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知柏

8、第 8 章

　　“啪嗒”一滴雨水落在十九蓝的手背上，她呆呆地盯着手背，直到雨水争先恐后地跳下来，她才回过神来。此时陆明不舒服地皱紧了眉头，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十九蓝转头看向右侧，两只妖化状态的牛精正瞪着一双双大大的牛眼看着十九蓝。
　　方况和方绮子顺着气味一路寻来，只见被雨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的女子抬着右手，微微低头，看不清面容，忽然，那女人转过头来，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方况和方绮子感到一阵恶寒，仿佛被捕食者锁定了一般。
　　十九蓝闻到了上等的牛肉味，她有个陨落多年的好友是个料理牛肉的好手，闻到这么香的牛肉味，不禁让人怀念过往...
　　“两位有何贵干？”十九蓝淋着雨懒懒地抬起下巴问。
　　“林子外头的三只，不知是不是姑娘的手笔？”方况手里撑着把大伞，一脸从容地问，方绮子则抓着他的大袖子努力让自己躲在伞的包围内，有神的眼睛紧盯着十九蓝。
　　“大约是吧。”
　　“姑娘似乎也是我妖族中人，为何擅闯我兄妹的猎场还伤我下属？”
　　“...”十九蓝思索了一番，道，“他们要杀我，我自然要还手，我想来就来，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反驳的方绮子。
　　“...”实力强了不起...
　　“仙...十九蓝姐姐！”陆明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躲在树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十九蓝。
　　十九蓝转身看了看冻得鼻尖红红的小孩，内心毫无波动，仍然将注意力放回到两只牛精身上，“人间有哪里没被妖怪划为猎场？”安全的地方必有修士，这样小孩就可以脱手了。
　　“蜀城，樊地，云州。”方绮子掰着手指头回道，等等为什么她要顺从地回答？
　　“哪里离这最近？”
　　“樊地。”方况和方绮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打定主意先送走这只不明生物再说。
　　十九蓝转身，一把抓起陆明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转头，“怎么走？”
　　“顺着林子外的河向上游一直走就能到。”方绮子指向来时的路。
　　十九蓝十分有礼貌地转身向林子外走，“谢谢。”
　　明明是来找碴的，为什么变成指路了？方况不太开心地哼了哼牛鼻子。

　　“我自己可以走。”陆明穿着湿透了的衣裳，两腿战战，却看着十九蓝，很坚定地拒绝被拎着走。
　　十九蓝停下了脚步，避开陆明的眼神，将他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顺着河水的上游而去，早晨的日光破开黑暗的夜幕，雨不知停了多久，陆明的脸红彤彤的，眼神露着迷离，晕晕乎乎地看着蓝色的身影走在前方，步伐疲惫地跟在十九蓝的身后。
　　“十九蓝姐姐，”陆明迷迷糊糊地开口，“你是不是想把我丢到樊地？”声音虽小，却全进了十九蓝的耳朵。“找到你可以去的地方算丢吗？”十九蓝的声音很冷淡，是她一贯的口气。陆明听到耳中，觉得心莫名的冷，这个姐姐，真的不是娘亲口中的仙女呢。
　　头昏脑胀的，仿佛感觉娘还在他的身边，前些日子，娘刚说过，有个书生很孝顺，但生活贫穷，不得不卖身葬父。天帝知道后被书生的纯孝感动，便派一个仙女下凡嫁与他，助他脱离奴籍...
　　身后的小孩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量，十九蓝缓下了脚步，陆明却仍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上，湿润的泥土味充盈在鼻尖，那些熟悉的人脸，仿佛走马灯在脑中循环播放。
　　十九蓝转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孩，再次确定自己找的是个麻烦。现在她可以丢下他，让他自生自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做不了这个决定。
　　十九蓝一挥手，将陆明身上的衣物变回了两片叶子，又将他丢进了河里涮涮，看着浮在半空赤裸的小孩，他不自在的皱起眉头。十九蓝掏出怀中的一方锦帕，左手食指凝出金光，在锦帕上写了个大大的衣字，然后抛到小孩身上化作一套衣物。
　　顺势抱住陆明，十九蓝感觉怀中的热度比上次高上不少，人族真是脆弱，一点小雨都淋不了。
　　忽然感到微凉的怀抱，陆明往前探了探，枕着一片柔软，安心的睡着十九蓝木着脸低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暴躁...
　　那么问题来了，人族的病该怎么治呢？

　　樊地，清风伴着花香，人来人往，吆喝，笑骂，尽在市井之中。樊地和东天域人间普通的市井几乎一模一样，可和山城的荒凉相比却是大不相同。
　　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稳住陆明的病情且赶到樊地。这里的城门没有什么审查的人，仿佛不是在乱世中的城市似的。
　　“请问，哪里能治病？”十九蓝走到一位看着温和的卖菜姑娘面前，问道。
　　“拐进那个巷子里一直向前走就能看到了。”卖菜姑娘干脆利落的指路。
　　十九蓝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谢谢。”
　　踩在石板上，一路顺着狭窄的巷子通向的地方，十九蓝能清晰地感觉到仙气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重，东天域的仙气纯度极高不会排斥任何一个种族，而现在她感觉到的仙气不仅掺着不明的东西而且在隐隐排斥甚至想攻击她。走出巷子，对面就是一间药铺，仙气就是从那逸出来的。药铺的两边和巷子的两边都是一望无尽的围墙，墙内是数不尽的林木，与巷子的另一头仿佛是两个世界。
　　走进药铺，入目的是高高的大药柜，精致小巧的香炉有幽幽的白烟徐徐冒出，闻着叫人神思清明，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手持蒲扇，流着哈喇子，睡相难看地趴在桌子上。
　　十九蓝伸手在少年边上的桌子上敲了敲，“唔...”少年挣扎着起身，随意地提起领子擦了擦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泛着水光的眼睛盯着眼前的蓝衣女，“有什么事？”
　　“看病。”十九蓝低头示意。
　　少年打量着陆明红彤彤的脸，道，“请坐在那边等一下，大夫出诊去了，一会就回来。”
　　十九蓝点点头，就坐到竹子做的小椅子上，右手依然向陆明输送着妖力。
　　少年整理着桌子，偷偷时不时瞥两人几眼。

　　“单方小儿！快来迎接你朱爷爷！”
　　忽如其来的可爱童音打破了平静，少年朝天翻了个白眼，十九蓝也不禁抬头，只见一个小屁孩从门口蹦了进来，扎着朝天辨，身穿红肚兜，金色的锦缎小短裤，整个人肉肉的，非常可爱。“哈哈，是不是很吃惊！是不是很欢喜！”
　　空气凝固了两秒，一阵微风拂过，少年照旧打着哈欠，翻着白眼，十九蓝倒有些惊讶，这样的地方居然有瑞兽？
　　“咦~你是哪来的妖怪？这么大胆，敢在朱爷爷面前溜达。”小屁孩趾高气扬，只差没拿鼻孔看人，这还是因为他的身高不够...
　　“...”十九蓝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哦。”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朱沙沙愤怒地眦牙，眉目间显出兽态。
　　“朱沙沙！”少年一改懒散的模样，声音里有些怒意，“不许在这胡来！”这妖怪的怀中可是个人！
　　朱沙沙立马收回凶相，委屈地瘪嘴，“你又凶我！”
　　“等会大夫就回来了，你过来吃点东西。”这货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单方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有东西吃啊！”朱沙沙喜笑颜开，忙扑腾到单方身边。
　　这么没出息...
　　等到晌午，朱沙沙吃饱喝足躺在隔间的竹床上呼呼大睡，单方百无聊赖地耷拉着眼皮发呆，天知道他多想睡...
　　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九蓝低头计算着，来者还有多久能到达。
　　直到一小段浅蓝色的素衣角率先跨过门槛，十九蓝抬起头来，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抱着药箱，人还未走近，药味就已经飘进来了。他长了张和善的大众脸，笑吟吟的，眼角还有堆积的笑纹。
　　“单方，快为这小友，到厢房铺个床。”看到陆明，大夫还没和十九蓝打招呼就开始为治疗作准备。
　　“这孩子怕是寒气入体，又有些忧思过重，现在先喂他喝些药剂退烧，再慢慢静养。”
　　十九蓝将陆明放在厢房的床上，点点头。
　　等到陆明清醒过来都已经是傍晚了，十九蓝坐在厢房的桌前，不禁思考起把陆明留在医馆的可能性。
　　“你醒了，来喝点水吧。”单方刚走到床边就发现，陆明呆呆地望着床顶。
　　“你是谁？”陆明带些迷茫地问，很快又有些恐慌，“十九蓝姐姐呢？”
　　“在那坐着呢。”单方指了指十九蓝坐的方向。
　　陆明瞧见那个蓝色的身影，心里顿时安稳了些。

　　“恩，好香的菜！”一个油腔滑调的青年，衣着褴褛，还妄图伸出脏手碰美味菜肴。朱沙沙愤怒地张大嘴巴一口咬住了青年的手，引得青年怪叫不止。单大夫摸了摸朱沙沙的头，安抚道，“快松口，等会单方看到，又要说你乱吃脏东西了。”
　　朱沙沙顺从地松口，青年却捂住胸口，道，“师兄，你这样说，人家的心好痛痛！”
　　“沙沙，今天的菜不错你多吃点阿！”单大夫一脸慈爱。
　　“恩恩。”朱沙沙乖巧的点头。
　　“喂喂，别不理我啊！”
　　青年瘪瘪嘴，道，“不开玩笑了，你们今天见到我未来的小徒弟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你未来小徒弟一直在睡，谁知道他怎么样啊？”朱沙沙不屑道，“倒是那妖怪真奇怪，不仅没有妖颜，今天在这仙气四溢的环境里加上我的威压也没变回原形，恐怕不简单。”
　　青年高傲地挑眉，“哼，也就是她对我徒弟有恩，不然我一定收了她。”
　　单大夫笑笑不说话，得，这次连未来两个字也不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