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绿皮火车 ...
-
火车站——巷玉市标志性的建筑物。老式的绿皮火车全权代表了这座城市。长条木凳子在候车室随意摆放着,乌乌央央的人操着不同的口音从这里,来来往往。
这里是全国唯一一座没有真正解放的城市,至于原因,据说连住在这儿的老人也都说不清楚。
这样的一个地方,没有人能统计清楚人流量,当然了,也不会有人想管这烂摊子,而光这一个火车站就养活了一整条街的旅馆与,不能见光的东西。
冬天的巷玉市,是最安静的时候。绿皮火车缩在车站走不动了。沿着火车站向西走,铁轨想另一个方向离去的岔路口对面,就是最繁华的旅馆一条街。
水秀抬头望了望已经黑透的天,呼啦一声吸了吸鼻涕,又把身上的烂棉袄裹了又裹,蹬着吱吱嘎嘎叫的三轮迎着烈风向巷子里走去。
“你又滚哪去啦?让你做点儿事儿你就磨磨蹭蹭,我看你是又想挨鞭子!不要脸的浪货!”
水秀把头缩在烂棉袄里一声不吭,她已经习惯了这女人的谩骂,只低头看着自己几乎要烂掉的手指发呆。水秀一直伺候到深夜,才回到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根本就是在地上铺一层麦秆儿一层布,熬过一整个冬天。她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女孩子,眼睛有点儿发酸。悄悄走过去,找到自己的床到地就睡。
睡梦中迷迷糊糊看到有人靠近自己,水秀忙得坐了起来,缩着肩膀。
“唉,水秀别怕,是我。”细娟叹道。
“累了睡着了,就忘记盖了被子。咱这屋窗户纸又烂了,夜里都冷牙,你要是冻坏了怎么办啊。”细娟把一旁的草席子拿过来挡住了水秀这边的窗户。
“大姐,你怎么还没睡?你又想那件事了吗?”水秀眼睛好像被风吹的发酸。
“没有,早就不想了。认命吧水秀,认命才能活下去。”细娟眼圈泛红,眉宇间的无奈表示着:细娟再也回不去了,可能一辈子都得死在这儿。
一阵沉默。
水秀看着细娟忙着给姐妹们盖被子的背影,慢慢想起,刚被拐到这里的时候,细娟就在这儿了。她也不知道细娟有多大,到底叫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哦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人。
第一次见到细娟,是被一个四肢蛮壮结实的乡下男人带来的。他提着水秀的衣领,将她甩到玲姨面前,
“玲妹儿,这回的崽儿太雏了,估计不听话,你得费点儿心多管教,别影响生意。”那男人抽着大烟朝“玲妹儿”吐气道。
“哼,你还不信我?我手里的雏儿有几个敢不听话的?不过这次确实要的早,说不定人家有什么癖好呐?哈哈哈哈…”
二人说着些水秀还听不懂的话……
不久那男人从房里出来,“玲妹儿”出也跟了出来。临走前那人瞥了水秀一眼,“以后跟着玲姨学乖点儿,不然的话…”水秀吓得浑身一颤。那男人冷笑一声儿“还真他娘的水灵。”
玲姨从外面进来斜着看她一眼“以后在这里跟着我,敢给我惹事儿的话,我要你好看!”玲姨恶狠狠的用食指指着她说。
“细娟,把她领下去住你那屋儿。”
“是,玲姨。”细娟哆哆嗦嗦站在玲姨面前,知道她走远了,才上前去把水秀从地上拉起来。
细娟上下打量水秀一番,也没说什么,只道一声儿“跟我来。”
水秀跟着她从堂屋侧门一直走,穿过长长的走廊朝北一拐,看见一扇黑漆木门。细娟推开木门领着水秀依旧朝前走,不一会儿停到一扇床板做的门前。
“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我先去给你找找哪有铺垫的东西,你呆在里面老实点儿别出来。”水秀看见细娟猫着腰钻进更深的走廊里进,很快昏暗的走道再看不清楚细娟的背影。水秀回过头来,推门而进。
“水秀,赶紧睡吧,明天还有许多活儿呐。”
“嗯,好,你也早点睡吧。”
她看着细娟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抱着膝,盯着某个地方,眼神渐渐没了焦距……
其实她不是不记得,自己今年算算的话应该是十二岁。因为她在被人带走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蓝粉色的小裙子,也能模糊地想起,小裙子好像是四五岁时姑姑送的生日礼物。在一家理发店前一个男人——就是送她来到这里的那个男人,刚好从里面走出。
水秀蹦蹦跳跳地走过,那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后到了拐进家门口的巷子口,冷不丁的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脸,至今还记得,那手磨得她的脸都发红。之后的许多事她已不记得。而来到巷玉市之前,她一直和一群女孩关在一起,去看看每个人身上的伤,几乎就能知道来到这儿时间的长短。直到被送来巷玉市之前,水秀才知道外面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就这样静静地任回忆一页一页翻开,天已经微微泛白,而屋外的风雪也随着太阳的到来渐渐收敛……
一天一天就这样开始和结束,媚姨脸上廉价的化妆品还是没变,只是她变得越发勾人了。那男人从把水秀带到这里后再也没有来过,媚姨说,赚够了钱,怎么可能再来这儿,再想着她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水秀身上的伤也变得越来越多,媚姨到了更年期情绪变得越发无常,动辄就是打骂。而令水秀真正动了那种念头的,就是在这个时候。
媚姨失手打死了一个孩子。那个刚刚到来一年,还叫着自己阿秀的孩子才九岁,隽隽,就这样死了。竟然只是因为把媚姨定的衣服送到她房里时走得急差点踩到了她的狗,那狗被吓得直叫唤,媚姨穿着高跟鞋一脚踢到隽隽肚子上,将她踢倒后狠狠地用脚踹了好几下。
直到被从媚姨房里拖出来,媚姨还狠狠地啐了一口“晦气!”
水秀给擦着隽隽脸和手,隽隽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隽隽虚弱的张开口对水秀说:“阿秀,阿秀姐姐…我疼,我的肚子上面好疼啊…阿秀姐姐要快跑,一定要逃出……”没等隽隽说完话,身上的伤突然加剧,隽隽疼的直吸气。水秀看着她,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隽隽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直到最后蜷缩着,眉毛皱在一起,张着口就这样死去。
也就是在那一晚,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受过的折磨,那么多的悲哀与低贱,那么多的怨和狠全部涌上了水秀的脑海,在她的心里,慢慢交织。终于,杀了媚姨这个念头终于深深地扎在了水秀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