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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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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眯了眯眼睛,以他眼下稀薄的仙力,绝无可能仅靠一粒细小的石头杀掉孙大头,更何况,他根本无意于取他性命。
这般想着,他迈步便要去前院。翠花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仙君,别忘记,您此刻是一头牛……”
凌清瞪她一眼,用得着你提醒?
翠花瑟缩了一下,凌清抬步就走了。翠花犹豫了下,还是跟在了凌清后面来到事发现场。
凌清站在沈桑身后,眯着眼打量王氏怀里人事不省的孙大头,一丝生命迹象也无,确实是死了。他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举目在院子里看了看,正思忖间,忽然,孙大头睁开了眼睛。
这一下午,马氏都有些怔忪,毕竟亲眼看见一个断了气的人忽然又醒过来,这刺激着实大了些。
沈桑烧了一壶水,沏了茶末子端给马氏。
马氏回过神来,面上又浮现出狰狞的怒意:“你这个丧门星,快滚”,在她看来,若不是这个晦气的小叔子,也不会有今日的骂战和虚惊。她被王氏撕扯的头皮还在一抽一抽的疼,这股火儿埋在心里,自然要在沈桑身上撒出来。
沈桑低垂的眉睫颤了颤,将茶壶放在马氏身旁的乌木桌上,默不作声地出了屋子,回到自己的柴房。他拿起竹篾,继续编着之前没有编完的竹筐,手上猛地一疼,低头瞧去,指间上渗出了豆大的血珠。
沈桑抹去血珠,站起身来走到一个破陋的案子前,望着案后墙壁上的神像微微出神。里面的仙人身穿白衣,坐在一棵大树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神仙,从有记忆开始,这张像就挂在了这案子后,这么多年过去了,鲜亮如前。
可是,不管什么神像,总是一位神仙吧。为何他拜了这么多年,从未对自己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有过半分眷顾,他的命运依然是这么凄惨,他的双亲因为他先后罹难,他的兄长也因他受到伤害……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拳重重地砸在案子上,案边堆放的几个竹筐颤了下,落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沈桑似乎没有听见,只愣愣地望着神像:“难道我真的是灾星吗?”他的眼底涌出温热,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子,肩膀剧烈地抖动了片刻,喉间难抑的低哽才慢慢消弭。
他揉了揉脸颊,弯腰拾起竹篾,接着编竹筐,他还有哥哥,还有大白,还有翠花……
对面牛棚里的凌清见柴房的门许久未开,倒有些意外,踢了踢脚边蹲着的翠花:“他躲在里面干什么?不会吓坏了吧?”
翠花拧着眉想了想,深以为然:“估计是被吓坏了”,见凌清一脸鄙夷的神情,讨好地笑了笑,问道:“仙君,你怎么把孙大头救回来的?”
她问这话时的心情,其实很纠结。
孙大头是孙家的独子,自幼被宝贝疙瘩一般地疼着长大,孙家在这杏花村虽算不上富户,但对这个独子却是百依百顺,偏偏这孙大头天生长了一张馋嘴,尤其喜欢吃鸡,于是,她在这沈家后院,便常常听到她的同类惨死前的悲鸣与不甘……她潜意识里觉得,只要孙大头不存在了,她的同伴就不会再遭殃,可是,她又真心地为孙大头能醒来感到高兴,毕竟,这样,沈桑就少了很多麻烦。
凌清闻言怔了怔,沉声道:“不是我救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翠花扑棱了下翅膀,心想,仙君做好事不留名,果真是位好仙。
凌清对于孙大头死而复生的事儿也很是不解,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是死是活,冷哼一声,扭头走向牛棚里面的草垛。那草垛应是被沈桑精心扎过,像一个大大的床,但看起来再像,也不是。
可眼下除了这里,到处都是硬邦邦的,哪有一块可坐的地儿,叹了口气:“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也罢。”
这话说的……翠花心里有些不高兴,鸡怎么了?我们一没偷二没抢,肉还美味……不过,她也就腹诽几句,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仙君呢。
凌清哪里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语,已得罪了翠花,他此刻心里只想着坐下歇息歇息。可他忘记了自己此时是一头牛,这一坐,身子猛地倒下去,接着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沈桑已收拾好了心情,正在屋子里专心编竹筐,听到声音忙跑出来。
凌清被摔得懵了一会儿,再抬头,正对上沈桑心疼担忧的眼神,不觉就怔了怔。
沈桑上下检查一番,见他没事,大大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起一事,歉疚地摸了摸凌清的头,起身到前院厨房将那个红薯偷偷烧熟了,包在芭蕉叶里,拿到后院给凌清吃。
拨了皮,那香甜的味道直沁到心脾里似的,凌清决定忍住饥饿,好好品尝一番,可他忘记了,自己如今的牛嘴巴,远比一只红薯大的多,不过一口,那红薯就悉数进了肚子。
凌清又郁闷起来,怎么偏偏就附在了牛身上呢。
沈桑将红薯皮收拾干净埋在牛棚的土堆下,又去柴房抓了一把草籽出来,撒给翠花吃,这才背上一个大大的竹篓子,从这后院的小门里出去了。
凌清伸长脖子问道:“他干什么去了?”
翠花停下啄草籽的动作,想了想,道:“应该是给你割草吃”,往常这个时候,沈桑都是做这件事的。
“本仙君不吃草!”凌清气结。
翠花看了看他的神色,知道一个红薯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此刻恐怕正是饥饿难耐,一时也不敢再吃草籽了,生怕他迁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仙君,大白呢?”
凌清愣了愣,意识到她问的是这头真正的老牛,瞬间又想起了晨间的事情,他的目光不知不觉便漫上了一层阴冷的寒意:“你是一只母鸡,分内事是下蛋。”
翠花一见到凌清占着大白的牛身时,就猜到了,此刻也少不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这种做畜生的,命薄性贱,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好在自己和大白有一个很好的小主人,从来不打骂它们,即便再穷困艰难的日子,也总想着法子给它们找吃食。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千万别再投生为畜生了。
这样想着,翠花慢慢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