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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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在哪？我在想什么？
我不是在睡觉么？
我才从大学里回来。
我记得我躺在床上的，家里的床，红白黑三色条纹的被子，上面有家里惯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那现在呢？
现在我在哪里？
我睁着眼，迷茫地望向四周，只看见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依稀是个男人，与我相似的个头与身形，看不清表情。
他一步步走了过来，我竟然疯了一样拥住他，亲吻他的鼻翼，轻吻他的眼睛。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我挣扎着，纠缠着，身体不听我使唤。
这不是我的身体。
这一定不是我的身体。
尽管妹妹是个腐女，常常跟我说有的没的。
但我从来没对男人起过一丝幻想啊！
这双眼睛哭了，这幅身体似乎很痛，它在颤抖着，脱离我情绪的颤抖着。
那个男人由着我胡来，却一动不动。
他的脸隐没在重重黑雾之中，根本看不清。
我猛地喘了口气，坐了起来。
原来这真的只是个梦。
还是个稀奇古怪的春梦。
我坐着，底下却是陌生的触感，床单散落在地上，灰蒙蒙的。
我咳嗽了两声，外头却有个女人哭着喊，“你怎么不去死！你还回来做什么！”
于是我咳得更加厉害。
五脏六腑无一不疼，我一面咳，一面愣愣地去看墙壁上攀爬的晦暗的霉斑，又看到自己的手上，霉斑一样青青紫紫的颜色。
那个女人还在哭，“你还晓得什么？我养你这么大？你还晓得什么！”
“你开门啊！你开门！”
她在敲门，敲得很无力。
有一下没一下。
嗓子喊哑了，近乎蛇的嘶嘶声，“你是不是得了神经病？走，我带你去看病，省的你爸打死你！”
我不敢开门，我咬牙站了起来。
这是哪？
我是谁？
我哆哆嗦嗦地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和被子一个颜色。
路上的寥寥几个行人，低着头。
地是潦草的灰，那几个人走着走着，忽然全部抬起头，对着我笑了起来。他们哈哈大笑，身体猛地窜长，好像透过窗子俯视着我，女人还在嘶哑地尖叫。
路灯暗黄，罩在地上，像泼了碗肮脏的汤。
女人一声嘶鸣，像什么弦崩到极致。
狠狠断开。
“你，你怎么喜欢男人呢！”
“我家养的是个儿子，不是给人当老婆的！”
我惊住了。
我听到窗外的人在议论，“真的吗？”
“唉你听说了吗，这家儿子是个兔子？”
“对对，他喜欢男人的。”
“肯定他家造了什么孽，才养了这么个儿子。”
他们絮絮叨叨。
他们透过窗户，讲给我听。
他们嘻嘻哈哈，他们用手指着我窗户，脸挤压在窗户上，扭曲变形。
不可能的，这大概是十几层楼，他们够不到的。
理智在告诉我，我却颤抖着手，狠狠把窗帘拉上。
这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我一步步后退，摔在床上。
一根手指戳在我鼻子上，“你有病吧！离我哥远点！”
我猛地睁眼，四周雾蒙蒙一片。
有个女人指着我，气急败坏，“疯了吧你！”
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只看得清她的鞋子，普通的运动鞋，上面是松松垮垮的裤子。
我原来高中的校裤。
她气得腿都在颤抖。
我听见我的嘴张开，不受控制地说，“可是——”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
“很久了——”
“你可不可以——”
“帮我跟他说一下——”
别说了，快别说了。
我想捂住我的嘴，女人却拿书砸在我头上，“变态！”
“你长这么丑，还是个同性恋？”
胡说，我很帅的。
我又高又瘦，就是清秀了点。
还有男孩子跟我表过白呢。
虽然我不觉得我看上去像个女孩儿。
虽然我也不认识他，但好像是我妹妹的同学。
我还笑着跟她讲，“你们班那谁，是不是把我当成女孩了？”
那好象是教室。
奇怪了。
我到底在哪？
我到底是谁？
边上有人在笑。
尖锐的，恶意的笑。
我好像掉进了毕加索的画，他们的脸重叠在一起，眼睛交叉着，连成一条线。
好像有人拿着小提琴在我耳边拉拙劣的曲子。
最细的那根弦，反反复复地拉。
琴弓没上松香，有沉闷而尖锐的调子。
我捂住耳朵，他们还在笑。他们在放声大笑，他们在哈哈大笑。
他们的笑声千奇百怪。
我的头昏昏沉沉，好像被按进了冰水里。
我的嘴还在开合，“我当你是朋友，我才告诉你的。”
那个人没有笑，他只是说。
“对不起，我接受不了。”
他说，“会不会是现在媒体都在宣扬什么CP——总之，你不要瞎赶潮流——”
我听见这个声音在颤抖。
“不是的，我看了资料，这是遗传，这是DNA决定的——我也不想啊。”
“我也不想啊——”
然后我好像在走路。
行人都看着我。
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他们没有眼睛，他们只有嘴。
他们咧着嘴。
他们在笑我。
他们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他们在笑我。
我在一遍遍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这张嘴不是我的，它还在倔强，“我也没办法。”
“我懂，我懂——这只是神经方面的问题——这需要治疗——”
“同学你过来——”
“我这儿有治疗方案，保准你一次治好——”
我听到女人的声音。
“谢谢大夫！谢谢了——”
还有男人的声音。
“你听点话，好好治啊！”
这个身体在颤抖，它在挣扎。
“唉，他们班有个男生是个gay诶。”
“他好像喜欢那个谁呢——”
“哇，真的吗？我去看看——长什么样呢——”
“啊，好激动好激动！”
我看见怜悯的眼神，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说，“唉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嘘，你们小点声。”
声音柔柔的，小小的。
像青苔踩上去的感觉。
他们在看我，我带着帽子，他们还在看我。
他们看着我。
“唉，我支持你！”
“我跟你讲，人是平等的——你特殊点没关系——”
我特殊吗？我有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
我特殊吗？
他们不跟我讲话，讲话也只说，“你追到那个男生了吗？你不是喜欢他吗？”
他们很兴奋。
“他是直的还是弯的？”
“啊，他知不知道你是个gay啊？”
“他妹妹不是知道了吗？”
他们渐渐的嘴也没了。
他们面目模糊，只有声音。
女人还在哭，还是沙哑的声音，“怎么会治不好呢？你有没有好好治？”
我拖着腿在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
可是每个地方都一样。
我在喘着气，他们在笑。
他们的脸无限地放大，变成了天空。
笼罩着我在笑。
我终于找到了我像找的地方。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远远的有声音再喊，“这位同学——你不要想不开——同学！”
我闭上眼，往前倒了下去。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睁开眼睛。
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我又坐了起来。
看见了黑白红三色条纹的被子。
我大口喘着气。
忽然，门开了。
妹妹扑进来，“哥，你醒了？”
她啧啧了两声，“睡得这么死，都开始说梦话了。还那么大声，我在那写作业都听见你在喊。”
原来是个噩梦啊。
真是可怕的梦。
我抓了抓头发，“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妹妹和我上的同一所高中。我知道那鬼地方有多严。
她现在又是高三，应该整天被关在学校里做试卷。
妹妹叹了口气，“学校出了点事——我们班有人自杀了。”
我一愣。
她说，“从十四层楼上跳了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我问，“怎么了？”
她说，“唉——他平时学习成绩还挺好的，学校说是压力太大——”
她有点不自然地耸耸肩，“挺可惜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的自杀——”
我一阵晕眩。
好像看见了那个灰蒙蒙的墙，灰蒙蒙的被子，看不清表情的人。
“不是的——”
我忽然有点难过。
“这是他杀。”
妹妹“哈？”了一声，“什么？”
“这是他杀——”
“我们都是凶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