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紫汀

6、疑心

　　日落西山，暮霭沉沉。
　　大雪为屋檐染上银装，路面上不时有行人奔走，车轴轮印，有点赃腻，很是湿滑。
　　雪后的黄昏空气中夹杂了些冷冽的湿意，风不大，却带着细细密密的寒意。小镇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若不是江湖中人，这样的天气还是少些出门的好。

　　客栈的房间，窗户是紧闭的，门也关的严实。
　　重伤的张财主躺在床上，伤口虽然得了包扎，人却是昏迷不醒，偶尔还打着寒颤。黑亮的貂裘搭在他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倒也不影响貂裘的贵气，只是显得披着的人衬不起衣服。

　　若论起相称，白辰夕身上披的斗篷与昏迷的人更为相符些，不过貂裘既已沾血，白辰夕宁愿披着藏拙的斗篷，反正保暖其实是一样的。

　　互相略微招呼，楚语拿出一包药粉，迎着楚济颇有怀疑的视线，淡然道，“我先给张财主服解药，是我的过失，没护他周全，还连累了白公子。”
　　说罢，便到把药粉用水化开，给张财主灌了进去。

　　楚济颇有疑惑的皱眉，到底还是先转身冲白辰夕和齐景抱拳，“多谢帮忙，白公子还是先去休息吧，有需要尽管和我们说。小语颇通医术，让她一会儿给白公子好好诊治一下。”
　　陈晴回头，见白辰夕脸色不好，也道，“你怎么样？严重吗？隔壁两间房都是我们要的，你们挑一间先休息吧。”

　　“我没事。”白辰夕摇头，视线却落在给张财主搭脉的楚语身上，“楚姑娘给我用过药了，比起我她自己可伤得重多了，躺着的那个...”
　　“白公子没有大碍，还是多歇息比较好。”楚语没有回头，只是打断了白辰夕的话。
　　白辰夕皱眉，这屋里的气氛，着实怪异了些。

　　“小语受伤了？”陈晴一惊就去拉楚语，见楚语脸色苍白，抬头对楚济说道，“师兄，张财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情况明天再问吧，我先带小语去疗伤。”
　　楚济眉头微皱，片刻的犹疑之后点头，白辰夕和齐景，陈晴和楚语便都先歇着了。

　　负手站在张财主床前，楚济若有所思。
　　楚语刚刚拿出的药他的认得的，毒药和解药都出自她手。就算功夫不比自己，楚语也绝不是江湖中的高手能轻易伤得了的，而且她还有最顶尖的轻功，懂毒懂药。若非如此，也不敢让她先行一步去保护张财主。

　　但是，这次的保护，不是简简单单的没完成任务这么简单。
　　丢下被保护的人，自己还被人伤到，看白辰夕的意思，怕是伤得还不轻？迫不得已丢下要保护的人？然后自己一个人还能被伤到？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这样呢？
　　其实，自己和陈晴最初都是单独行动的，也是收到了楚语传的消息才赶来。两人先是在约定的地方汇合了，楚语却没来，只留了信说先行一步。后来自己和陈晴在到张家之前便见着了楚语留下的记号，一路直接找到石屋。现在回头看来，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

　　遇见了死人、濒死的张财主和白家人？没有时间过多的调查死者？张财主无法开口？要了白家人有代价的帮忙？等过了很久楚语才到？白家人莫名其妙的掺和进来？太多巧合放在一起，当真还是巧合么？
　　楚济有些疲惫的坐到椅子上，张财主还在睡着，他的毒，是楚语下的吧...那他的伤呢？自己和陈晴从赶过去到离开，除了白家人、张财主和那个死者，什么都没见到。

　　楚语，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是她，安排这些巧合也不难。甚至连白辰夕的维护相助，也都是可以预计的。
　　可她究竟想做什么呢？又为什么连自己也弄伤？
　　还是真的是巧合，或者有其他人陷害？

　　楚济侧头看过去，楚语和陈晴就在隔壁，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隔壁屋里，陈晴正帮楚语上药。
　　褪去外衣才发现，楚语的臂上，背上，腰上，腿上，都有不少伤口，刀伤剑伤，还有些像是暗器所致，像极了厮杀过的痕迹。不过大部分伤口很浅，楚语也做了简单的包扎，并不要紧。只是手臂上和背上各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便洒了止血药，裹了厚厚几层，也有血迹晕了出来。

　　陈晴给楚语拆下布条，拿着药的手微抖，“小语，你真的要用这个药啊，太烈了。”
　　那是楚语自制的伤药，伤口恢复比普通药快了三四倍，但疼痛程度也极其可怕。陈晴曾经好奇用过一次，只是剐蹭的伤痕，用药不出一个时辰就复原了，只是疼得几乎可以和一剑刺穿媲美了。

　　“事儿还没完，我总不能一直带着这些伤。”
　　楚语趴在床上，声音还是很平静，只是轻微的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已经比预想的痛好多了，这还要多亏白辰夕的药呢。

　　见楚语坚持，陈晴也不再多说。毕竟，虽是同门，自己和楚语、还有楚济的练功总是不一样的。楚济和楚语，经常就是一身伤的回来，可师父教自己的时候除了累点，几乎不会受伤。陈晴也曾经悄悄想偷看，却被师父发现还罚抄了好几天的书。不敢再看，陈晴也悄悄问过楚济和楚语，楚济的回答是叹息的，说男子和女子自然不同，小语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这样，楚语则是冷冷淡淡，说不同人自然不同命。

　　废了不少劲给楚语包好伤口，陈晴便不吵她休息在桌边坐了，只是难免心存疑虑。
　　楚语身上的伤口就算不是触目惊心，也够厉害了。不说那些细碎的伤口，臂上的伤再深一寸就得伤筋动骨，背上的伤更是危险。
　　是什么人能这样伤得到她？还有那些巧合，是有人蓄意设计吗？

　　半倚着墙，陈晴知道，不管真相如何，接下来都得好好打起精神了。还有墙后的白辰夕和齐景，又何必要管这些闲事？

　　相比两个受伤的人，白辰夕只是吐了口血，看起来的确不严重，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斗篷，半闭着眼在和齐景说话。

　　“小白，你到底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齐景也是无奈了，白辰夕像是有事儿又像没事儿，最不爱管闲事的人这回却被人家拒绝了好多次还不肯离开。就算现在白大公子多半是为着过去执着，可时间久了也难说，别真把自己搭进去才是。

　　“一口淤血而已，我没事儿，有事儿的是楚姑娘。”白辰夕摇头。
　　“你把最好的药都给她了，有事儿也没事儿了。再说楚姑娘有陈姑娘照顾，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到底什么情况？你的武功...”其实知不知道白辰夕还有没有武功并不打紧，但眼下他硬要闯入人家的危险，不问清楚可太容易出事了。

　　白辰夕沉默了半晌，就在齐景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才开口道，“五年前，我的确失了武功，但是..有人给了我解药。这些年，我脉象虽然看起来像经脉受损，内里已经没事了，只是那药物不方便给人知道，才一直瞒着。小齐，我也不是想瞒你...”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你今天怎么回事，一口淤血需要劳驾那楚姑娘的药丸？你该不会...”
　　“就是你猜的那样，楚语，她就是五年前救我的人。不过就算是她，只凭脉象也没法分辨出我服没服药，本来我想骗颗药丸确认一下的，可惜她给的这颗，不是五年前的那种。”

　　“你是说她在刻意隐瞒？说不定根本是你认错人了呢。”
　　“五年前她也是这样，这种感觉不会错的，只是她心事看起来更重了。”
　　齐景无语，心说那楚姑娘明显是乍一看好相处，其实什么事儿都往肚子里咽的人，心事不重才奇怪吧。这样的女子放眼江湖也是不少，如何避得了万一。

　　白辰夕的魅力齐景有数，今儿这副认真样子，算得上破天荒头一遭了。只怕就算是楚语，动心也是迟早的事儿。不过白大公子要是前有一个胡乱招惹，后再来个替身，才真的叫大麻烦。

　　何况这个楚姑娘值不值得得信任还有待商榷。
　　“她可不止是心事重，你不觉得咱们在石屋见到楚大侠和陈姑娘的时候，他们相处很自然。可他们和楚姑娘见面之后气氛却变了，陈姑娘对楚姑娘很热情，楚姑娘没拒绝却看起来不太领情，楚大侠和楚姑娘之间又有些莫名的隔阂。”

　　“你看出来了，不过...”白辰夕故作高深的顿了顿，才道“楚大侠和晴妹子不是正常的师兄妹哦，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齐景无语摇头，“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指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除了过去的事儿，你的信任还有没有其他依据？”
　　“不需要。”白辰夕答的斩钉截铁。

　　又观察了一会儿白辰夕的表情，齐景还是希望能劝劝白辰夕，手敲着桌子道，“你怎么知道楚姑娘对你就能有意思？”
　　“小齐，你能看出刚才晴妹子的热情楚姑娘是有些抵触的，但是我帮她的时候，你可见她有同样的抵触吗？”白辰夕说着，嘴角挂了点淡淡的笑意，凭这一点，就算以后的路不好走，但到底是通的。

　　齐景沉默了，果然是真的劝不动，人家明明拒绝了你好几次只接受了一次还是无奈的好么？然后又听他继续道，“话说回来，我总觉得他们有秘密。”
　　“有没有秘密我不知道，但人家摆明了不想让我们参与。”虽说楚白两家是有交情，但人家不愿的事儿齐景不主张参与，白辰夕这五年的性子也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只是这回摊上个故人，怕是真要蹚这趟浑水了。

　　“放心，我有分寸。”
　　白辰夕一副有谱的样子，认定的事儿，就要在有选择的时候抓住。其他的，该不问的，自然也不会多嘴。

　　“嗯...”齐景点头，“你也快休息吧...就算无碍，到底吐了一大口血。”
　　白辰夕躺下，确实也有些累了，“放心，没事。”
　　看白辰夕闭了眼，齐景也不再多说。白辰夕对楚语太信任了，甚至比楚济和陈晴还信任的多，是他当局者迷，还是明察秋毫呢？不管怎么说，要加倍小心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