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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孤帆日边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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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会儿。拓霓如果背叛了我们,我们姐俩谁都不好受。
我找个话题,打破了沉默:“店里最近怎么样?”
寒烟有点无精打采的,玩弄自己漂亮的指尖:“还行。就是那个叫闰泊的天天来烦我,被他吵吵得受不了。”
我想起那双看着寒烟时那比天狼星还亮的眼睛。那个自称对女人很有一套的纨绔公子,大概在我们可爱的寒烟这里吃到蹩了。
我笑,道:“人家也是一表人才,还是扬王殿下的表哥,你怎么说人家烦呢?”
“我那时哪知道中隐是啥王爷啊。反正也这样了,那王爷的表哥如要治我的罪,随他好了。”她嗔怪地看着我:“还不是你个小妮子,不告诉我。要不我摄于中隐王爷的身份也会对那人客气点。”
“啊?你对人家非常不客气啊?”我想起寒烟的泼辣,是够闰泊那小子受的。让那个花花公子受受教训也好。
“哎,你说,他跟中隐一起来过,他会不会也是身份极高的人啊?”寒烟的“他”只指一个人。
“唔,也不一定。中隐交友及其广泛,什么人都交。”我思量了一会儿,答道。
“我扳指算了一下,根据他的习惯,还有十三天,他就要来喝茶了。要不要指给你看看?”她有点羞涩。
“嘿嘿,好啊,我去问问名字、家庭什么的,帮你牵这个线了,省得你只知道偷偷抹眼泪。”我笑话她。
“就知道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寒烟说着魔爪伸了过来。
“救命啊,我还是个病人呐!”
寒烟和拓霓回去了。他们去准备马车把我接回去。我都没事了还赖在别人家不好。
躺在榻上无所事事,瞎想。
若岑说只有目标,中隐说以前只有目标。皇子好像都只有目标。没有梦想的人生,该是多么暗淡的人生。这就是身为皇子的悲哀吧。
今天十二,还有三个夜晚我就可以跟他见面了。
我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回赠呢?
他的哀伤,除了她,还为了什么呢?
中隐跟若岑之间,真的会反目吗?
使劲摇摇脑袋,怎么满脑子都是若岑!
正想着,子明的回信来了。
那只雪白的鸽子准确地找到了王府中的我。真棒。我忍不住亲了小鸽子一口。迫不及待的打开信。
子明的信总是那么简短,但那几行漂亮的行书却轻易的勾起我的笑容。
他回答了我的问题:皇帝的支持,才是最大的靠山。若岑不会有事的。太子宽厚,只要四皇子不要太过分,应该没有很大问题。
子明这么说,我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还说,明年春天会来京城。这可是好事啊,我高兴地几乎蹦了起来。
拓霓还是那么关心我。他主动承担起替我熬药的任务,却被寒烟拒绝了。
我看拓霓尴尬地走开,我叹口气道:“寒烟,你这是何苦呢,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如果是错怪了他呢?”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他就是背叛我们呢?到时他往你的药里投点毒,再恨他就晚啦!这次你听我的,没错!”她升起炭火。
“寒烟。我老觉得他不会。他对我们的好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呀,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刘掌柜在我们这干了六年,忠心耿耿,你不是还让我怀疑他吗?拓霓跟我们认识才多久?我们没理由那么相信他。”
我咬咬唇:“我说不过你。但拓霓跟刘掌柜不一样!”
“在我眼里,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才是我唯一相信的人,其它人我没必要相信。”
虽然寒烟有点偏激,但她对我的信任让我心里暖暖的。拿什么来不辜负她的信任呢?
等我可以活动自由了,先去看看娇小姐小灵。三天没见,她过得好像还不错。拓霓把她照顾的很好。
拓霓,拓霓…
晚饭后,我约拓霓陪我出去走走。
天色已晚,街上人已经不多。
想了很久,决定直接问他。朋友之间不需要患得患失的旁敲侧击。
我停下来,问:“那两张纸条是你写的吗?”只是要去掉心里那一点点的疑惑。
他一愣,思量了一下,道:“果然瞒不住你。”
怎么会这样?我没想到他会承认这些,以为他一定会毫不知情的。
“为什么?那刺杀我的也是你吗?”心拔凉拔凉的。
“你的刺杀确实很奇怪。爷爷吩咐我做的是给你——唐小蕊送信,只有我一人知道这件事。刺杀的事件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出现了?爷爷应该不会做刺杀的事情啊。”他说得有点没头绪。
我却呆了——他知道我是唐小蕊?!他还知道什么?这个看起来单纯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呆了很久,才找回自己。为什么我总是被人背叛?还那么相信他,相信他是我的好朋友!多么愚蠢,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很想哭。
绝望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我的吗?”
拓霓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有点着急,道:“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你现在败露了,是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我们是朋友!我没有害你!你听我解释!”
“呵呵,朋友…好啊,你解释,我听着。”我轻飘飘道,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他手忙脚乱的解释了很久。我慢慢地转过头,心情好了一些。
他到了京城以后突然接到爷爷的信,告诉他找一个叫唐小蕊的十四岁女孩,把那八个字告诉她。如果她看了那些字没有离开京城,就隔一段时间给她送一次纸条。
还是有很多疑点。
“是谁要找唐小蕊?为什么不亲自来,而要拜托与世隔绝的你们?”
“爷爷说他是我们的朋友,自己非常不方便做这件事。大概就是因为我们是与世隔绝的,他才信任我们吧。爷爷告诉我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会给唐小蕊带来杀身之祸。可我们是朋友,瞒着你,我心里有愧…”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呢?”
“那个人告诉爷爷,唐小蕊的脖子后面有一块梅花形的记号,而且左胸的箭伤穿胸而过。就这一点线索,害我找得好苦。那天早上你打扮时,我无意看到了,才知道我要找的人,一直在我身边。我无意冒犯的!”
那个人为什么对我的了解这么详细?那个隐在暗中的人是谁?我打断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爷爷没告诉我。但我知道,他绝不会要加害你的,我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看着他真诚的眸子,那里没有算计。我相信他。
舒了口气。
“所以你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怀疑你,这样你也不算是违背了爷爷的嘱咐了?”我结合拓霓的个性,替他解释道。
他脸微红,道:“你都知道了。”
呵呵。拓霓果然是我们的朋友。我突然高兴起来。
这件事很蹊跷,还有很多的疑点;而且刺杀我的人又是谁?
管他呢,以后再说,现在知道了拓霓还是我们的朋友,就够了。
继续散步。
“哎,你跟你爷爷能联系到啊,那你还花我的银子?”我说的是第一次遇到拓霓那次。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顾爷爷的反对跑出来的,爷爷恨不得打死我,还会给我送银子?”
“啧啧,你爷爷真够心狠的。有事需要你做了,就又找上你了。”
“我爷爷…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见他?嗯,我看要想知道那纸条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找你爷爷了。对了,你这每天早出晚归的,是为了找我?”那他找着我了也没见歇着啊。
拓霓的脸唰地红了:“不全是…我,我…”
我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了?”
他脸涨的跟西红柿似的,我哈哈大笑,很MAN地拍拍他的肩:“爱妃啊,别害羞了,有话就说嘛。噢,青楼?爱妃,不如我们去逛逛?”眼前真是青楼,就是东市市霸赵妈妈开的天香楼。
不顾拓霓的反对,我拉着他径自闯了进去。
赵妈妈今天不在,一个不认识的老鸨坐镇现场。
我也是第一次来妓院。
妓院没有我想象中的乌烟瘴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女子的丝竹声很动听。没人在大厅里接客,楼上楼下各个房间的门隔开了旖旎风情。
有人在指点着我和拓霓窃窃私语。老鸨扭动着她肥胖的身子踱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方懒懒道:“本店不接待女客。”
我也懒得说话,直接甩上银票,道:“两位客人。”出门带足银票是我的好习惯。
老鸨忙伸手去搂银票,跟搂她的亲人似的。她看看银票的面值,喜滋滋道:“哟,通发柜坊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二位了,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一定包二位今日尽兴,包尽兴!”通发柜坊是天下第一柜坊,只接受大额客人,因此通发的银票是象征身份的凭借。
拓霓拉了拉我:“我们走吧,来这里干什么啊?”
“钱都付了。来这逍遥一回呗,我请客,为误会你的事儿道歉了。”我拍拍他的肩膀。
“嗐,道什么歉呀,我还会计较那个?再说,你做一顿好吃的就算道歉了干吗跑这种地方来啊。”拓霓轻声埋怨。
真是单纯的孩子啊,好吃的怎么能跟这秀色可餐的女子相比呢!我可是蓄谋已久要来这里看看的,今天才逮着机会,怎么会错过!
“哎,你不会还没娶妻吧?”我逗他,还真不知道他是否已婚。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年纪已经不能作为判断婚况的理由。
他瞪我一眼:“娶没娶妻跟来这里没什么关系吧?”
“嘿嘿,亲爱的拓霓,要在这里失去他的第一次了…”我继续跟他逗。
他的脸色千变万化,道:“哼,你慢慢玩儿吧,我先走了。”
我急忙拉住他,老鸨也急着拦住他。老鸨道:“公子,这里的姑娘可是百里挑一的,公子先看看再说嘛。”我急忙附和:“是啊是啊。”
他有点生气了:“哼,不看!我心中已经有了最美丽的女子了,其它的没兴趣。”说完愣了一下,显然是说漏嘴了。
“啊?你有意中人啦?怎么都不吭一声啊?”这个发现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那个人是谁?寒烟?
正在我们俩都在傻眼的时候,两个健壮的男人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从后门走过。他衣衫不整,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薄薄的衫子被鞭子抽得乱七八糟,皮肤翻起的地方几可看见森森白骨;他的眼神森冷,仿佛那些伤不是长在他的身上。
“我就要他。”我忽然放开拓霓,指着后门对老鸨说。
这个少年,就是我蓄谋已久要来这里的理由。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见过他。那是我路过天香楼的后院时。他被绑着,一个男人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他。只是一瞬间,那少年绝美的脸和冰冷的眼神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他已经被抽得伤痕累累了,却木然着脸,仿佛鞭子抽的不是他的身体。对比之下,那些骂骂咧咧的用力挥舞着鞭子的人是那么的可笑。我在看着他的时候,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啊,我几乎怀疑他的灵魂已经抽离了他。死寂。我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这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上辈子的我一直就是这样绝望着的。现在的他甚至比我更加绝望,他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
我不能对他如路人般冷漠。
这个少年似乎总是在挨打。为什么呢?
老鸨转到后门去看了个究竟,回来神情有些讪讪地,说:“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位男倌确是我们这里的绝色,但这位男倌不太会伺候客人,刚才还惹得客人不高兴。再说他现在血淋淋的样子怕败了您的兴儿,不如换一个吧,我们这儿男倌可多了。”
“客人?你是说男人?”我脑袋锈逗了,这里不接待女客,当然只有男性嫖客了。那他,是个娈童?
老鸨果然神色怪异地看我一眼,没有说话。这是不用解释的。
我也不说话,又掏出一张票子放到桌子上。老鸨看到了上面的金额,两眼发光,马上收进袖中,保证没任何问题。
拓霓没有乘机离去,看来他是不放心我一人在这里的。感谢拓霓没有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老鸨又转向拓霓:“那这位公子…”
拓霓连忙说:“我就算了,我就喝杯茶就好。”
“这…”老鸨把目光又投向我。
“帮他挑个卖艺的女倌吧,我这位朋友有点害羞。”说着又放了一张银票。老鸨一边收钱一边笑得跟花儿似的:“包您二位满意!”
我和拓霓的房间在三楼,相邻着。拓霓一脸无奈地被我推进门,然后我也进了自己的那间。
那个少年被擦干了血迹,又换了件衣服已经坐在屋内。
脸上的鞭痕挡不住他绝色的脸:瓷一样美好的皮肤,璧一样的面容,即使女子也望尘莫及。这样一张脸上那冷冰冰的瞳更是给他添上了神秘、高贵的感觉,让人收不回眼。他的眼有压抑的仇恨和空洞,最多的是漠然,对整个世界的冷漠。身上的血还在渗出,染红了刚换上的衣服。
我叹了口气,本来想问问他的情况,但现在止血是最重要的。摸到身上有中隐送的伤药,拿出,放在桌上,对他道:“把药擦了,你在流血。”
少年的眼睛动都没动。
我又道:“我是女的,给你擦药不方便,自己动手。”
还是不动。
我有点怒了。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我抓起药,一把扯下他的衣衫。没有看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了他浑身散发的强烈的怒气,跟头小豹子一样。还好,他像豹子就好,这说明他的意识还是活着的,总比一片死寂要好。估计他对别人随便碰他很反感,所以发怒吧。
看到他满身的伤痕,我愣了。鞭痕、被人虐待的痕迹布满了他的皮肤,新伤旧伤互相交叉交叠着,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啊…我猛地抬头望向他的脸,他只是冷漠地别过头去。
我颤抖的声音告诉他:“上药有些痛,你忍一下。”
然后我举起颤抖的手指,慢慢地给他上药。药粉接触到翻开的皮肉非常的痛,他的肩膀微微抖动着。抖得厉害的时候我稍微停一下,告诉他虽然疼痛但会恢复得很快。
房间寂静得让人窒息,空气中流淌着悲伤的味道。我什么都不想问了,还有什么比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更能震撼我的?我从来没见过人类的身体被伤害成这样,心被揪成一团。他身上的伤似乎越擦越多,我越擦越觉得绝望,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他笔直地坐着,不看我一眼。
拓霓很及时地叫门声,打破了这该死的窒息感。
我擦干泪,打开门。拓霓红着脸跟我抱怨着那女人要非礼他,看到我的脸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哭了?”然后他就看到了背对他的少年。
拓霓愣住了。然后他就嚷着是谁这么没人性把一个孩子折磨成这样。
我举举药瓶,告诉他快没药了。他凑近少年查看一番,告诉我伤口要先用药水清洗然后上药。我耸耸肩,这里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我突发奇想:“我们把他带出去吧,这孩子在这里早晚要被折磨死。”
拓霓狠狠瞪了我一眼:“怎么带出去?花钱把他买出去?”
我白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多钱,再说买卖人口听着就觉得混蛋。我们把他偷出去,怎么样?”
“你疯了吧!”拓霓用一句大吼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无辜地看着他,意思是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他被我盯了半天,终于扭扭捏捏地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比看着他死在这要强。”
出去视察了一圈,拓霓告诉我:“除了屋顶四周都是守卫。”
“那我们就从屋顶把他带走。你去看看屋顶从哪里下去是安全的。”
少年反正也不会说一个字的,我们也不用征求他的意见了。
一切准备就绪。刚开始的紧张转变成为一种兴奋。
我压低声音告诉少年:“一会儿不要出声,不要帮倒忙,知道吗。”少年的表情让我觉得我是在说废话,因为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好像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这样的人怎么会帮我们倒忙呢。
拓霓从屋顶把绳索扔下来。
我把绳子拴在少年腰上。想了想,又解下绳子,脱下自己的丝绸中衣给少年的腰拴上,然后把绳子系在他腰间的衣服上。他的身上都是伤,不能再让绳子把他勒伤了。
跟上面的拓霓做了个OK的手势,拓霓开始发力,把少年缓缓往上拉。
直到拓霓把屋顶的瓦都盖好,我才走出房间,伸手关好房门,朝里面喊了一句“刘兄你可悠着点儿,别把那绝色给弄死了”然后整整衣冠,悠悠然下了楼。
老鸨笑眯眯地迎上来,道:“姑娘可还满意?”
我拿出一副痞子样:“凑合吧,脾气太犟了,我的那位朋友好男风,抢了。”完了讥笑地望了那个房间一眼。
老鸨笑得暧昧:“我说那位公子怎么进了我们天香楼还要拔脚出去呢,原来如此。我们这里绝色男倌可多了,姑娘可得告诉公子多光顾啊。”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出大门,身后传来老鸨的声音:“姑娘好走。”
我快步走到一个侧门,无视门边两个健壮汉子,准备往里面闯。理所当然地被拦下,我先给他们递上银子,然后开始跟他们胡诹以吸引注意力,直到余光目送拓霓和少年消失在胡同里。然后我泪眼婆娑地告辞,慢悠悠地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少年的冷漠帮了大忙了,因为我们怎么折腾他他都懒得开口。也省了我们不少事。
我们的营救非常成功。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少年洗伤口上药。
寒烟对我们出去一次就带回来个大活人惊讶不已。粗粗给她解释就打发她去找药。
我和拓霓用淡盐水给他洗伤口。少年的伤口太多了,我们两人四只手都要忙活了很久。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脸越来越白,最后“哇”的吐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