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紫汀

22、第四颗药

　　清晨，悬崖之中。
　　小小的平台，简陋的栖身之地。

　　抬头，千仞之峰。低头，百步之崖。
　　怎么看都是个险恶极了的地方。
　　所谓生死之交，所谓共患难，理应莫过于此。
　　何况，还伴随着白骨鲜血。

　　如果有那么个人，在这样的地方，为了你拼尽气力，以血续命，恰巧那人还是你心之所向，你会不会觉得无论今后的路如何艰难，此生都非卿不可？
　　如果有那么个人，在这样的地方，不问过去不谈怀疑，只想着怎样能让你暖些，心甘情愿的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用上，只要你能好一点点，他就那么心满意足。恰巧那人还是唯一让你不可抗拒之人，你会不会觉得哪怕是飞蛾扑火般注定的悲剧，却还是忍不住想汲取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四目相对，怦然心动。

　　“伊人如斯，何能不逑？”
　　白辰夕的声音很轻，却还能听出无比的坚定和认真。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挫败和不确定，但你既然肯走这一步，让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以后的每一步，都由我来走也甘之如饴。

　　“如果注定不能善终呢？”楚语低下头，避开白辰夕的视线，“就像擂台比武一样，你有选择，却没有选择结局的能力。”
　　一样的笑容，一样在说没得选择，白辰夕依稀看到当初的红衣少女。只是当时当日，她把一丝寞落藏了起来，自己毫无察觉；今时今日，她淡淡一笑，美得让人心痛。

　　“别这么笑了。”白辰夕抬手覆上楚语的眼睛，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如何，但那笑容背后的悲哀，真切的让人想哭，“天塌下来，我撑着。”

　　楚语的嘴角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弧度，“我活不了多久，最长不过几年。”

　　“螽斯羽，浮游翼，美则美矣，只叹......朝生暮死。”
　　这是楚语曾经说过的，此时此刻，白辰夕终于明白楚语一直在竭力隐藏，却总能让自己心痛不已的哀伤源自何处。

　　白辰夕收回附在楚语眼睛上的手，扳过她的肩，两人对视却是楚语先开了口，“你还要坚持吗？”
　　“是。”
　　白辰夕答得坚定，楚语听得诧异。

　　半晌，楚语才道，“那就依你吧。”
　　白辰夕一愣，楚语挑眉，“后悔了？”
　　白辰夕这才反应过来，放大笑容欺身上前，把楚语揽在怀里，轻声道，“有卿若此，夫复何求。”

　　楚语噗嗤一声笑了，“白公子真当得起公子之名啊...”
　　承认了心思，楚语也不再刻意拒绝收敛，倒露出几分平日里难见的性子。
　　不过是几分玩闹的笑意，看着楚语眼里瞬间的光华流转，白辰夕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眼，心跳也陡然加速。真要说起来，在白辰夕见到的美人里，比楚语光彩夺目的不知有多少，只是能映在白辰夕眼里的，唯一人而已。好在白大公子多少是见过世面的，一瞬间的恍惚也就回神了。

　　嘴角微翘，白辰夕笑道，“那你要我说什么，一世荣华不如春宵一刻？”
　　楚语扶额，“白公子还是考状元去吧...”
　　“这可不行，自古以来状元没几个跑得了驸马的命，”白辰夕煞有其事道，“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番周折，这样的麻烦真是万万惹不得。”
　　“怎么会是麻烦呢？若做了驸马，白公子的一世荣华和春宵一刻哪个还跑得了？只怕到时候楚语去讨杯喜酒，都要被拒之门外呐。”楚语说罢还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我才要叹气好不好！”白辰夕一副郁闷的样子，“还没见识过温柔乡，就受尽相思苦，好不容易熬到心上人答应做我夫人，转眼又叫回公子。这也算了，她还要把我推给别人，再安个负心人的名义，你说我冤不冤？”
　　“...”楚语一怔，实在招架不住白辰夕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转头过了片刻，才低声道，“这样欺负我你开心么？”
　　白辰夕心下一惊，按说楚语不该这样就生气的啊，正想去看她的表情，却听她又道，“开心就好。”
　　“小语...”白辰夕听得心里一紧，语气都打了颤。楚语也觉得自己似乎玩儿过了，转过头来看白辰夕，哪有一点难过？白辰夕这才松了口气，“是我不好，能不能容我换一句？”
　　楚语尚未答话，就见白辰夕收了玩笑，“白辰夕愿倾尽所有，只为语儿能真心一笑。”
　　楚语不再接话，四目相对之时，白辰夕的坚定和温柔让她无法抗拒，除了乖乖沉溺其中，什么都做不了。

　　楚语相信白辰夕今时今日绝对真心，但这份真心能有多久？自己的命又还能有多久？不自觉的皱眉，却被白辰夕伸手抚平。
　　“告诉我，真血、药人，到底是什么？”看楚语的表情，白辰夕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忘记她所说的命运？但至少自己要知道是什么，才好想办法啊。
　　听到真血和药人的时候，楚语微抖了一下，白辰夕感觉到了，收紧手臂却仍然坚持，“我本来想等你主动告诉我，但是这和你的命有关系，是不是？告诉我还有几年，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我...”
　　楚语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山崖下一阵骚动，楚语坐直身子，正色道，“那瓶药你吃了几颗？”
　　“什么？”
　　“五年前我给了你四颗药，你...”
　　楚语话没说完，就见白辰夕从怀里拿出个药瓶。瓶身有些地方已经掉了色，却依然保存的无比完好，“你终于肯认了。”楚语抬眼，白辰夕眼里的温柔太过耀眼，一瞬间晃得楚语只有怔怔对视的份儿。好在白辰夕倒还有些理智，说道，“你说三颗，我就吃了三颗，第四颗还在这儿。”

　　楚语这才回神，拿过白辰夕递来的瓶子，倒出最后一颗闻了闻，然后伸手，直接给白辰夕塞到嘴里。不等白辰夕有所反应，迅速在手上又划了一道，用灌的把血喂给白辰夕。等白辰夕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语已经在给自己的手上洒药了。

　　丹田里真气集聚让白辰夕清楚的知道，内力提升了，还不止一星半点。真血，药人，一定还和这个有关。以血服药，加上内力的感知，楚语为何如此又哪里还用得着猜？

　　无奈，苦涩，除此之外，便是满满的心痛。
　　明明是竭尽全力想要保她周全的人，是想用一切换她真心一笑的，为何每每到关键时刻，都要她受伤流血，偏偏自己还没有任何阻止的立场。只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抬眼的功夫，一身黑衣束发的绝顶高手就落上平台，手里的斧子虽不比宣花板斧，也是上好的利器。再一看，可不是的冯烈么？
　　其实也不算是，他比上次见时强的太多了。如果说那个时候，他是江湖上不出前十的顶尖高手，那么现在他已经不是江湖的正常概念之内了。

　　就像传言所说，三侠可以甩出整个江湖一截，作为三侠的传人，白辰夕自问虽不比父辈，但这个概念的江湖还不在自己眼里，所以在比武场内才如此有恃无恐。而眼前的冯烈，比三侠虽差得还远，但若没有楚语那颗药提升的内力，就算是自己，只怕最多拼个同归于尽。

　　“白兄，小白兄，你们果然在这儿啊。”冯烈哈哈大笑，斯文的面容和浑身的豪气对比更加强烈。
　　“冯兄，好歹你我也是兄弟一场，翻脸也得给个理由啊。”白辰夕的语气很随意，体内却在拼命适应新的内力。
　　“哼，老子想翻脸就翻脸，要什么理由！”
　　“人家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冯兄若是不开口，在下还能勉强把你算成牡丹花...”

　　白辰夕话音未落，只见冯烈的斧子已经劈过来了。
　　嘴角微微一勾，白辰夕侧身闪过，背在身后的掌已经运足内力，就等着冯烈沉不住气的进攻。

　　本以为冯烈的斯文是人皮面具，换了这身还是这装束，那显然就是本尊了。相貌和举止严重不符，显然举止才是更出于本心，那么，冯烈自然是对他的相貌有所不满的。再加上冯烈的性子似乎有些莽撞，白辰夕索性就激激他试试。
　　事实证明，白辰夕的推断没有错，冯烈的确在听到白辰夕的刺激之后有些失控，抡起斧子却忘了自己周身的破绽。

　　早有准备的白辰夕自然不会硬挨这一下，冯烈露出最大的破绽在腰腹，人在空中，此时四肢已经没有一处来得及护住腹部了。白辰夕用上“幻”“跃”两字诀，身形陡然调转，侧身之后整个人跃起，十成的内力加上下落的惯性，直接就要砸在冯烈的后腰上。

　　若是这一下砸上，冯烈不死也要落下个残疾了。
　　砸下的一瞬间，冯烈竟在空中猛地翻身，抬手和白辰夕对掌，借势退了几步。虽然勉强化解了招数，但冯烈毫无借力的空中翻身已然耗了大半内力。和白辰夕对的一掌虽然自己有避，多少也受了些内力，当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冯烈在出招的时候就想到不妥了，无奈内力已出，练的又是快招，才只得用这种应对之策。但冯烈还是低估了白辰夕的内力，刚刚那一掌，按冯烈的估算自己是不可能受伤的，倒是如果结实一掌，该是白辰夕接不住。可谁料接触掌风的一瞬间竟如此恐怖，冯烈也是本能的放弃了硬拼的想法。

　　同样对掌力诧异的还有白辰夕，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一脸淡定的楚语，内力竟提升了这么多吗？

　　一愣神的功夫，对面的黑衣人就聚集了不少。
　　好在这些黑衣人不比冯烈，最高也不过是超一流高手，只有少数可以不借力上得悬崖，轻功不好的只能在山下接应。

　　冯烈对黑衣人们做了个手势，自己退到后面，黑衣人们便向白辰夕和楚语冲了过去。

　　白辰夕内力本就上乘，如今又增进许多，按说打这些黑衣人并不费力。但他到底韬光养晦了几年，久未实战，身体对危险的感知多少会弱些，一时战况焦灼。
　　十来个超一流高手的黑衣人联手，且还是相互配合的阵法，绝不比任何顶尖高手差。白辰夕几次用“轻”“疾”“幻”三字诀试图接触阵眼化解都不可行，反而差点自己露出空档。

　　定下心神，白辰夕也渐渐适应了新的内力和这些人的武功路数，眼看就要破阵，却听到冯烈有了动静。
　　白辰夕心道不好准备破了阵接招，却不想冯烈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一直依靠阵法和毒药在坚持的楚语。

　　一瞬间，白辰夕顾不上破阵，用上风影随流就要替楚语接招，却不想只差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楚语和冯烈对了一掌，身子一歪一口血就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