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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初面深宫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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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隐将我抱进小院。寒烟和拓霓送走了佳璧,也才刚到家。看到我们亲密的姿势,两人的嘴同时张成O型。寒烟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关心道:“怎么了?走不了路了吗?”拓霓也上前,欲从中隐手中接过我。中隐身子一偏,躲过了拓霓,直接把我抱进房间的榻上。
让我躺下,又拉过厚厚的被褥帮我盖上,方对寒烟道:“冻伤药和暖炉都找来。”命令的口气,神态严肃。寒烟和拓霓二话没说,先忙着去了。
我一直喊着“我没事,我没事。”没人理我。寒烟和拓霓俩混小子,宁愿被一个外人差遣也不听自己个儿姐妹的话。真是人心不古啊。
看着中隐亲自给我上药,寒烟一个劲儿地跟我眨眼、一脸奸笑。还是拓霓同学比较自觉,看着我这没啥事,带上门出去了。
中隐又吩咐了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跟中隐的尴尬相处期总算是过去了,又能正常往来,心里舒服多了。
寒烟跳上我的榻,暧昧的笑道:“啧啧,好甜蜜哦。四王爷可真是悉心照料啊。哎,王爷亲自服侍的感觉怎么样?”
我白了她一眼:“要不你也试试这脚冻得发紫的感觉?别瞎想了。佳璧怎么样了?”这是我一直想问的。刚刚有中隐在,而他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少年,所以没敢问。
说到这个带有悲情色彩的少年,寒烟也垮下了笑脸。“我们送他到光化门,然后他一直向北去了。”
“银两和衣物行李都带齐了吗?”我继续关心问。
“唉,那孩子太倔了,除了你送的护身符,什么都不肯拿。”
这一路艰辛,又是寒冬,他得受多少罪啊。思至此,我叹口气,摇摇头。
由于保护得当,我的脚丫虽受寒,却也没有生冻疮。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床了。同时,让我进宫的圣旨也正式下达。还没蹦跶两圈呢心情就随着宫中内侍宣读圣旨的的尖声跌落谷底。
寒烟和拓霓莫名其妙的跪下听旨,完后两人神色各异。寒烟是兴奋道:“尚茶正哎,大小也是个官儿。你个小妮子,真有两手!”拓霓则同情的看着我:“今后你可不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唉,还是拓霓深知我心哪。
皇帝令我听旨后立即进宫。我只好随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在半喜庆半忧伤的送别中,跟着内侍走了。
我虽不是第一次进皇宫,但这次进宫的心情与往次是大不同了。以前,我只是皇宫的过客,感觉自己就是个探监的人,进去倒腾一番就可以离开那座牢笼;如今,我也是个服刑犯了,不知道在里面要怎么服刑、需要服刑多久。
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和背后缓缓关上的厚重的门,一个世界、一种生活已经离我远去了。跟着内侍沿着宫墙走进那深深的宫苑,我又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抬头望向皇宫上方的天空,此处的天空比别处都要浑浊深邃。皇宫,我能应付吗?
御茶房是个独立的机构,有尚茶正一人,尚茶副一人,尚茶司十人,另可供差遣的宫女内侍四十八人。御茶房的人数不及御膳房,但等级是一样的,直接归殿中少监管辖。殿中少监有六位,我的顶头上司就是皇帝身边的刘公公,他的上司就是从三品的殿中监。而皇帝给我的职位是御茶房尚茶正,正五品官阶。在外人看来,我这个平民一进宫就给这么高的官阶,几乎是圣恩浩荡了。我只有把苦水往肚里吞:皇帝看我时那冷冷的表情告诉了我,他绝不是因为喜欢我而给了我这个差事。他别有居心的安排怕是只有我才能领略其中的苦涩了。
撇开皇帝对我冷冰冰的态度,尚茶正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尚茶正的官阶跟皇帝五等老婆——贵人一样,由于能长期接近皇帝,尚茶正在宫中地位反倒比贵人更加高。对我来说最实惠的是自己有独立的小院,还有四个宫女内侍伺候我的起居。我可不想跟寒烟之外的人合住一个房间。
我一个既无背景又无资历的小女子居然担任了这个肥差,宫女和低等老婆们如果要对我妒恨,也并不是没有她们的道理。所以,我暗下决心要做好防患准备,免得活不到出狱的那天。
行至小院,早有四人立在门口守候,见到我纷纷行礼,口中道:“奴婢福珠,奴婢慧如给尚茶正问安,祝尚茶正吉祥如意。奴才王胜,奴才程录给尚茶正问安,祝尚茶正吉祥如意。”我从未经历过众人向我下跪的阵势,连忙让他们起身。这四个就是伺候我的人,要拉拢他们为我效力。在搀扶他们起身时,我告诉自己。
宣旨的、领路的、搬行李的的内侍任务完成,要告辞离去。我连忙从包袱中取出些银锭子塞给他们,客气地谢谢他们。他们半推半就的收下,保证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他们。我含笑一一谢过,虽然明白自己没什么机会找他们。我连他们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在这几万内侍的宫中把他们找出来帮我的忙?
我的宫廷生活就在给内侍们行贿和跟他们虚伪的寒暄中开始了。
一进院门,就看见一队宫女托着铜质素花托盘肃立院中。见我进来,齐刷刷的给我行礼,口中念道:“奴婢们叩见尚茶正,祝尚茶正吉祥如意。” 我连忙让她们起身。礼数完毕,她们开始一一报告托盘上的物品,原来是尚茶正的官服及官信凭证等物和皇帝的一些赏赐。
我叩谢皇帝赏赐。
刚站起身,五六个宫女簇拥上来伺候我沐浴更衣。这弄得,怎么跟皇帝的小老婆一样?我心里别扭着,也只能任她们伺候。这里不比宫外,还是不要为这点事情坏了规矩让人抓住把柄为好。一边沐浴,一边有教习宫女跟我讲解面圣礼仪。然后我就要着正装去叩谢皇恩。这不现学现卖吗?真是难为人啊。
我像木偶般被人家摆弄。穿戴完毕,我被尚茶正的直接上司——皇帝身边的刘公公领去御书房觐见,这时候皇帝正在习字看书。
一路上,刘公公先是一番恭喜,又拿些让皇上不高兴的下场来恐吓我,再告诉我些皇帝的特殊偏好让我伺候得更得心应手。我的小心肝就跟着刘公公的话跳上跳下,一路上都着不了地。妈的,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精,摧残人的心灵就是有一套。临进门,刘公公总算给我一句安心的话,他道:“皇上乐意看我们对他忠诚。只要你忠心不二,全心全意的伺候皇上,就可保平安无事。”
我向他道谢。然后他对关着门的御书房恭敬道:“启禀皇上,新任尚茶正在门外恭候。”
皇帝清孤的声音飘出来:“传。”
刘公公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深吸口气,把教习宫女教的礼仪在心中默念一遍,方推开门。行至书案正下方,严格按照宫中礼仪给皇帝行个大礼,谦恭道:“奴婢叩谢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许久不出声。我只好以五体投地的姿势静静的趴在那里,心中忐忑。
“平身吧。”皇帝终于道。
“谢皇上。”我暗舒了口气。
起身见皇帝书案上的茶杯已经空了,连忙躬身过去拿茶杯添茶水。
皇帝正在练字,手中并不停,冷冷道:“今日就不用伺候了。三日后,朕要看到你的职责步入正轨。今日先去御茶房看看吧。”这个老小子,只给三天时间熟悉工作,这不是明显的难为人么!当年大学毕业找工作,人家还给两个月的实习时间来熟悉环境咧。
我连忙把茶杯重新放到案上,瞥见皇帝练字而写的文章十分眼熟,故而多看了一眼。我一惊,全身开始出冷汗:皇帝写的是《爱莲说》!他在调查我?还是偶尔得到的这篇文?
皇帝道:“这篇《爱莲说》是你作的?”他一直低着头练字,并未回头,手也没有停。
真是高深莫测啊,他怎么知道我看到了他写的字?
我脑中顿时闪现了几十个念头,最终只好答道:“回皇上,是奴婢所作。”如果又说是偶然得到,皇帝恐怕要生疑:哪来那么多偶然得到的好东西?还不如自己担下来比较保险。
皇帝抬起头,阴晴不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挥挥手,表示我可以走了。
我又碎步走到书案下,行大礼,道:“奴婢告退。”
御茶房比我想象的规模要大得多。本以为御茶房只是个伺候皇帝喝茶的简单机构,没想到御茶房还要负责宫廷制茶、各种饮料和点心的制作。好在这些都不是我的弱项。尚茶副在伺候皇帝,所以缺席,其它五十八人皆到岗,迎接他们的新上司。许多人偷偷侧目,估计对我这个一步登天的十四岁上司不服气。
一干人跪在地上给我请安,等我发话让他们起身。我坐在榻上,悠闲的喝茶,冷眼看着地上的众人。这是刚刚从皇帝那儿学来的,沉默有时候是表现威仪的好办法。
我沉声道:“叶歆年纪小,又是初次在宫里当差,有许多地方还不熟悉,还需各位前辈多多指点。大家怎么看我这小辈我没法控制,那是你们的自由。但有一点叶歆不得不提点大伙儿:我们的职责是一样的,那就是伺候好皇上。如果有谁出了纰漏惹皇上不高兴丢了御茶房的脸面,可别怪我这个小小年纪的尚茶正不尊敬前辈了。且不说我能否救得了他,首先我就饶不了他!”我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嘭”的一声脆响让众人一凛,齐道:“奴才(奴婢)不敢,奴才(奴婢)谨记尚茶正的教诲。”表情顿时都肃穆了许多。
我满意,让大家起身。
一位尚茶司站出来,低眉顺目道:“奴才孙业奉刘总管命协助尚茶正熟悉御茶房。”
我对他笑道:“有劳孙公公了。”又对大家道:“大伙儿各司其职,都散了吧。”
一整天累个半死。
刚回到尚茶正住的小院,就听见通报:“太子驾到。”
若岑怎么来了?
这里不比宫外,礼数是不可缺的。我连忙率四个宫女内侍到门口迎接。五人跪下行礼道:“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若岑道:“都起来吧。”
起身,把若岑引进小院。我恭敬的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若岑道:“没什么,只是路过,来看看朋友。”他说的朋友当然指我了。
心里一丝悸动。他来看我的。但我没忘记这是宫里,而且我是要成全寒烟的。笑道:“谢太子殿下关心。”
若岑到屋中坐下,道:“你初来宫里,怕是有些不习惯的。如有什么困难或需要可以找我。”
我不敢坐,只站在旁边,低眉顺眼道:“谢谢。一切都还好。”
“你那不羁的性子,来这里真是委屈了你了。坐吧。”若岑叹道。
“谢殿下赐座。”我方坐下。
“小叶这么客气,感觉生分了许多,倒有些不习惯了。跟那个那个豪爽喝酒的小叶比起来,现在的你像是把自己藏起来了啊。”若岑眼睛带笑。
“殿下说笑了。小叶就是小叶,并没有藏掖。只是有些时候会身不由己。”我有些黯然的答道。
若岑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想了一会儿,我道:“小叶有一事相求,请殿下帮忙。”
“我一定尽力而为。”若岑看着我。
“我在宫里,怕是不能经常出去。我最牵挂的就是寒烟姐姐,还请若岑替我多去品茶轩看看她是否安好。”我直呼他的名字,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他。
“我记住了。”他笑道。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在宫外碰到四弟,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我接过,跟若岑道谢。
然后又聊了一会儿,若岑方离开。
翻开小册子,里面记录的是宫里的一些人脉关系和皇帝的喜好厌恶,方便我在宫里做事的。
这个中隐,想得真是周到。
我摇摇头,合上本子。
若岑前脚刚出去,昨日见过的贤妃后脚就跨进小院。程录忙唱到:“贤妃娘娘驾到!”
我赶紧小跑到院子,率四人给贤妃跪安。
贤妃看到我明显吃了一惊。她来回踱了两个回合,方停下来,冷笑。并不叫我们起来,用微尖锐的声音道:“我道传说中一步登天、圣宠极盛的新任尚茶正是谁呢,原来是你。你好手段啊,皇上为了你破例,四皇子不近女色的人却对你亲睐有加,刚刚还看到太子殿下从你的院中出去。说说看,你是怎么做到的?是凭借这副好相貌,还是凭借你那副狐媚子的骚样儿!”
我知道她是为了昨天我对她的冲撞的事情而有意挑衅,并不言语。贤妃毕竟是皇帝的宠妃,真跟她闹太僵了对我也没好处。
贤妃有些自得地冷哼:“哼,现在没人给你撑腰,就不敢言语了?别以为你不说话了本宫就会饶了你的罪过。来人啊,给我掌嘴!”
“奴婢何罪之有?”
“何罪?你昨天对本宫言出不逊就是有罪!快来人啊。”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按宫里的规矩,贤妃无权教训奴婢。”
贤妃的声音变得尖利:“无权?!哼,你看皇上会不会因为你而怪罪于本宫!”原来是仗着皇帝对她的恩宠来攀比我和她谁更得宠。这个方法未免幼稚了些。把我打了,就算皇上不怪罪,她的形象也会因此在皇帝心中减了分,实在对她无益。
一个宫女对贤妃耳语一阵。贤妃的脸及其扭曲,怒道:“本宫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去给我掌嘴!”
那个宫女慢慢走过来,面露难色。我一看她的品阶,从七品的,怪不得为难。
我正考虑着是反抗还是任由贤妃掌嘴的时候,若岑杀了个回马枪。他在门口道:“给贤妃娘娘请安。”
贤妃迅速换上张笑脸,转过身道:“原来是太子殿下。”
若岑抬脚走进院子,淡笑着问:“不知贤妃娘娘到此有何贵干?”
“闲来无事,听说空缺已久的尚茶正终于有了人选,故来一睹其真颜。”贤妃笑得有点不自然。
“宫中规矩,后宫嫔妃是不得干政的,想必贤妃娘娘是十分清楚的吧。这尚茶正虽不是政治要职,却也属殿中省管辖。娘娘对尚茶正是谁担任如此有兴趣,怕是有越职的嫌疑吧。”若岑有些慵懒道。
“呵呵,本宫只是好奇而已,绝无越职之意。”贤妃讪笑道。
“烜有些事情想询问尚茶正大人,不知是否方便?”若岑淡淡道。
“太子请便。人已经看到了,本宫也满足了好奇心。该回华阳宫了。”贤妃再不甘心,也只好走了。
看来若岑在宫中的地位极其高啊,连如日中天的傲慢的贤妃也得忌惮他几分。
目送贤妃一干人出院门。
我站起身,感激地看了若岑一眼,他回给我一个宽慰的笑。
贤妃刚出门,就听她讶道:“德妃娘娘?”
“贤妃娘娘也来看望尚茶正大人?”当然是德妃的声音。
“啊,是呀。德妃娘娘的消息很灵通啊。”贤妃不阴不阳的声音。
“比起贤妃娘娘还差了一点,贤妃娘娘动作才叫快呢。我只不过听说一位故人最近入宫了,特来看望一番。”德妃柔和道,但言语中透出种优越感。
“新上任的尚茶正大人是德妃的故人?!”我在院子里,也听出了吃惊的味道。
“正是。贤妃娘娘慢走,本宫不送了。”
德妃的目的很明显,她带来了一瓶据她说是极品的碧螺春,让我泡给皇上,当然要说明是她费劲弄来的。当然带来的还有一堆讨好我的赏赐。
我在中隐家的那次初面就对德妃印象不太好,但我也不想得罪她,只好应承。
几天下来,我接待了无数来访的嫔妃,才明白为什么有我这么一位“故人”的德妃会有优越感了。皇上爱茶,宫中的女人们要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在皇上喝的茶里下功夫,她们认为是条可靠的通道。于是,尚茶正这个职位就成了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