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翎落雨》懒画梅

2、三百鞭

　　我抬头，只见红墙绿瓦间突兀地伸出一支杏花，白中透红仿若红晕。我竟像是被靥住一般仰着头直望着它，直到一滴雨滴入我眼中。略感不适地揉了揉眼，待我再次睁开眼时却见那雨势愈加猛烈，直把那支杏花打落在地，污了那花瓣。我默然任由雨滴打在我身上，母亲在天界司杏花，父亲司雨。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替我挡去了风雨。“你若真修无情便该放下执念，不该如此执着。”是宋梓。“凭什么？”我平静地回头看他，他亦看着我，眼中似有些怒火。我微微皱眉：“你生气了？你在气什么？”他似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竟笑了出来。“我怎会……怎会……罢了，不说了。”宋梓不愧是仙界著名的美男子，即使是生气也是好看的。我转过头不再看他，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沉默半晌轻声道：“你酒还没醒吧？我带你去醒酒。”“……你来找我不会是因为这个。说吧，我父君有什么事。”宋梓一滞，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只是你在寿宴上的那些行为总归是不妥。你父君问你是愿意去受三百鞭还是愿意下凡替受罚的仙君造劫？不如下凡吧，反正你也喜欢凡界不是吗？”我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摇着扇子，唇边带笑，眼神讥诮。“不必，喜欢未必代表我想入世。”“真虚伪，嘴上说着喜欢却不想入世，只想当一个游离世外的高高在上的神。你的喜欢就只是这样？”“就是这样又如何？”我恼了朝他一挥袖子，一道风刃向他袭去。他打开扇子接了过去，分毫未动。“脾气倒是见长，只是这道行嘛，比起我来还差点。”我暗骂一声，朝仙界行去。不出所料地见到我父亲，又是一番说教，我烦了就跟他争吵起来。末了冷哼一声“要打便打，废什么话。”然后我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大约是气狠了，这顿鞭子生生打去我一半的修为。撑着身子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却道：“结束了？那我便走了。”“走吧，权当我没你这个儿子。”仙应当是不会有变化的，任凭你流年似水，依旧是那如花美眷、翩翩儿郎。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却明显能感到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怎么说呢？彷佛突然苍老了。我想说些什么却没这个力气了，我这样能撑到回去也就不错了。罢了，这样不好吗？出了仙门眩晕感愈发强烈，险些一头栽下去。宋梓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拉上来。“逞强。你就是服个软又会怎样？”我看着他，强压下口中的腥甜，道：“宋梓，你换个姿势带我行不行？”出口的声音沙哑又极低，我恐他是听不见了况且他又极爱清洁，我这满身血污的还是算了吧。任命般由他这般带着。昏昏沉沉之间感到他将我向上带了带，死死搂住我的腰。我靠在他肩膀上半睡半醒，张口想喊个疼却喊出一口接一口的血。他这件青衫怕是废了。“对……不起。”宋梓捂住我的口低声道：“别说了，是我错了。”他错了？错哪了？我尚未想清，他便在我眼前抹了一道。他竟然又给我下昏睡令！这是我睡过去之前的唯一想法。上一次他给我下昏睡令我尚能反应过来阻止一下，虽然未能成功，但好歹不像今次竟不能让我反应一下！莫不是我修行倒退了？想想上次还是两万年前的事，彼时我方修成上仙。我虽为神的后代，但很不幸出生时堪堪是个仙身，还是个末等仙身。不过这没什么，修为上来了可以重塑仙身。在那之前的八百年我听见一只狐狸说我母亲是个惯会勾引上神的下贱坯子，否则也不会生下个末等仙身的孽种。其实神与神之间子息艰难，能生下孩子已属不易。当时我修无情已经很长时间了，理应面不改色。然而此事不仅关乎自己还关乎母亲。于是我教导了那狐狸一番，岂知这厮不肯善罢甘休，八百年后打上门来说要找我算账。我看了他一眼说算便算。看他修为涨得飞快，周身怨煞之气缭绕，这必是用了什么邪术。这一架我和他打了三天，最终我把他冻成了一个冰雕扔进天地之眼里了。那一战我受伤极重，若不是宋梓我怕是会成第一个被生生吸进天地之眼里的仙了。他看着我沉吟片刻道：“你受伤很重，需要休息。”“不要，这种情况下我想保持清醒。”然后我就被他下了昏睡令。话说回来，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后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我又仿佛置于极冰之地，周身一片冰凉。