先生。

　　“我……”程燕燕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他有点儿怀疑这些都是他的想象——这场舞会、那首歌，他怀疑这些都只是酒精的作用，事实上胡先生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她是个因病辞职的大学教授，和私企与工厂牵扯不到任何关系，“我不知道……”

　　“别怕。”胡杨轻声地说道，抬起手慢慢伸向程燕燕的头顶。

　　程燕燕感到全身戒备，此时的胡先生看起来就像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而且是具有力量、具有攻击性的女人。他不禁后退了半步，来躲避那只要摸上他头顶的手。

　　然而那只手却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躲避般，还是触碰到了他的头顶。但当那修长而冷硬的手指接触到他的发顶时，熟悉的触感却通过他的头发而传来。他感觉到那只手抚摸他头顶的动作还是那么轻缓，而抬起头，看到那张脸上温柔的笑意依旧与记忆中的相同。

　　记忆中穿衬衫戴贝雷帽的胡先生，与眼前梳大背头穿工装服的形象重合，程燕燕没有再躲开——他意识到，无论是哪样的胡先生，也都是且只是那个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教他做题、对他笑的胡先生。

　　不知是重逢的快乐还是酒精的作用，亦或者是二者皆有，程燕燕扑到胡杨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