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紫汀

11、文试

　　赌坊里比武招亲的文试，本来就够胡闹的了，可细瞧了这景象，才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似考官的人躺在椅子上睡得不省人事，手里还拿着一盅筛子。

　　白辰夕和楚语正要上去拿笔，后面又急匆匆的跑来一个文生，长得干净斯文，脚下生风，风尘仆仆的，看来也是练家子。
　　那人过来也不说话，提笔就写了句“衣带渐宽终不悔”，字还难看的不行，然后摇醒那考官，在白辰夕和楚语都认为绝对会被打发回去的时候，考官瞧了一眼就点头，说了句等会儿，又睡过去。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到白辰夕和楚语。

　　“你们也是来招亲的？我和你们说，千万别对的太工整，对上横批就行了。”说着还朝考官那儿看了一眼，见对方没醒又继续道，“还有啊，上联那句话根本不是对联，是警告。”
　　“警告？难不成这招亲是必死之路吗？”白辰夕听得一头雾水。
　　“张家可从来没听说有小姐啊，前段时间好像张家闹鬼来着，这小姐还不就是个鬼小姐，招亲八成为了给她找个陪葬，求个太平啊。”

　　“抱歉，我们先去写对联了。”楚语说了句，径自拿了张纸，提笔写，“云淡淡兮欲雨难”。
　　白辰夕若有所思的下笔，“雨飘飘矣生烟暖”。
　　两人互相瞄了眼对子，都没说话，楚语放笔的时候貌似无意的轻甩了下，一滴墨好巧不巧的从考官耳边划过，落在桌上，惊醒了人。那人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没发作，总之看了一眼两人的相貌又看了一眼对子，撂下句，“等着。”又睡过去了。

　　白辰夕和楚语刚要说什么，刚刚的书生又凑了过来，“恭喜啊，在下冯烈，二位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白楚，这是舍弟白羽。”白辰夕抢先一步报了假名，又道，“原来是冯兄，久仰。”
　　楚语也对冯烈抱拳，算是默认了白辰夕的说法。

　　“好说好说，你们字写得可真不错啊！”冯烈指着对子赞叹。
　　“随手写写，难登大雅之堂。”白辰夕笑道，心里却莫名有些开心。刻意回避和上联太过工整的结果，竟然是自己和楚语的对子更像一联，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

　　“二位可是北庄白家的人？”冯烈低沉的声音拉回了白辰夕的注意力，冯烈打量的视线毫无收敛。
　　白辰夕心里抖了一下，面上却噗嗤一声笑了，“我倒是想呢，可惜生来不是富贵命啊，想发财啊，还得...”话留了半句，手却指向还睡着的考官。
　　“也是，白家再落魄也是武林大家，不至于到来这儿比武招亲娶鬼娘子。”冯烈挠头，“不过二位白兄生的可真俊啊，比好些世家子弟都强多了。”
　　白辰夕扯了个奇怪的笑容，扇子一遮在冯烈耳边说了几句。白辰夕收回扇子的时候，冯烈笑意满面，一付知己啊的表情。

　　冯烈，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不算响亮，也不是籍籍无名。按江湖消息来看，他现在该有三十余岁，是个精壮的汉子，据说他的标志是国字脸，一字眉，满脸络腮胡，武功一流人也仗义。而眼前这个和白辰夕相谈甚欢的男人，不管是年龄长相都和信息完全不符。

　　同名同姓，还是...？
　　楚语倚着桌子半眯着眼，比武招亲里有太多古怪，一定有某种关联在里面。比如相貌的要求，对应的如果不是斯文俊朗，就该是...易容乔装！
　　是了，武人文像的要求，并不是真的要你长一副秀才脸，而是要精通乔装，易容也好化妆也好，总之，要掩藏真是身份才是真。

　　赌坊里的会场。
　　比武招亲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

　　比起茶楼饭馆，赌坊的特征便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且，几乎所有的赌坊都有暗道暗格。通过文试后，由人引着到另一个封闭的会场，所有人都是乔装过的，那会是个什么情况？
　　每一个人，在会场里都是另一个人，名号和人无法对上。也就是说，比武是与江湖生死隔绝的。无论在那之后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二者都有可能有关系，也可以轻易摘得干净。

　　但是，如果有那么几个桀骜不驯自信满满的，以本来面目参加比武招亲，并且大肆宣扬，封闭和混淆就很有可能做不到。
　　鬼娘子、张家财产这两个消息，就是用来确保万无一失吧。两个消息加在一起，意味着你来参加比武招亲就是不要命要钱，名门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罢，都担不起这个名声，又碍于相貌的条件，自然会改头换面。至于对这些名声无所谓的，又有几个能有幸成为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才是这个对联的真正意义么？那么不解相思和空白的下联又怎么解？
　　相思，是形容人在相思时容易迷了心智么？还是....

　　迷人心智..相思...
　　楚语突然就想明白了，相思，是古籍上记载的相思。以相思豆为主，加以各种草植提纯所做的一种香料，点燃无色无味，却能让人产生幻觉。闻到相思，往往能见心中所盼，这时候配合高手的移魂术，就能改变人的梦境，控制陷入相思的人，是唯一不需要控制者和被控制者接触的移魂术。

　　但是，有两种人相思是无效的。一种是太傻的，根本无法产生幻觉。一种是太聪明的，聪明到能识破相思，在相思产生幻觉之前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就好了。这就是那张下联，也就是所谓文试的意思，取最适合相思的人群。

　　一旦中了相思，唯一的办法只有在梦境中破了操控者的幻象，而后还需要配以身体的强力刺激，才能让人恢复神智。中的相思时间越长，就需要越厉害的身体刺激。但如果不解除，人就会越来越衰弱，至多活五年，少则一个月，完全取决于操控者。

　　楚语环顾四周，内场的四周果然点着四个香炉，里面用的会是相思吗？想着，不自觉的一身冷汗就出来了，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会不会打进这屋起就被控制了？白辰夕也...

　　“小语，冷静点。”
　　一只手从身后搭上来，楚语在感觉出的瞬间脚步略动了一下，却在发现是白辰夕之后松懈了下来。楚语一愣，在接受他太多次帮助之后，已经撤去了对他的戒心了吗？

　　“舍弟从小就怕鬼，听不得鬼故事，冯兄咱们到此为止吧。”白辰夕冲冯烈说了一句，一手揽着楚语，在她耳边悄声道，“如果用相思在这儿烧，就是皇帝第二天也要破产了。”
　　楚语这才缓过劲儿来，白辰夕说得对，相思豆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那些配料，却个个都是宝贝的，点熏这么大一个内堂，一天最少也得几万两黄金的价格，又怎会有人去做？

　　“我没事。”楚语对白辰夕点头，抬头，才发现厅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十数个人，个个都是好相貌，似乎都是通过文试，在等考官醒来的。

　　“小白兄，怕鬼还来娶鬼娘子？”冯烈调侃。
　　“父母之命，要我和兄长互相照应，但求兄长能有朝一日光大门楣，小弟又岂能不从？”声音不同于平时说话，有点低沉沙哑，刻意伪装之下说是男声也过得去。楚语答得冠冕堂皇，好险听到小白兄三个字的时候没反应过度。
　　白辰夕也是强忍着笑意，对一脸了然的冯烈道，“冯兄你们先聊，舍弟有些不适，我带他到旁边休息片刻。”
　　“快去吧，一会儿凑齐了二十个人就该进场了。”

　　白辰夕和楚语在旁边人少的地方坐下，白辰夕扇子一展，该挡住的通通挡住，才开口道，“刚刚在想什么，脸色那么差。”
　　“你不是知道相思？”楚语本以为白辰夕早想明白了这些来龙去脉。
　　“我只是看你盯着相思两个字，才猜到你在忌讳什么。你真觉得不解相思的意思，是里面会用相思？”相思到底是失传已久又极其珍贵的香，白辰夕总觉得也许还有别的解。

　　楚语摇头，“我不确定，但如果真的是，你有把握能破吗？”
　　“没问题，相思虽然无色无味，但只要有了提防之心，在感觉到头晕的时候咬破舌尖就可以。”白家对相思的记载很全，白辰夕倒自信能对付相思，“倒是你？”

　　“毒对我来说没用的，就算是相思也无妨。不过，师兄和晴晴，还有客栈的齐兄...”
　　“以我对小齐的了解，破相思还是绰绰有余的，楚兄嘛，保护自己和晴妹子更是不用担心。”
　　“抱歉，我该相信他们的。”事实上，长期以来楚语从未对楚济和陈晴的能力都是完全信任的，可这次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该不会自己也中了相思吧...
　　如何判断是现实还是幻境？楚语记得楚穆曾经教过，幻境的根本在于幻觉，幻觉来源于想象，想要测试一个地方是不是幻境，最简单的方法是看逻辑是否通顺。而更高级的办法，就是用强烈的意识去希望某一个不现实的事情发生，如果是自己的幻觉就一定能改变，如果是被控制甚至有时候可以进行反控制。

　　楚语想了想，嗯，就试试看赌坊会不会变成茶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