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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回 谁家小童神飞扬(1) ...


  •   这几日,洛阳城热闹非常。牡丹花开,是暮春常景,花团簇簇华贵异常。书舍里先生拽着胡须念到四月秀蔓,语调突转,陡然一声惊雷,唤醒了顽童小憩。

      老先生气得胡须抖动,“徐风影!”

      只见一排坐的板板正正的垂髫小童中间,晃晃悠悠站起一个,一只手还揉着眼睛,看样子还没睡醒。

      看她这样,老先生气地直将书重重摔到她小案,怒曰:“小老从未见过如此惫怠之徒,既如此,又何必来此?诗可兴,可观,可群,可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且可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不学,缘何在此?”

      门外柳枝轻拂,横槛外青藓连着台阶,台阶碧绿。恰逢早雀有新啼入耳,清新悦耳,消散先生尾调里的层层怒气。

      纤手皓肤如玉,乌黑头发挽作童髻,没簪珠花,两边各以绿色流苏结成。她的脸庞白白净净,肌肤柔柔细细,双眉修长如画,眸若晨星,唇略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从容的笑意。

      老先生的话文邹邹,偏她不肯对答。反而绽开一弯笑,奶声奶气道,“这是父亲要求的,影儿无从抗拒。”

      长长的白须抖个不止,老先生干枯的手抓过旁边的戒尺指着她,连连道,“稚子,稚子!”

      女童道:“稚子非稚,长者非长。”

      听得这话,老先生身子如筛糠一般,更加抖得厉害。

      她温婉一笑,礼貌周到:“看先生这个样子,果真是影儿的不是。学生这就离开,还望先生保重身体。”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留下一室面面相觑恨不得马上交头接耳,却碍于先生在场不敢喧哗的同堂们。良久,老先生面色平静叹气,“也罢。”

      “继续上课。”

      ——

      她先去大街小巷溜达了半天,走马观花逗蟋蟀,蹭一蹭牡丹的香气,在漫天柳絮中蹦蹦跳跳,见着日头西斜,这才把自己收拾齐整,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徐宅。

      守门人见着她,规规矩矩唤了声:小姐。

      尽管年纪小,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庄重,她点头,问了句:“娘亲在何处?”

      小厮答:剑室。

      提步离去,姿势规矩雅致,显得极有涵养。

      华服美妇正观摩一柄旧剑,远远便听见小丫头的脚步。

      随便将手中剑入鞘,放在一边,过去笑道,“回来了。”

      女童扑到她怀里撒娇:“娘亲好香。”

      美妇摸摸她脑袋,“今日都学了什么?”

      女童笑盈盈,摇头晃脑开始背《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美妇还未答话,一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你在学堂就学些这个?”

      人未至,声已到。

      美妇笑着拉过男子,示意他先坐下。

      “影儿觉得,学堂夫子并不能教授影儿想学的东西。”

      男子看了她半晌,沉声道,“你想如何?”

      旁边美妇忙劝他,“别吓到女儿,她还小呢。”

      “求爹爹为女儿寻个武学师父。”语气坚定,目光如炬。

      美妇叹气:“你才三岁啊……”

      男子沉吟不语。

      “爹爹……”她略焦急。

      “为何突然想要学武?”

      她不说话。

      男子一锤定音,“若你能在一日之内背下《长河赋》,为父就替你寻师。”

      美妇大惊,“影儿还小,这根本是刁难。”

      女童只道:“好。”

      规矩行了礼,然后退下。

      “阿显,她还是个孩子。你对她太严格了。”美妇不赞同地摇头。

      男子握住她的手,“你知她早慧,便不能当她作一般孩童。”

      《长河赋》是唐国的怀柔公主在十二岁那年所作,文采上一直无人能出其右,通篇洋洋撒撒数千字,用词精辟,循引典故,华丽之余却又字字珠玑,乃九州第一的名篇。

      文章虽好,却并不好背。

      且不说那一段段连成年人都得思索半天的引用,只说那许多字,平常人都不一定能认得全。徐显给自家女儿出了这么个难题,一方面是想要她知难而退,另一方面,他也想试试她的极限。

      若她能做到,他自然应允她的要求。

      若做不到……

      他揉了揉眉角,若做不到,他又如何放心将来把整个徐家交付给她呢?

      有淡淡的暖意从指尖晕出,恰到好处渗进太阳穴那处肌骨。徐显转过身,拉下为自己按摩的葇荑,慨然道,“芸儿,还好有你。”

      李芸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肩膀,无声的陪伴,有时候更胜过千言万语。

      她没有说话,只站在一旁陪着。徐显却突然觉得无比失败,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这个孩子太过严厉了些?”

      不等她回答,他叹息,又自顾自说道,“她将来是要执掌徐家的,早些长大未必不是好事。”缓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铿锵:“而今不夜门这般猖獗,虽还未与正道发生冲突,不过依我看,却也快了,你瞧这几年被其收于羽翼下的弃徒们便能窥得出来。”

      她挣开手,去倒了一杯茶,拿给他。

      徐显看着她,“你后悔嫁给我吗?”

      后悔吗?

      如果不是嫁给他,便不会身处这永远不平静的江湖,不会连护佑女儿一个安稳无虞的童年都做不到。

      “阿显,”她唤他一声,给他手中的杯子添了水,顿了一顿,“我只是心疼影儿。”

      “再说了,哪里不是江湖?”

      他握住她的手,不忍心道,“可你原本,应该有一个锦衣玉食风平浪静的下半生,为了我却辜负了岳父大人的一片苦心。”

      她没说话,从他手中接过青花茶杯,轻轻放到一旁的沉香木小几上。

      “芸儿。”

      美妇人从盘托中重新拿出一个崭新的青花瓷杯,一边注水一边说,“我爹曾经说过,人活着最难得便是明白二字。王宫虽好,对我来说,却是个金丝雀笼。爹他从小不许我碰刀刃,是怕我有朝一日丧命于此道。”

      她把注满热水的杯子轻轻晃动,过了片刻,复将杯中水全部倒去。而后才接着说道,“他一生醉心刀道,打杀总是家常便饭,从前我娘就希望我不要嫁进江湖,寻一个平常人家,过一段平安喜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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