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栖梧》李大愚

2、拜师门

　　今年的收徒大典，结束得很早。
　　大概是因为世风日下，众生忙于享乐，一心修道的人早已不复当年胜景，这次，来到长生宗门的，仅有七人。
　　两女五男跪在白玉宗门底下，等候着尊者垂青赐石。
　　今年来的尊者，是紫薇真人座下第一大弟子月长情，他眉心的同心石闪耀着温润的深蓝色，昭示着他即将步入真人境界，其实力与权威，无人敢质疑。
　　微凉的同心石落入九离手心里，如同一湾水般清透，带着滢滢的清光。
　　九离几乎是毫不犹豫，划破了食指指尖，立刻就冒出了一滴鲜红的血，不急不缓地，尽数抹在了那石头之上，只瞬间，血迹就被石头吸收了个干净。
　　随后，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九离抬头望去，却见面前围着的无数师兄师姐们，皆双眼微直的盯着她。
　　以及她手心里的同心石。
　　原本清透的石头里漫延出了浓浓白雾，等白雾散去，露出了一派明暖浓郁的橙色来。
　　不过是橙阶上元么，至于这么惊讶吗，九离扫过面前那些师兄师姐眉心最低的也到了绿阶，心道。
　　可她忘记了，这些师兄姐们，都是一百年前入门的。
　　随后，她扫了一眼身侧同自己一齐跪着大的道友手里，齐刷刷的都是淡淡的赤色，最好的不过是赤色中元，还有一个仍旧是如水一般的清透。
　　九离有些同情的看着那位道友一脸苍白，接连咬破好几根手指想要多抹一些血迹上去，却仍旧毫无变化，长情道君见此，吩咐一名师弟将那人扶起，送下山去。
　　听着那极不甘心的悲鸣哭声渐渐远去，长生宗门百年才开一次，他此生怕是再与其无缘了。
　　再看向手心里那暖暖的一湾橘色时，九离神色开始慎重一些了。
　　长情道君上前几步，停在了九离面前，
　　“你便是清虚真人从山下带来的九离？”清清冷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是我。”九离头也不抬，简洁明了的答道。
　　九离五岁的时候，爹受妖精迷惑，抛下孤儿寡母，最后死在了妖精的手里，娘病死的时候，她只有10岁，没有钱给娘买棺材，只能靠一双手在荒野一点点挖出一个坑来，那时正值隆冬，泥土硬得根本挖不动，她坐在滴滴冻彻心扉的冬雨之中，守着娘的尸身，早已没了眼泪。
　　庆幸的是，她遇到了云游归来的清虚真人，真人手中的拂尘一扫，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刚好可以让娘舒舒服服的躺下，再一挥，泥土就将娘盖得严严实实，不会再挨饿受冻。
　　清虚真人问她，“女娃儿，你要不要随我上山修道。”
　　“什么是修道？”她问。
　　“就是可以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法子。”清虚真人的声音很温和，就像是刚出笼的白面馒头，又暖又贴心。
　　可九离只是瞪大了眼睛，说，“我不想好好活下去，我只想报仇，我要找到那个害死我爹的妖精，报仇。”
　　清虚道长将她托付给了山下的一户樵夫家，嘱咐她，
　　“五年后的元月初一，爬上九巍山，你若是上得来，我就教你报仇的法子。”
　　于是乎，今天她来了。
　　月长情有那么片刻的沉默，随后唤道，
　　“清幽，领她去无方界。”
　　九离站了起来，昂首挺胸，丝毫没有走后门的羞耻感，毕竟，实力在此，谁还敢多说什么。
　　所谓无方，原来只是一座浓雾弥漫的山洞，清幽将她送到了山洞口，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刚入门就是橙阶的人了，很好，你要加油啊。”
　　九离回应着笑笑，问，“那你看到过新入门中最强的人是什么颜色？”
　　他是很多年没看到，而不是从未看到过。
　　清幽充满感慨的叹了口气，“我已经在长生宗修道两千多年了，唯有一个人是我如今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入门之时，便是绿阶中元，而我如今也不过是绿阶上元而已。”
　　更令九离震惊的是，“你已经两千多岁了？”
　　那岂不是，跟清虚真人差不多年纪！！！！
　　“待你出界之际，我会再来接你。”清幽不应不否，朝她笑笑，便转身消失不见了，
　　在无方界里，有一个无方池，一块无方石。
　　需先在无方池中浸泡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将一身污浊之气尽数排除体外，经过拆皮断骨经脉尽碎的痛苦之后，才能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修道之士，此后的修道之路能走到那一步，是不是可以羽化登仙，就在这七七四十九个时辰里头了。
　　在山下的这15个年头里，九离早就尝过了比这更难以忍受的苦楚，是以，这四十九个时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难的是，之后的炼法宝。
　　焕然一新的九离缓步走上无方石，盘膝而坐，此刻在她的心里，已经蕴藏着属于她的法宝，只是此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
　　将划破的掌心相交，点过眉心，划过心口，继而贴于地面，三点一线，关闭身体所有的感官，无方石会赐予自己无上法宝，助自己得报大仇。
　　剑，我要剑。
　　在那之前，九离在心中已经默念过了无数次，她想要能直接刺中敌人心脏的利剑。
　　随后，便沉入了无方之界中。
　　七日后，长生宗的议事大殿中，紫薇真人，清虚真人，洞阴真人齐聚一堂，还有他们座下唤得上名号的弟子，一一排列其下。
　　殿下，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换上了与品阶同色的道服，捧着手心里的法宝，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
　　只是，
　　“五个？”最先开口的是洞阴真人，语带些微疑惑。
　　今年站在长生宗门下的共有七个，其中有一个被遣回下山去了，那么，还有一个呢。
　　白发白须的紫薇真人望向一侧，缓步走上前来的长情道君。
　　月长情手执一面青铜宝镜，道，“还有一位，此刻仍在无方界中。”
　　“还在无方界？”洞阴真人道，“七日已过，莫不是炼不出法宝？”
　　一言出，三位真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天赋异禀，却七日过后，仍旧没有炼出属于自己的法宝，后来，这个人堕入魔道，成了如今天界很是头疼的敌人。
　　清虚真人快速的掐指一算，知晓了九离此刻的境况，随即微微舒展了眉心，
　　“不必忧心，她就快出来了。”
　　紫薇真人朝月长情微微颌首，“让我等看看罢。”
　　月长情点头，伸手在铜镜前划过，一道幽光便从镜子里来到了半空中，显现出来的，正是此刻无方界中，无方石上的九离，一脸纠结的模样。
　　是的，她早就已经炼出了法宝，而且，不止一个，是两个。
　　摆在面前的，一个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长剑，石色的剑柄，剑身如一弯月华，闪着冷冷清清的微光。
　　另一个，则是一支通体白净通透的玉箫，触手微凉，散发着非凡物的气泽风华。
　　长剑与玉箫，安安静静的躺在眼底下，九离纠结了。
　　这是什么意思？两选一？清幽没有同她说过这个情况，只说了炼出法宝拿着出来就好了。
　　还是说？两个都可以拿走？
　　万一不是呢，好不容易进了宗门，万一触碰了不该碰的规矩，被驱逐出去了怎么办，她还记得那个不幸得被送下山的小兄弟悲惨的哭声。
　　她想选长剑，可是又舍不下这玉箫，她隐隐能感觉到，这支玉箫与她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连接，好像这才是与她共生的。
　　是以，才惆怅许久，没能出去无方界。
　　最后实在难以取舍之下，不管了，双手伸出将两样法宝尽数握在了手心里，走出了无方界。
　　清幽动身已经去迎接去了，大殿中的三位真人，神色各异。
　　这样的话，该归于哪门呢。
　　近几百年里，已经很少见这般有天赋的弟子了，不仅新入门就是橙品上元，还炼出了两个法宝，这可是百里无一的，他们自然都想要，原本若法宝是剑，那便该如洞阴真人的万剑门，可她还有玉箫呢。
　　清虚真人微微一笑，“那便让她自己选吧。”
　　紫薇真人点头，表示同意。
　　等清幽将九离带进大殿时，气氛已经恢复如常，尤其是清虚真人，尤其和蔼的看着她。
　　九离上前，将法宝置于众人眼前，无奈道，
　　“弟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出现了两个，无法抉择之下，只好都带了来，还请真人赐教。”
　　“你炼出的法宝，自然都是你的，不必抉择了。”洞阴真人朗声道。
　　九离面上闪过一抹喜色，“多谢真人指点。”
　　场面安定，紫薇真人开口道，
　　“现在，请一一报上名来。”
　　“默言！”
　　“顾长歌！”
　　“夜旋”
　　“肖枫”
　　“芷水”
　　“九离！”
　　九离望了一眼身侧那个叫做芷水的女子，声音可真好听，人也长得美极了，就是柔弱了一些。
　　接下来，便是宣布所进门派了，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只知道那四个男子中，有三个炼出的法宝都是剑，入了万剑门，还有一个是笔，入了长生门，那个叫芷水的姑娘，则是一把玉如意，入了离山门，九离很明显的感觉到芷水姑娘浑身一颤，浑身散发着不敢置信不情不愿的意味，再看她直直望出去的眼神，落在了静立在一旁垂眸的月长情身上，九离就明白了。
　　轮到九离的时候，紫薇真人停顿了，
　　“你想入哪门，由你自己选择。”
　　这是无上荣耀，虽然这荣耀也是因她自己得来的，但毕竟还是荣耀。
　　她可以从离山门和万剑门中选择一个，九离短暂的思考过后，毫不犹豫的选了，
　　“离山门！”
　　并不是因为清虚道长救过她，而是因为，洞阴真人长得太过阴柔美，她不喜欢太美的人，当年她爹，就是被一个美艳无双的妖精给诱走，再也没有回来。
　　清虚真人微微一笑。
　　洞阴真人却脸色变得有些不是很好了，今日他收下的这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那一个，而且，他都如此示好了，竟然还如此不给他颜面，年轻气盛的洞阴真人，有一些怒了。
　　只不过，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改变了。
　　拜师大典过后，三位真人相继离去，余下的座下弟子围在了各自门派的弟子周围，尤其是那漂亮的芷水姑娘周围围得最多，叽叽喳喳熙熙攘攘，九离有些头疼，兀自走出了人群。
　　出了大殿，面前是一片玉石地面，以及数道隐藏在山道间的石阶，通往各处山峰与宫门。
　　惆怅了片刻之后，清幽自身后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领你去吧。”
　　九离松了口气，笑道，
　　“谢谢师兄。”
　　一路上，清幽细细的给她讲解着离山门，现如今的离山们共有仙林洞天、玄关洞天、司马洞天三座山峰，位于九巍山南面，山崖底下就是赤水，赤水毗邻苍梧丘之神居，是个很好的福地。
　　清虚真人居于仙林，弟子们居于玄关，司马则是用来修炼比试之地，藏着离山一门道术的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